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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九十一章 ...

  •   “不错,我正是想疯一回。哈哈,有人笑我太疯癫,五陵公子自翩翩。” 那人爽朗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妙!兄台还真是有一说一,够直率,我喜欢。”
      见这人坏话当成好话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容楼更加愕然。虽然他对‘青松’道士那和桓温如出一辙的武功很好奇,也想继续瞧一瞧到底最后琴落谁手,可眼前这个怪人的行为举止令他极度不适,恨不能马上离得远远的。在燕国时他哪曾见识过这种古里古怪的家伙。当即,容楼不再关注战局,转身就要离开。
      那人几步抢至跟前,拉住他的一条胳膊,笑眯眯道:“兄台,瞧你的穿着打扮是从北方来的吗?
      容楼充耳不闻,全不理睬。
      那人的眼睛往容楼腰间的配剑瞟了瞟,别有意味道:“难怪兄台喜欢看人打架,原来自己也是练家子。”
      “要你管?”容楼挣了挣,居然没挣开,暗想这怪人倒是有把子力气,又叹息自己内力全失身不由己。
      那人见他没能挣脱开,反倒主动丢开手,左瞄瞄,右看看,找了一块视野开阔,足够并排站下两个人的地界,先行占好左边的位置,转头招呼容楼道:“其实这些人打得热闹,抢得欢快,哪还顾得上有没有人看。来来来,既然要看,不如大大方方地看。静观前戏付一默,我陪兄台一起看。”
      见桎梏没了,容楼掉头就走,气呼呼地留下一句“既是你的琴,干我何事?我不想看了,告辞!”身后响起那穿着不男不女之人略带沙哑、充满磁性的声音:“我姓谢,单名一个玄字。兄台高姓大名?就这么走啦?那后会有期啊。”
      为了躲避那个自来熟的疯子谢玄,容楼走到叉路口时特意另选了一条路。可这条路越走越偏,不到半日工夫竟到了尽头处的悬崖,分明是死路一条,害得他只得调头折返,重新继续原来的路程,还好一直行到日暮也没能再遇上谢玄,心下长舒了一口气。
      天色不早了,容楼举目眺望,模模糊糊地瞧见前面林中不远处有间规模不算小的道观,可能地处荒郊野外,门庭有些冷落。
      ‘与其在野地里凑合一晚,不如去观中求宿。’他打定主意向道观而去。
      树林中杳无人烟,除了偶有几声飞禽啾啾走兽嗷嗷外,就剩下风弄树摇、水流涧中的响动了,当然还有容楼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越过牌楼,道观的山门了了可见,门顶处、屋檐下赫然悬着“三清阁”的匾额,十分醒目。
      容楼拈起黄铜环,拍了几下红漆大门,“啪啪啪”的声响在空旷的树林里格外刺耳。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应门,容楼又一边用力拍打,一边大声道:“有人在吗?”
      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原来山门是虚掩的,里面并未落锁,被他用力给拍开了。
      容楼心里犯起了嘀咕,这若大的道观竟一个人也没有?
      他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是三清阁的前院,占地面积不小,地面以大块青石铺设而成,还种了几株苍天古松,看上去清雅幽静。地面上纤尘不染,显是常有人照料打扫。
      这么干净的道观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容楼正疑惑间,眼光扫见院角处的一滩血泊里骇然倒着两个道士,其中一人的右手里还攥着一把长剑,另一人的长剑则掉落一旁。容楼条件反射地冲上前,蹲下身,伸出手,依次试探了一下二人颈项处的脉搏。
      “不用瞧了,早死透了。”
      此言不虚,这二人脉相全无,显是死了有一阵子了。但是,在这寂静无人的道观,阴气森森的尸体旁,冷不丁听见身后飘来这么一句话,寻常人怕是要被吓尿。
      容楼并非寻常人,闻言警惕地按剑而起,抬眼往声音来处看去,就见前面“灵宫殿”的入口处,依门站着一位身穿青衫的儒雅青年。
      “你是?......”容楼觉得似曾相识,仓促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青年抿嘴一笑,故意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刚半天不见就认不出我了?看来兄台的记性不大好,有机会一定要多吃些核桃补一补。”
      容楼的目光落在那人胸口的白色挂剑、腰间的酒葫芦,还有那张该死的笑脸上。没错,那人就是半日前遇见的不男不女的疯子,记得他说自己叫“谢玄”。
      这会儿谢玄换回了男人装扮,虽然仍是一副公子哥的作派,但瞧上去顺眼多了。
      容楼“哦”了声道:“原来是你,不穿裙子没认出来。”
      “见此前兄台不适应我的装扮,才特意换回了平日衣物,没想到兄台反而掂记起那件女装来。”谢玄嘻嘻笑道:“既然兄台对它情有独钟,倒不如送与兄台一试?”
      容楼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不需要,不合适,没兴趣。”
      谢玄不依不饶地推荐道:“其实很值得一试的。穿女人裙子本身没什么,但突破常规、挑战自我的感觉真的很好,不试一试未免可惜。”
      容楼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可惜,我不可惜。”
      谢玄摊了摊手,遗憾地轻笑一声,转而道:“看起来兄台还是比较喜欢参观死人。”伸手作出邀请的姿势,道:“殿里还有不少死道士,兄台可要随我进去瞧瞧?”
      容楼站在原地没挪窝,暗里思忖、权衡着。照常理,他内力已失,武功全凭招式,最多不过相当于原来的三成,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吐血而亡,本该找个自在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去等死,像今天这等死了一堆人的晦气事,就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假装没看见才好……可惜没等他想明白,谢玄已扯起他的胳膊,把他往“灵宫殿”里拽了。
      殿内点燃了火烛,照得亮如白昼,放眼看去果然如谢玄所言,主君的神龛前一地儿躺倒了十几个道士,全都僵直着死在那里,死状各异,甚为吓人。
      容楼忽然意识道身边的谢玄面对一屋子死人居然没有显出丝毫被吓到的神情,仍旧一副公子哥儿的闲适模样,即使考虑到他之前进来时已经看过了,也不免对此人的定力多了几分赞许,忍不住转脸瞥了一眼谢玄,见这人即不惊也不怕的样子,霎那脑海中念头电转,疑云满腹:这些道士会不会就是他杀的?拉我进来是想杀我灭口?……
      谢玄瞧他看了自己一眼后便陷入沉思,只觉好笑,叹道:“兄台可真有意思,想的什么好像都写在脸上了。”
      “啊?什么?”容楼不明所以。
      “你脸上写着你在怀疑这些人都是我杀的。”谢玄笑之以鼻道。
      容楼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又想:他分明是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估计也就懂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哪来的本领杀这许多人?难道靠他脖子上挂的那支小宝剑?又看了看谢玄胸前挂着的外表华美纤细、装饰累赘繁复的挂剑,他否定了之前的想法,一面走向那些尸体,一面道:“你若有杀光这些人的本事,早直接把琴抢回来了,怎会在别人屁股后面追了一路?”
      谢玄偷偷做了个鬼脸,忽道:“兄台,你以前是杀过人的吧?”
      容楼不置一词,只把注意力放在面前那十几具尸体上,很快发现其中几人有些面熟,“咦”了一声。
      “先前抢琴的那八个道士,一个不差,全在这里了。”谢玄解释道。
      容楼只觉一头雾水。
      谢玄来到他身边,将前因后果说明,“我是从扬州起一路追着琴来的,发现盗琴的是个团伙,中途他们把琴转手了好几次,但还是被另一拨不明来历的道士抢走了,但没多久又被抢了回去,交到红胡子一伙六人手里。我看红胡子等人的意图是要带着琴北上。再往后的,你也瞧见了,居然又跑出来一拨道士拦截红胡子。”
      “我走后,他们谁抢到你的琴了?”容楼问。
      “道士们抢到了,并重创了红胡子一伙。然后,我暗里追踪道士们来到了这儿。”他抬头扫了一眼高大的殿梁,“想不到这座山里居然有如此大的道观。”
      容楼听得糊里糊涂的,“杀他们的人和你的琴呢?”
      “我进来时已经是这样了。里里外外我都找遍了,没见到杀人的人,也没找到我的琴。适才你在山门外叫喊,我还以为是杀人夺琴的去而复返,是以没作回应。”
      “看来,你的琴肯定是无价之宝,居然能让这么多人因它而死。”
      谢玄叹了口气,苦笑道:“也许吧,我也不清楚。”
      容楼只当他忌讳交浅言深,不愿对自己多说,也没再细问,转而又去研究那些尸体的致命伤去了。他看过八、九人后,发现有的是被刀砍死的,有的是被掌力所伤,有的是被利器所摧,有的是被一剑贯穿,总之杀人夺琴的应该有一伙人。
      “兄台,你一具具看过去,不觉得烦吗?时候不早了,还是找块干净些的地方歇下,明天再看吧。”谢玄累了,打了个哈欠,就近找了块地方躺下来,全不顾那些横七竖八的死尸。
      容楼回头看他,讶道:“在这里睡,你不怕吗?”他是沙场上滚过尸堆的,当然不会在意那些死人,但不想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居然也不输他。
      “不就是死尸吗?”谢玄抹了把脸,无所谓道:“人生不过大梦一场,迟早有梦醒的时候,他们不过是醒得早些。等你我醒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好嘴脸,还怕的什么?”他冲着一地的尸体挥了挥手,又笑道:“反正大家最后都是同一个去处,先来后到罢了。”
      容楼听得不是很明白,但觉得有道理,笑了笑就不再理会谢玄,继续察看起来。
      最后,他来到面色惨灰,一脸死相的‘青松’道士身边站定。他记得这人武功不俗,居然也被对手格杀了,可想而知这个对手的功夫了得。他俯下身,伸手探了探青松的致命伤处,猛然间,脑袋里像是炸雷一般“嗡嗡”作响。容楼大惊失色,脱口而出:“无量宝焰指!”
      青松中的正是无量宝焰指。
      鸠莫罗!
      难道是鸠莫罗?
      “什么无量宝焰指?怎么了?”谢玄一骨碌爬起来凑上前,“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容楼故作镇定,但声音有些颤抖。
      “咝...咝...”原本已经死了的青松居然动了动,嘴里断断续续冒出类似响尾蛇御敌时发出的声响。
      容楼和谢玄都惊得不由自主退开两步。
      他居然还没死?
      “我……我……”微弱的声音如同直接从喉管里发出,因为出气多进气少,听上去十分尖细。
      容楼神色稍定,再次上前扶起他的上半身,紧张地问道:“杀你的是个和尚吗?”
      青松的目光散乱,似乎不明白他说的,摇了摇头,猛喘了几口气,“是个书生。要替我报仇啊!”他抬头仔细瞧了瞧容楼和谢玄,才失望地发现面前的并非自己的同伙,而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那小子,居然只用了一招,就一招啊……”
      谢玄问:“那书生什么模样?”
      青松瞪大了眼睛,口中涌出鲜血:“我瞧的清楚……他双眉间有粒朱砂痣。”
      很明显青松口中之人绝非鸠莫罗。
      难道除了鸠莫罗,还有别人也能施展“无量宝焰指”?而且这个人还是个眉间有颗红痣的年轻书生?
      “琴......”青松口中的鲜血越涌越多,到最后几乎喷射而出。他挣扎起身左右扑腾了一番,似乎在寻找什么,“被他们抢回去了......我亏对教主……”他哆嗦着站直起身体,一声长啸卡在一半处嘎然而止,气竭倒地。
      谢玄抢上前扶住他,“你们是什么教派的?”青松已然气绝身亡,回天无力了。
      谢玄丢开尸体,走回到先前躺下的地方,回想了一下道:“兄台,你刚才说的什么‘无量宝焰指’,还有‘老和尚’是什么意思?”
      容楼只当没听见。他这边地上都被青松喷出来的血弄湿了,就走到谢玄附近,也找了块地方躺下了。
      “是不能说的秘密吗?”瞧见容楼已经闭起双眼,谢玄又道:“嗯,兄台不说,可见以诚相待,不愿编谎话骗我。不过,至少告诉我你姓甚名谁,毕竟我们是死人堆里一起睡了的。老‘兄台’‘兄台’的,也太显生疏了?”
      容楼睁开眼睛,“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生疏就对了。”
      谢玄向容楼那边滚了过去,哈哈笑道:“逮到你装睡了。”
      容楼又闭起眼,“我很快就睡了。”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却不知道你的,不公平……不公平……真是不公平!……”谢玄就地滚来滚去,大声嚷嚷得容楼不得安宁。
      容楼烦他这般耍赖,但又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是孤儿,没有姓氏,你叫我小楼好了。”顾虑到自己的身份敏感,他还是有所保留的。
      “小楼......”谢玄滚过两个身位,正好侧身挨着容楼,在他耳边吟道,“昨夜春风戏小楼,垂扬帘外乱墙头,孤星冷对鸳鸯枕,一线千丝两地愁。”
      容楼觉得耳根发痒,“腾”的红了半边脸,着急想翻身坐起,可不及坐起,反而全身蜷缩起来,瞬间心脏猛缩,痛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心脉上的伤不合时宜地发作了。
      谢玄惊了惊,翻身坐起,紧张道:“怎么了?”
      容楼紧咬牙关,狠狠地一字一字迸出:“没,什,么......”他在忍受疼痛,不想分神应付谢玄。
      谢玄强拉过容楼的右腕,仔细诊脉,“咦”了声,“你的内息散乱,伤情同死掉的青松道士很相似啊。”他想到了容楼刚才喊出的‘无量宝焰指’,心里已有判断。
      容楼费力抽回手,只盼快些抗过去,不要再让这个陌生人看到自己最脆弱的样子。
      谢玄摇了摇头,道:“这种伤,我怕是也帮不了你。”
      容楼咬牙瞪了他一眼,心想我又不曾要你帮忙。
      谢玄担心他出状况,后半夜就没再躺下,只是盘膝坐在蜷缩着的容楼身边,看着他和伤痛对恃,直到精神倦殆慢慢沉睡过去。
      他静静地守在面前这个似乎藏有了许多秘密的倔强青年身边,看着他从紧张到松驰,从痛苦到入睡,从戒备到不设防,从紧皱眉头到展露笑颜。
      谢玄会心一笑。
      看着容楼在睡梦中居然露出的笑脸,他心底某处最敏感的地方像是被人轻轻点了一下。
      容楼笑是因为梦见了凤凰,以及二人在一起的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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