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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章 ...

  •   主帅的军帐中,燕国所有高级将领全部到齐,南讨大都督慕容垂正在召开战前最高军事会议。容楼也加入了其中,和范阳王慕容德等皇亲国戚们同帐而居。所有人都沉着脸,在压抑的气氛中一言不发。
      慕容垂四顾一干将领,满脸严峻,厉声道:“看看你们!大敌当前的,个个如丧考妣,是觉得我们必败无疑了吗?!”
      众人畏惧之下更加不敢言语了。
      范阳王干咳了两声,道:“倒不是这么说的,只是我军在兵力上处于下风,而桓温的兵力强盛,更兼之用兵奇诡难测,实在猜不透他接下来会是什么路数。现在他占据了枋头却按兵不动,似乎不急于进犯我都邺城,倒叫人不知如何应对是好了。”
      范阳王慕容德乃前燕王慕容俊的第十六子,也是吴王慕容垂赏识有加、极为宠爱的弟弟,所以在面对吴王的斥责时,比其他将官要敢说话得多。
      虽然对他的托词一点儿也不满意,但毕竟是自己素来极为待见的弟弟,不便加以训斥,慕容垂只“嗯”了一声。
      这下子再无人敢搭腔了,帐中又陷入了尴尬、紧张的一片沉默。
      容楼自知地位低微,站在那里也低头不语。
      南讨大都督慕容垂甚为不悦,正打算自说自话,把这场军事会议演变成他的一言堂,但眼光扫处发现站在最远端、低着脑袋的容楼,心中咯噔了一下,暗道: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都说少年壮气不可欺。”慕容垂直接点名道:“容楼,你是大司马的亲传弟子,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容楼心里本有见解,只是在适才的环境下不便多言,既然慕容垂主动问起,当然不会含糊,侃侃而谈道:“桓温此番北犯,没有选择从他的根据地荆襄出兵,而是自姑孰发兵,强行挖通水道,由山东绕道而来,从而避开了我们在洛阳的守卫线,真可谓煞费苦心。但只从他进驻枋头后就按兵不前的做法看来,其实对我大燕军兵也是有所忌惮的,我们完全不必谈之色变。”
      和在座各位王公、将军相比,容楼的地位太低、战功又少,是以慕容德对他说的很是不以为然,本欲立刻反驳,但瞄见主座上的吴王却听得神情专注并频频点头,显是极为赞同,于是嘴角抽动了一下没说什么。
      慕容垂鼓励他道:“说下去。”
      “且说桓温之前大费周折,绕那么一个弯,既费时又费力,不外乎想避开与我军的主力血肉相拼。眼下,他屯兵枋头,威胁邺城,但没急于过来攻打,在末将看来绝非偶然,而是别有用心。末将以为,桓温见我大燕新帝登基不久,我恪师又因病辞世,便想利用素来征战无敌的威名打压我军的气势,再以按兵不动之举施以威吓。他的算盘打得可是够精的,应该是要先从心理上战胜我们,再从内部瓦解我们,静待祸起萧墙,坐收渔人之利。归根结底,桓温和他的晋军并没有想像中那般强大,是以如有可能,他们并不想毕其功于一役,与我大燕的三军主力打硬仗。”
      “好得好!”贺兰琪老将军听得顺了耳,不由道:“我大燕的铁骑何尝不是横扫天下的精锐,桓温虽为一代良帅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容楼神情专注,继续道:“虽然桓温派士兵强行挖通了河道,从水路成功地避开了我们的防线,但新挖的河道浅窄,难免运力不足,也就造成了如果仅从水路运输,是无法给全军提供足够的补给的,必须要借助陆路的运输线。那么,我们只要派出一支骑兵精锐,切断他们陆路的运输线,相信桓温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你我居然不谋而合?我也是这么想的。” 慕容垂的嘴角带起轻浅的笑意,随即化作一种自嘲:“倘有十万步骑,我便有十成把握,可惜……”
      实际上,之前慕容垂就计划好了,若是请战成功,便以十万步骑切断桓温的陆路补给线。晋军的后勤物资一旦跟不上,势必导致军心涣散、士气低落,到那时将其一举击溃即可完胜。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请战虽说成功了,但预算却被砍了一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仅以一半的人马,要如何按既定计划逼退桓温?

      关于只拨给南讨大都督五万兵马这件事,容楼和大司马慕容冲之间曾有过一场争执,结果谁也说服不了谁。有权作主的毕竟是大司马,软硬兼施让容楼不该管的少管,尽忠职守听命便罢。争到最后话都说尽了,容楼意味深长地瞧着慕容冲,沉默了良久才说了句‘既破我斧’。慕容冲听他这话没头没脑,不知是莫名其妙、不知所云,抑或是给自己出了个谜题,不管怎样,慕容冲当时正在气头上,哪有心思咬文嚼字、探究字句,既然话不投机,索性一拍二散,大家各回各帐了。

      呵,只给了我五万。慕容垂摇了摇头在心里很遗憾地想了想,再道:“桓温身经百战乃知兵之人,如何能不知道补给线的重要性?想要切断他的命脉,料算之下至少调出一万五千人的部曲,如此我们剩下的战力就大幅下降了。补给线被切断,桓温可不会掉头撤退,必然背水一战,而我们在战力不足的情况下,极容易被一举吃掉!”
      对桓温,他太了解了。那家伙只所以不想和燕军的主力打硬仗,只是不希望自己手上的军事实力产生重大的损失,否则就会削弱他对南晋局面的控制力。可真要到生死存亡的时刻,桓温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同样的言论,即使言之有理,若由乳臭未干的容楼说来,多数将官均不免有所质疑,可若由武力勇冠三军、威震大燕的慕容垂说来,则都首肯心折。
      信任,就是有这样的力量。
      一干将领听得无不点头称是。想起桓温的威名,又想到如果己方在兵力不足时和对方血拼的后果,个个心中无不凛然,脸上也不自在了起来。当然,也因为慕容垂对容楼的赞同,令得容楼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一下子提高了不少。很多人不禁暗道:难怪大司马如此器重这个年轻人,的确是见识不凡呀。
      容楼本是被慕容垂发掘、培养出来的,即使后来投在慕容恪门下,也一直感念他的知遇之恩,当作父辈亲人一般看待。此刻得到吴王如此赞同,容楼的面上虽极力保持住了庄严肃穆的神色,但心里已笑开了花,说话也越发大方自如起来:“吴王说的这些我也曾考虑过,想要击退桓温,不打一场硬仗绝无可能。桓温也不会甘心空手而回。末将以为,如果能够逼得桓温先行求战,我军就已经取得极大的主动了。再往下则需要将士一心、悍不畏死,用我们的血肉之躯来捍卫大燕的疆土。”
      慕容德看他出风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实在忍不住哼了一声:“你说得轻巧。桓温的精兵岂是好对付的?以秦国符生之勇,和桓温对上了都是屡战屡败,想当年他攻打秦国时你还不知在哪里玩泥巴呢。你不要以为南方少马,桓温的部曲仅以步兵、水军为主,咱们的骠骑就有优势,事实上桓温的晋军最擅长对付骑兵,以寡敌多时都鲜有一败。”他有些不屑地撇撇嘴,酸不溜丢道:“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是好事,但小看了对手的后果可是我们,乃至整个大燕都承受不起的失败!”
      慕容垂抬手示意他可以闭嘴了,而后目光闪动,想是已有了思量:“不管怎么说,此种方案已经是对我们最为有利的选择了。桓温当然是劲敌,因此稍有不慎就会落得血本无归的下场,我们绝不可大意。今日暂且到此为止,趁着目前晋军偃旗息鼓,多派些斥候出去侦察他们的陆路补给情况,先探明形势、考虑周详后再做定夺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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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一连数日并无战事,可都城的安危受到威胁已是几十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了,沉重的氛围不由自主地蔓延至整个军营。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那种暴风骤雨来临前的黑暗和压抑。
      一拨又一拨斥候们来来回回,把前沿的最新消息带到帅帐中。他们似乎成了军营中唯一还在忙碌着的一群人。
      在营帐外漫无目的地四下走动的慕容德,继承了慕容家身材高大、容貌俊秀的传统,比慕容垂小了整整十岁,却要高出半头。不过,只要一看见慕容垂,慕容德就会不由自主地缩肩驼背矮下去半截,恨不得把自己的身高和五哥的换一换才觉得自在些。
      今天,他的心情不太好,因为早上一起床左眼皮就跳个不停,像是预示着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一样。没晃荡一会儿,就有士兵来报,南讨大都督请他到帐中议事。
      慕容德心里一“咯噔”:该不会要有什么行动了吧?他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赶紧向帅帐而去。
      到了帅帐,里面已经挤满了人,慕容德径自走到属于自己的那个座位坐下。
      人虽多却不乱,安静有序地各自该站的站,该坐的坐,整整齐齐秩序分明。慕容垂的帐下素来军纪森严、有条不紊、从无差错。
      见人都到齐了,帅位上的南讨大都督慕容垂清了清嗓子,道:“这次把大家召集起来,是因为得到了最新、也最重要的情报。”他手一挥,便有小校挂起制作好的地形地势图。
      慕容垂指着地图上的那些圈成红色的地点,道:“斥候们已经探得很清楚了,桓温最新打通的水路补给线‘桓公渎’的运力欠缺,只能继续从陆路补充运送军备、粮草等物资。眼下晋军陆路的补给线是从谯、梁两地运输而来,由桓温麾下的大将袁真率兵马予以保护。我们只要截断这条生命线,机会就来了!”
      说罢,慕容垂顿了一顿,环视四周,见不少将领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不想,容楼却不合时宜地“啊”了一声,道:“不好!”
      大家不解地望向他。
      “有个地方叫‘石门’,距离梁地不远,临水而建,如果被桓温拿下,他的水路补给线就等于被打通了,那就不必再通过水道狭窄的‘桓公渎’了!”容楼的声音很焦急。
      慕容垂提高嗓音道:“确实如此。现下情势非常危急。袁真正调动兵马准备攻占石门。一旦石门被占领,他的部队就会迅速撤离谯、梁二地,转而集结到石门,牢牢掌控此地,打通新的水道。那样一来,晋军的物资就会源源不断地被送到前线。我们的首要任务,是要在力保石门不丢的情况下,迅速切断桓温陆上的这条补给线。到那时,和晋军的决战就打响了!
      这个任务非常重要、且难度极大。袁真乃桓温爱将,多智善谋,相当不好对付。当然,若非他能力超群,桓温也不会放心把这条生命线交付给他。”
      他从帅椅上站立而起,神情郑重道:“谁愿去立下此功?”
      慕容德的心思猛转起来,快速地在心里做了一阵子比较:留下来,毫无疑问要和桓温决战。袁真再厉害,厉害得过桓温吗?想到这里,他当即起身:“区区袁真,何足挂齿。我愿前往,力保石门,切断紫眼贼的补给线!”
      “嗯,我也认为你是最佳人选。”慕容垂的面上瞧不出喜怒:“好,我给你一万人马。你去把谯、梁二地从袁真的手上夺回来!”他转头瞧向站着的另一员大将慕容宙,又命令道:“另外,再派慕容宙率五千兵马星夜赶往石门,务必要力保石门不失,同时也要断了晋军的这条生命线。”
      稍加思索后,慕容垂嘱咐道:“袁真的部曲有一个缺点,就是喜欢乘敌退而进击,不擅长冲锋陷阵、打硬仗。你二人若能适当加以利用,后退诱其深入,再埋下伏兵予以痛击,相信可以一战而克。”
      二人叉手称是。
      慕容垂以凌厉而坚毅的目光扫过二人,又沉声道:“如若有误,军法处置!”
      慕容德和慕容宙得令,当即各自回营点兵点将,依令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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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多月后,捷报传来:慕容德、慕容宙果然以诱敌设伏之计大败袁真军马,一举切断了桓温的补给线!
      这个好消息使得燕军军心大振,士气高涨,可南讨大都督慕容垂和他的高级将领们却越发紧张起来,因为大家知道与南晋桓温的决战就要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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