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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九十二章 ...

  •   早上,容楼睁开眼时,阳光从镂空的石窗间照到他的脸上,红晃晃的,很刺眼,让他觉得还能活着感觉真好。
      谢玄已不在身边,容楼来到殿外,外面的太阳地里,谢玄正优哉游哉、有模有样地打着一套好似很缓慢的拳法。
      这套拳法的动作拙木,在容楼看来怪模怪样的,不像拳法倒似舞蹈,手举、身扑、腰扭、胯提、臀收、肩晃等动作都极其夸张,形态上有点儿像动物,并且完全不考虑攻防和杀伤力。
      看谢玄做得游刃有余,似乎乐在其中,容楼忍不住问道:“你这是什么拳法?不太像能打架的样子。”
      “看你,就知道打打杀杀的。”谢玄一边气沉丹田,眼随手动,一边笑着答他道:“这不是什么拳法,是名医华佗所创的五禽戏。据说每天起来练个一禽二禽的,能活到九十岁。你有兴趣吗?我可以教你的。”话说到这里,他也正好练完了,停下来擦了擦额上的薄汗。
      容楼略显失望,想了一会儿道:“都有哪五禽?”
      “一虎,二鹿,三熊,四猿,五鸟。”
      容楼认真道:“不对呀,这哪里是‘五禽’?不是四兽一禽吗?”
      谢玄噎了噎,道:“你这人,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你每天练这个不无聊吗?” 容楼心道:到底是富家公子哥,天天想的就是长命百岁,不知能不能活到九十,就算活到了,也不知是不是练这个练的。
      “是无聊呀。打小起每天早上都要练,我娘负责监督。能不无聊吗?”
      原来,他出生时有个寄居在他家的高僧曾给他相过面,说他是只短命虎,活不过四十五岁,可把他娘给急坏了,这才逼着他打小开始练习这套据说可以延年益寿的五禽戏,到现在已习惯成自然了。
      “想看点儿不无聊的吗?”谢玄突发奇想道。
      “别又是什么怪东西吧?”
      “我自创了一套‘四禽样’拳法。华佗有五禽戏,我有四禽样。” 谢玄笑得挺得意。
      容楼狐疑道:“你这个拳法,厉害吗?”
      “非常厉害!”
      谢玄拉开架势,面色一变,满脸严肃,扎好马步,沉肩坠肘。就在容楼聚精会神地等他出招时,谢玄的面色又是一变,伸舌头,转眼珠,挤鼻子,咧嘴巴,做成一张异常滑稽的鬼脸,同时两只手支在脑壳顶上,伸直食指、中指摆成兔耳状,口中喝道:“兔样!”转而,又伸直五指,缩紧手掌,摆成狗耳状,又喝道:“狗样!”顷刻,手握成拳,摆成熊耳状:“熊样!”最后五指大张,只将大拇指顶在脑壳上,摆成鹿角装:“鹿样!”
      容楼防不胜防,捧腹大笑。
      谢玄罢了手,微笑上前拍拍他的肩,“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厉害什么呀。”容楼笑道:“纯粹逗人开心的玩意儿。”
      “能逗你开心还不厉害吗?”谢玄那灿烂的笑容和他头顶上的阳光一样温暖。
      “嗯,厉害。”容楼抬起如深潭般幽黑的眸子看他,点头道:“小时候,每当我无聊时,也喜欢瞎编些好玩的招法。”
      从这一刻起,他再看谢玄,感觉亲切了许多,这个公子哥还是挺有趣的,虽然有时候有趣得过了头。
      “嘿,都是无聊害的。比如这个五禽戏,真是一点儿挑战性都没有,小时候练得极其无聊,才整出个‘四禽样’逗自己开心。”
      “好哇,原来你拿小时候作怪的玩意儿糊弄我。”容楼故意装出生气的表情道。
      “没办法,谁叫你一副好糊弄的模样呢,哈哈。”谢玄神清气爽笑道:“既然你也起来了,该出发了。要一起吗?”
      他要去追踪他的琴。
      这一次,容楼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根深蒂固的求生欲,使他即使只有一线希望也不愿放弃,也许找到那个同样能施展出‘无量宝焰指’的人,他就能找到办法自救,也就能回去见凤凰了。
      ****************************
      容楼和谢玄顺着山路一直往南追了两天,路渐渐变得宽敞起来,也好走多了。路好走了,人气就旺了,时不时能遇上几个砍柴的樵夫、结伴的行商等,只是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人物。快到中午时,二人正行进间,突听得前方传来朗朗吟诗声:
      “耐冬花吞火,冷艳发红朵。
      林寂无人赏,纷纷开且落。”
      寻声看去,吟诗的是前面山路边一位蓝袍文士打扮的青年,此时正弯着腰在瞧看什么,身边还跟着一位身着淡蓝色碎花衣裙的女子。
      谢玄显是对他作的诗颇感兴趣,仰着笑脸迎上去。容楼跟在谢玄身后稍远处。
      那蓝袍青年正神情专注地欣赏路边一丛丛的色如滴血,争相怒放的山茶花。
      谢玄冲他施了一礼,“兄台好兴致,赶路也不忘赏花。”
      蓝袍青年直起身,回头看向谢玄,温文而雅一笑,道:“一人赏,不如一同赏。”伸手邀请谢玄一起看花。
      谢玄也来到山茶花前,仔细瞧了两眼,道:“‘纷纷开且落’。它们开得如此艳丽,为何却引得兄台想到败落之时?”
      “这些山茶花自开自落本平淡空相。你瞧它们此刻在灌木丛中怒放,何等烂漫!但不用多久就会凋零,又是何等洒脱!于它们而言,既没有生的喜悦,也没有死的悲哀。有开就有落,有生必有死,有繁容就有萧条。世间很多看似对立的事物,却从来都是密不可分的。既如此,我为何不能由它们的‘盛开’,想到它们的‘败落’呢?”
      谢玄略显惊讶,点头道:“正是无情有性始见真我!花得之于自然,又回归于自然,不会因为有人对它的赞美而怒放,也不需要有人为它的凋谢洒一滴同情之泪,所谓没有追求,没有哀乐,是真正的无欲无求。若为君子,这样的品格、境界着实令人向往。”他又郑重地打量了一番面前人,才道:“兄台刚才的那番话蕴含禅机,在下佩服得很。”
      没料到谢玄能说出这样一番见解,蓝袍青年稍愣了愣,立刻又微微一笑,道:“不生不来,如来异名。看来你也懂禅。”
      “能一上来就和我大哥聊得起来的人,你还是第一个。”那蓝袍青年身边的女子不知何时已将目光锁定在了谢玄身上。她的声音洋洋盈耳,仿佛浅吟低唱,细腻而蛊惑,直抵内心最柔软处。
      谢玄不禁瞧向那女子,只见她身姿玲珑,气质幽洁,一张清淡不着脂粉的素脸。最引人注目的是脸上的那对杏眼,活泼灵动,变幻闪烁,如同万般风情、千种滋味尽在眼底。谢玄瞧着那双眼睛,仿佛着了魔一般舍不得移开目光。
      “别忘了我们还要赶路。”他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容楼推他一下,提醒道。
      谢玄转回神来,不知为何一阵心惊肉跳,瞬间无暇多想,向蓝袍青年拱了拱手,“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蓝袍青年摇了摇头,没说话。
      谢玄只得抱憾地笑了笑,拜别道:“相遇是缘,后会有期,我与兄台先行别过了。”说完,和容楼加快步伐离开了。
      远远的,身后蓝袍青年的吟诗声又随风传到了谢玄的耳朵里:
      “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
      徐阳映天温,清幽万象殊。”
      “大哥,你怎么还是告诉他了?”他身边的女子瞧着谢玄已经远去的背影撅起嘴,很不满意道。
      蓝袍青年的目光仍在那株山茶花上,面色平和道:“那也要他听得懂才行。”
      “唉,可惜能懂大哥的人实在太少了。”女子有些惋惜道。
      蓝袍青年将目光转至那女子身上,叹了口气道:“你既知道,为何还要对他使‘惑心之术’。”
      ‘惑心之术’,所惑在心,源于西方术士,与佛法并存,互为消长。当施术人与受术人双目对视时,施术人可短时间内控制对方的心神,指挥对方的行动。不过,此术甚为凶险,若运作不当,会使受术人心神受损、头脑呆滞,造成永久性的伤害,简而言之就是变成傻子。
      女子眼珠机灵地转了转,调皮地吐舌一笑,道:“一时好奇,想试试他呗。”
      蓝袍青年语带责备之意,悠悠道:“若他被你试成呆傻,你要如何收场?”
      女子的面色一沉,道:“我的‘惑心之术’对他作用甚微。此人的功力深不可测。”
      “深不可测?”蓝袍青年不由眯起双眼,思索片刻,才傲然道:“是对你而言吧。”
      很快,他二人也上路了。
      ****************************
      再往前走,眼见路人三三两两愈发多了起来,想必附近是有村镇的,否则山路上不会一下出现这么多人。容楼有些担心追错了方向,便问谢玄:“会不会是我们猜错了,那些人并没有往南逃窜?”
      谢玄认为不会:“三清阁之前的那段路山势凶险,没有叉路。红胡子等人散去后,我一直在跟踪那拨道士,你迟了半日赶上来,其间也没有迎面遇上人,所以杀人夺琴的那拨人只能是顺着山路往南边去了。”
      容楼觉得有理,思索片刻,道:“听那个青松道士说的,似乎杀他的人并不是之前的红胡子一伙儿。”
      “红胡子那些人根本不是道士的对手。不过,我瞧红胡子在混战失琴后曾飞鸣镝以示警,可能是向同伙求助。”
      “看来他们还有同党。”
      “不错。按我的猜想,青松道士一伙八成是得到消息,知道红胡子等人要带着我的琴通过钟山山脉往北方去。而‘三清阁’本是道士们的一个据点,所以他们才会选在离那里不远的地方伏击劫琴。他们完成任务后,又打算回‘三清阁’里稍作休憩,但没料到红胡子的同党在接到鸣镝示警后,已先一步跑到道观里杀了留守的道士,埋伏下来,而后顺利截杀了青松他们,又抢走了琴。”
      听谢玄说得头头是道,容楼不禁心下暗惊,想不到他看上去懒散跳脱,考虑起问题来居然异常思维敏捷,条理清晰。
      “既是同党,搞不好在‘三清阁’里杀人夺琴的和红胡子等是要汇合后一起往南边去。”容楼顺着谢玄的思路猜测道。
      谢玄皱眉道:“有可能。但在‘三清阁’里杀人的那些人的武功明显高出红胡子一伙很多,不然青松他们也不会被全歼。我不明白,如果杀人夺琴的真是红胡子的同党,为何不干脆亲自送琴北上?那样不更妥当吗?”
      容楼接着道:“我也和你有一样的疑问。另外,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既然红胡子之前要带琴北上,可见是要把琴送往北方某地,但现在抢回琴后却为何折返南行?”他停下脚步,凝思片刻,似乎又有所悟,道:“会不会是红胡子之前没有料到和他争琴的那拨道士有这等实力,失于轻敌了。而他那些武功高强的同党又因为某些原因,暂时不便远行,而送琴的目的地又是在北方很遥远的某处,路上变数颇多,所以在‘三清阁’里夺回琴后,他们才保守地决定先带琴回南方收藏好,等以后再作打算。”
      听到这里,谢玄眼睛亮了亮,面露钦佩之色,道:“小楼,看来我之前低估你了。”笑了笑,又道:”如果并非如此,也可能是红胡子一拨故意绕路先往南行,用来迷惑和他们争琴的那些人,稍后再出其不意另寻别的路折返北上。”
      容楼表示赞同,又道:“如果以上都不是,那些武功高强、杀人夺琴的就只可能是一直藏在暗处,要抢琴的第三拨人。”他双手一摊,道:“不管怎样,瞧他们的功夫、手段,估计你想偷机取巧拿回琴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所以,我劝你还是另作打算吧。”
      谢玄摆了摆手,只是浅浅微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二人边走边聊,气氛十分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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