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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第一百八十一章 ...

  •   一连数日,慕容冲偃旗息鼓,按兵不动,专找了几个兵匠中的顶尖好手过去,叮叮咚咚忙活个不停,不知在做些什么。容楼瞧在眼里,以为他在做攻城的准备,为云梯、井阑、攻城车、投石车等机械,加工些零碎的小部件,因此并没有多在意,总之二人此后再无交集。

      不但如此,不晓得慕容冲下了什么命令,各类军情战报等信息开始屏蔽容楼,没再继续报予他知晓,而且原本空闲时会跑来找他叙旧的庄千棠、贺兰峰等人也突然间从他面前彻底消失了。看起来,他这个将军,很有些被架空的趋势。

      对被晾在一边的境遇,容楼倒没觉得怎样,只是白天闲来无事,夜里辗转反侧,一直心头惴惴地等着慕容冲的决定,让他如同等待判决的囚徒一样不得安生。他一时想干脆不等了,断了念想,直接走掉算了;一时又想慕容冲那里既然拖延着不攻打长安,可见还在犹豫,毕竟破城之后是走是留就有决断了,还是忍到那时候吧。

      这般劳神焦思地又过了几日,这日午时,有小校跑到他那门可罗雀的营帐前,说大司马已备好酒菜,专等容将军过去接风洗尘,还特意提醒这种私人小聚并非营众大宴,不需礼仪,不用穿戴铠甲,常服即可。容楼套上外袍就匆匆跟去了。
      他知道定是慕容冲做了决定。

      容楼忐忑不安地进去食帐,偌大的帐内只有一人、一桌、两椅,桌后的椅子上坐着的人正是凤凰,秀丽的面庞,淬玉一样的白,金色的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宽直的肩膀架起红色的锦袍,整个人夺目得叫人移不开眼,显然是为了容楼,特意装扮了一番,只不知是预备告别,还是妥协。

      容楼看呆了一瞬,回过神时无暇关注桌上的酒菜,单刀直入问道:“凤凰,想好了没有?是和我走,还是留下?”

      “不是还没攻下长安吗,你急个什么劲。”慕容冲没有表态,只微微一笑,招手示意他坐下:“你这次回来,我忙得没能替你接风,今日得了空,正好补上这一顿。”

      不明白他这般拖延时间是为何意,容楼也没办法,皱了皱眉,大步来到桌边,一屁股坐下,手撑膝盖,闷不作声,不吃不喝,单等他说话。

      “怎么,都这么些天了,你的气还没有消呐?”慕容冲眯起眼睛,长密的睫毛遮挡住的双眸,不知里面映着哪一方天地,叹一声,道:“你也为我想想啊。我心里有大燕,也有你,无论是走、是留,都是痛苦的抉择,真的很为难。”

      “你承诺我时,难道不知道会为难吗?”容楼一咬牙,一摆手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既然痛苦,拖得越久越痛苦,不如快刀斩乱麻,速速决定的好。”

      慕容冲被他说的一时无语,面色沉重地提起酒坛,起身转到容楼身侧,把他面前的酒碗倒满了。

      “我不想喝酒。”容楼心里堵得厉害。

      “等你喝光了,我有话说。”慕容冲软言规劝,眨着眼睛,睫毛闪动出一片风情。

      容楼故意不看他,“好,既如此,”以为他要说决定了,端起碗一饮而尽,而后示威似的举着空碗向慕容冲倒转了一下,“一滴没剩,我喝光了,你的决定,这下可以说了吧。”
      该来的总会来,与其拉筋扯肺,猜来猜去,不如一刀下来给他个痛快。

      慕容冲接下他的碗,顺势毫不犹豫地捉住他的手,强笑一声:“你这样步步紧逼,一寸不让,是一点儿余地也不打算给我留吗?”

      “我步步紧逼,一寸不让?”容楼脸色一沉,缓缓抽出手,道:“有道是,大丈夫一诺千金。明明是你说话不算数,想自食其言。”
      虽然他早有准备,但不代表可以安然接受。

      慕容冲转回座位上坐下,苦笑道:“我想了很久,还是想不通,你到底为何不能留下来,和我一起复兴大燕?如果是之前说的什么‘累了,不想再去打仗’这种理由,完全没有问题,我可以保证你留下来不用上战场。”

      他这会儿想的是,怎样才能让这块顽石点头,答应陪他一起留下,于是信誓旦旦又道:“不但不用上战场,一根手指头都不需要你动,你只管陪在我身边,看我复兴大燕,争雄天下就好。”

      “凤凰,有件事我没法再瞒你了。”容楼觉得刚才下肚的酒似乎翻腾得有点儿苦涩。看来不说是不行了。

      “我本来应该姓‘宇文’。”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慕容冲梗起脖子,靠向椅背,“你不是孤儿吗?怎么又姓宇文了?”心头微微一颤,习惯性的抿了一下嘴唇,紧皱眉头,焦思苦虑着又问:“宇文?哪个‘宇文’?”

      “就是那个‘宇文’!”容楼冷面冷言。

      哪个‘宇文’还用说吗?

      听者当即了然,悚然一惊,想了半盏茶的功夫,眼光闪烁间,若有似无地惨然一笑,道,“那又如何?这样的乱世,哪个不是你杀我,我杀你。恩怨情仇,谁能说得清?”

      “是说不清。”容楼的那双黑沉沉的瞳仁,像能吸收掉慕容冲眼睛里所有的光亮,“所以,我不会找你们慕容家报仇,但有些事,我也没法再去做了。”

      “没法做什么事?”慕容冲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你是指陪在我身边吗?”

      容楼坚定地望向他,“如果你肯和我一起离开,上刀山下火海,这辈子我陪定你了。我保证。”

      “这辈子……”慕容冲周身一震,道:“你真的不在乎我其实并非你想像中的样子吗?”

      容楼凝视着他,那双凤睛中是满满的深情和感澈,半晌才道:“不管你其实什么样,我只要你。我想和你一起去北方过自由的生活。”

      他就是喜欢这个人,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这么浓烈的喜欢,也许第一眼瞧见时就注定了,对这个人所有的美好想像,其实都是为了给自己的喜欢找到合理的借口。现在,没有了借口,难道就不喜欢了吗?怎么可能。

      按说喜欢只是一种半天空里飘着的感觉,很多‘喜欢’都会随时间的流逝而变化,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可能喜欢那个;今天喜欢的,到明天或许就不喜欢了。但容楼对凤凰的喜欢,是固执的,是倔强的,是怎么也不肯变的。也许容楼本身就是个不肯改变的人吧。

      “自由的生活?”慕容冲不屑一顾地轻笑了声,“以前我就告诉过你,自由意味着权利,权利越大才越自由,没有权利就只能任人宰割。只有得到天下,站在比任何人都高的地方,才有真正的自由。”

      容楼摇头道:“得到天下是为了支配别人,自己的自由不用那么大的权利。我不想支配别人,只想有自己的自由就够了。”

      “你的自由?自由......”慕容冲自言自语地默念了几遍,突然笑起来,越笑越厉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到最后直如呜咽:“你说,我要拿什么才能换你的自由?我要怎么做才能把你留下来?你说......你说啊......”

      容楼听得出来,凤凰不会跟他走了。凤凰要的是破长安,败苻坚,登帝位,统一北方,君临天下。他的志向远大,抱负雄伟,绝无可能为了某个人放弃,即使肝肠寸断,哪怕痛不欲生也不可能。

      容楼再不言语,起身便走。他的胸口像塞了一团乱麻,难受极了。慕容冲及时地拦在他跟前,道:“至少把这顿饭吃完。本来是接风的,权当作践行吧。”

      因为受过挨饿的苦,容楼打小起最怕的便是挨饿,对吃的热忱即使在身受重伤时也依然旺盛,可眼前的这一顿,他看着就难受,真的食不下咽。

      “求你了。”慕容冲哀求道。

      凤凰的好胜心重,几乎从不求人,居然破天荒说出这样的话来,何况这也算是他对容楼最后的请求了。容楼不忍拒绝,于是返身回来复又坐下。二人默然无语,食帐里的空气沉重到令人窒息。

      容楼刻意别过脸,不去看慕容冲。他怕看多了会犹豫、会妥协,搞不好就走不成了。

      慕容冲歪着头,一双蓝碧玺般的眼睛,恨不能长在对面那张微微侧开的脸上,连眨一下都舍不得。那张剑眉凤目瓜子脸,他看了快十年了,可每次凝视,依然被拨动心弦,看不够啊看不够。

      这样的人,怎么能放他走?

      过了许久,慕容冲的脸慢慢阴沉下去,转过去,冲外面招呼了一声,进来了两名军曹,其中一人捧着一大盘羊肉,另一人端着一个酒坛子。

      容楼以眼睛余光扫过,发现这二人皆是肩宽背阔,腰大十围,体格异常雄健的青年,而且军服里面居然还穿着贴身的护甲,虽说比不得真正作战时的铁甲那般坚固,但也极为厚实了。
      容楼心道,以慕容冲现在的身份,身边侍奉的军曹,恐怕还需兼具保护他的职责,想必都是营里挑出来的数一数二的健卒,倒也不疑有他。

      那二人放下酒菜,准备躬身而退时,慕容冲伸手抓住酒坛子,目光一斜,似是使了个眼色。容楼一愣,正不知何意。猛然间,一双手臂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十指交错窝在一起,如同一根铁箍般,连同他的两条手臂一起,将他的腰身死死抱住。同时又有一人俯下身子,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双膝。毫无疑问,正是刚才送来酒肉的那两名健卒。

      容楼大吃一惊,却因为在慕容冲的帐中,不便立刻痛下杀手,是以反而一下子被暂时制住了。不等他出口相问,慕容冲‘噌’地窜上桌面,蹲下身,伸手一指,便点在了容楼胸前的膻中穴处!可惜入手处又韧又滑,竟难以发力,心知没能锁死容楼的穴位,当下手指如风,连续点中了容楼身上七处大穴,直到指尖传来熟悉的,锁住敌手大穴的那种触感后,方才收手。因为太过紧张和激动,他两只手的手心里各攥了一把冷汗。

      容楼又惊又怒,双手双脚被制住,多处大穴被点中,此刻一身功力连半分也施展不出,口中怒道:“凤凰,你要做什么?”
      慕容冲翻身下桌,满脸歉疚道:“别怪我,我要留下你。”
      容楼的脸上闪现出几分狰狞之色,冷厉道:“凤凰,你如此行事,就莫怪我手狠了。”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胸前陡然塌陷下去,然后犹如充气的皮球一样突兀地鼓了起来,气血急涌,脸色刹时变得铁青,几处被封住的大穴一下子全部被冲了开来,尽管手脚受制,但他利用身体,重重地朝地下一压,然后‘呼’的如同旗花火箭般腾跃而起。

      军令在上,从后边紧紧抱住他腰身的健卒,咬紧牙关,因为锁得极紧,死也不肯松手,被他连带着一起飞至半空中。而俯身抱住他双腿的健卒由于弯着腰,手上不那么好发力,被他这么一下子便挣脱了。

      容楼跳在半空,双腿连续向前踢出,使得无论是慕容冲还是其他任何人,都没法立刻从正面扑上去。他人在空中,气沉丹田,倏的施展出一个千斤坠,弓背弯腰,压着身后健卒,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

      这一个下砸,力道之沉,下手之狠,使得从后背锁住他的健卒顿时惨呼一声,口中鲜血狂喷而出,全部落在了容楼的后颈处,一片温热湿滑,还带着股难闻的腥气,好不惨怖。

      那名健卒虽然被砸了个七荤八素,双臂居然还保持着锁死的姿势,但容楼甫一着地,随及就连续打个几个滚,那名健卒身受重伤之下,再也锁不住容楼了,被他脱困而出。

      容楼脱了困,翻身跃起,正待质问慕容冲,却觉体内真气一滞,头脑中一阵眩晕,站立不稳,居然自己一跤摔倒在地。

      原来,刚才容楼喝的酒里是被下了强力蒙汗药的,只不过药力绵长,以他深厚的内功,即使中招,一时半会儿也不至于完全失去战斗力,等他察觉后,还可以迅速远遁,最多花上几个时辰即可运功逼出体外,便得无碍。

      慕容冲显然是料到了,是以在他中招后,又布置了这番恶战,不但没给他逼出药力的机会,反令他强行先收拢真气,然后爆发而出,冲破几处被制住的大穴。在这个过程中,药力顺着他的气息流转,直入丹田,顿时最大限度地发作开来,把他麻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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