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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第一百七十一章 ...


  •   谢琰抬手指向沙盘中代表‘中央军团’的黑色棋子,神色凝重道:“情报显示,苻坚领中军坐阵后方,任命了苻融、慕容垂、张蚝、梁成四员大将为先锋军。这四股先锋军堪称秦军中最精锐的部队了,兵力加在一起超过二十万,来势凶猛啊。”

      “秦国最精锐的部队,应该是目前尚未集结起来的‘凉州军团’。”容楼嫌谢琰对情报分析得不够透彻、仔细,纠正他道:“向我们扑来的四股先锋军中,值得密切关注的是苻融和慕容垂率领的部众,他们麾下充斥着氐人的精锐骑兵,实力不在‘凉州军团’之下。”言下之意,张蚝、梁成的部队尚在其次。

      被个没有官职的,类似谢玄个人参谋的家伙挑了刺,谢琰心下火烧火燎的一阵不痛快,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又道:“总之,我们不能操之过急,必须把所有防御措施健全,方可应对强敌。”他以为这话总不会错了吧。

      “瑗度此言差矣。”谢玄略略皱眉。

      瑗度是谢琰的字。

      谢玄道:“‘中央军团’的兵力已是我军的三倍有余,更不用说其中猛将如云,谋臣似雨,还有苻坚亲自坐阵中军,绝对是有史以来最强的敌人。要是再等到吕光的‘凉州军团’和苻坚会师成功,只怕更加难以应对。”

      容楼的目光从黑压压的眉毛和睫毛下直射向沙盘,仿佛要将其洞穿,突然沉声道:“所以最关键的问题是时间。一定要快,一刻也不能再拖!务必要在会师之前就击溃他们。”

      闻听此言,谢琰和桓伊都诧异地看向他,他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以前的燕军大帐,自己也不再是定谋决断的大将军,这种话本该是由谢玄来说,他如此这般未免喧宾夺主了。

      谢玄倒是浑然不觉,不过也是仅视容楼为特例,换成别人早就火冒三丈了。他也死死地盯住沙盘,果断道:“看来要修改一下作战计划了。”

      说话间,他把沙盘上代表南晋军队的两颗白棋中的一颗,向前推进。这颗白棋代表他的‘北府军’,另一颗则代表桓冲的‘荆州军’。

      他用力地摇了一下头,道:“绝不能等苻坚的兵马推进到长江,再与之决战!真到他屯兵北岸的时候,恐怕‘中央军团’就和其他几个方向的部众会师了。”

      “这种可能性不大吧?”谢琰暗里算了算时间,小声道:“前面苻坚的‘中央军团’到达项城时,吕光的‘凉州军团’还在咸阳,按照这个速度……”

      谢玄挥手打断他,俨然道:“这种可能性即使再小也不能允许!”

      谢琰几次发言都吃了瘪,顿时成了锯了嘴的葫芦。

      这时,桓伊转头瞧向谢玄,道:“都督的意思是,决战地不能在这里,必须向前推进至淮水,是吗?”

      “是。”谢玄斩钉截铁道:“要推进到淮水,在那里拦截秦军。”

      “可是,淮水比长江的水面要窄得多,于我们而言,地势并非很有利。若是失去了长江天堑之利,选在淮水与敌人进行决战,是否不太明智?”容楼不适时宜的提出了异议。

      谢玄不以为意,道:“你虽精通兵法,却不如我熟知南方的地形。”

      他说的这一点,容楼是承认的。

      谢玄胸有成竹道:“从长江到淮水,一山一川,一湖一城,我无不烂熟于胸。此地有长江天险阻隔,敌人的确难以攻过来,但同时,我们也难以攻过去。反过来看,淮水虽窄,不似长江易守,但却易于反攻。”

      总规做决策的是都督,自己把该说的说了就算到位了,是以容楼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转而俯身于沙盘上,细察各个城池的位置,并按照谢玄的既定方针,在脑中计划着接下来该如何调配兵马部署。

      “寿阳城,要怎么办?”当容楼说出这句话时,谢玄的目光正好落在沙盘上的寿阳城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要在淮水抵挡秦军,寿阳城便成为战略要地,不能有失,如果被攻破,它的后面就是号称‘吴楚要冲’的一大片平缓地带,极利于北方的骑兵战术。秦军的冲锋骑兵一昼夜便可行军几百里,加上那时我已将大部分兵马调往淮水,想要追击,谈何容易。”

      容楼‘啧’了声,叹道:“寿阳若是有失,苻坚当马踏长江北岸,剑指建康。”

      他是在提醒谢玄,如果苻坚马上全力猛扑寿阳,在没有外援的前提下,寿阳城的守军平掳将军徐元喜恐怕难以为继。

      这会儿,大帐中已变成了谢玄、容楼的‘二言堂’,谢琰、桓伊均只管听,不管说。谢琰是怕再说错了话,显得没见识,所以不敢说。桓伊则是觉得他二人分析到位,谋划准确,没有再发表意见的必要。

      “你说的不错。”谢玄将手负于背后,来回踱了几步,道:“目前我大军整顿,需待时日。唯一的办法就是命一队人马,赶在苻坚之前,火速去寿阳支援。”

      “就让胡彬将军去吧。拨他五千水军,从水路急速开赴寿阳。”他认定龙镶将军胡彬是增援寿阳的不二人选,“之后,我大军一旦准备妥当便尽早启程,从陆路全速赶往寿阳。”

      桓伊和谢琰都点头,觉得此法可行。容楼却担心胡彬的五千水军,即使在秦军之前赶到了寿阳,但仅凭寿阳的守军,加上这五千援军,也抵挡不住秦军的先锋部队。

      “北府军里的骑兵太少,陆地上行军的速度远慢于以骑兵为主的秦军。”容楼忧心忡忡地看着谢玄,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苻坚的先锋部队,集中骑兵的力量,日夜兼程猛扑寿阳,在北府军的主力到达前,寿阳城就很可能已经沦陷了。”

      “战场上哪有百分百把握的良策?”谢玄凝视着沙盘,吞下了想要叹出来的那口气,毫不动摇道:“守护自己的城池本是将军的职责,哪能去指望别人支援?派胡彬冒险从水路过去,是想尽可能帮寿阳一把。”下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他作为都督只能做到如此地步,至于结果如何,就要看徐元喜和胡彬他们自己的了。

      言罢,他传令下去,命胡彬率五千水军即刻起程奔赴寿阳。
      ****************************

      四日后,整顿完毕的北府军也浩浩荡荡向寿阳方向开进。

      北府军的骑兵很少,又到了初冬的天气,天色黑得早,安营扎寨的时候也早,是以推进的速度委实快不起来。这不但让惯于指挥骑兵作战的容楼很不习惯,也使他第一次切身地认识到,南北军事环境的差异之大。他在北方时的很多指挥方法,在这里完全行不通。而谢玄显然很适应这样的行军,一路上无论突发的大小事端,都能应付自如,同时还处理着前线各路斥候带回的,真真假假的各种情报。

      很多事情就算早已料到,但真正发生时,还是会让你沮丧万分。当案头摆放上了胡彬的第一封求救急件时,谢玄就是这样的心情。

      原来,胡彬的水师没到达寿阳,还在距离不远的水道上兼程时,寿阳守将徐元喜就因无法抵挡秦军的猛烈攻势,而功亏一溃了。

      寿阳城失守!

      胡彬不得已,只能退守到寿阳北边的‘硖石’,想顺着淮水往东边撤退。但是,他的意图早被苻融猜透。苻融派出大将梁成,率领五万精兵,仗着人强马快,提前赶到硖石东边不远的‘洛涧’,在那里沿淮水布下防御工事。如此一来,不但切断了来自东边的晋军后援,还断绝了胡彬从淮水撤走的后路。就这样,苻融带领军队,猛攻硖石,准备一口气吃掉胡彬的五千水军。胡彬腹背受制,虽誓死抵抗,但形势岌岌可危,只得向后方发出了十万火急的求救信。

      谢玄将胡彬的求救急件呈给名义上的征讨大都督谢石后,由谢石召集众将议事。

      帅帐之中,谢石居于主座,愁容满面地看着坐下一干将领,叹了口气,道:“秦军来势凶猛,寿阳已经失守。敌军前锋苻融、梁成,一东一西围住了胡彬将军的五千水军,意图一举歼灭。我们此时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又叹了第二口气,道:“所以,我觉得眼下最好的办法是稳守阵脚,以老秦师,单等秦军久攻不下后,气势有所松懈,再图反击。”

      众将听言无人回话,一些人只在心中暗忖:什么久攻不下?别往脸上贴金了,怕是被一口吃掉吧。大家碍于谢石的身份,没人愿意插嘴。

      谢玄深觉不妥,面上不禁替这个叔叔红了红,上前一步道:“话虽如此,可如果我们完全不加援手,一旦胡彬将军撑不住,秦军便会轻易越过寿阳。以秦军的骑兵之利,无论我军在哪里防御,他们都能快速地绕到我军的后方,截断粮草供应。那样的话,我军将完全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就只有退守回长江以南,以拒秦军了。”

      谢石摇头苦恼道:“但以我们行军的速度,如何能够插上翅膀,飞到硖石去援救胡将军呢?”

      谢玄郑重其事道:“我们当然救不了胡将军,但是却不能不派出援军,用以牵制敌军。否则,苻融、梁成两面夹击,胡将军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招架。目现下梁成占领了洛涧,无论救不救得出胡将军,洛涧我们必须拿回来。不拿回洛涧,一旦敌军稳固住寿阳一带,则后面大片的吴楚要冲就尽归敌手。而夺回洛涧,我们至少还可以建立一条从洛涧到庐州之间的防线,再图抵挡秦军。”

      谢石听得深以为是,道:“那依你之见,我们怎样才能夺回洛涧?”

      谢玄目光锐利,环视帐中,道:“洛涧为敌将梁成所占。梁成,号称有邓羌之勇,谁人敢去挫其锋芒,以振我军威!?”

      他的目光扫到之处,众将都低下头去,显是知道此仗极其难打,是以无人愿意在此时出头。毕竟主动请缨,万一吃了败仗,被砍了脑袋都无话可说。

      谢玄的面子有点儿挂不住了,在帐下转过一圈,抬手一指下手处一名身材瘦小,面似猪肝,紫中透红,看起来像个乡巴佬的将官:“刘将军,你素有万夫不挡之勇,此番出马必手到擒来!”

      此人姓刘名牢之,彭城郡人,出身将门,骁勇善战,是谢玄一手提拔起来的,官拜鹰扬将军。

      刘牢之面有难色,欲言又止了几次,在谢玄炯炯的目光注视下,终究没敢吐出一个‘不’字,领了兵符,出得帐去,点了五千精兵,火速赶往洛涧。

      众将散后,谢玄心情烦闷地处理完事务,跑去偏帐抓了容楼来,要他陪自己出去走几步,散散心。

      容楼边走边道:“今日帅帐中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谢玄无精打采道:“那又怎样?”

      “瞧你心烦意乱的样子,是还不想放弃寿阳吧。”容楼耐人寻味道。

      谢玄的身躯微微一震,分明被说中了,却不肯承认:“寿阳已经丢了,胡彬也极可能要全军覆没,哪里轮到我放不放弃?”

      “你以为我看不明白吗?”容楼瞅他一眼,摇头道:“秦军只是进了寿阳城,还未稳固下来,而胡彬的五千水军在北面的硖石。所以,只要胡彬这个眼中钉不被拔掉,秦军就还不算拿下寿阳,也不可能以寿阳为基地,随意向南用兵。”

      谢玄撇下嘴角,显出一个苦笑,“你没听说苻融派了梁成占据洛涧吗?这一部署,于东边而言,切断了我们去救援胡彬的路线,于西边而言,可以和他一起夹击胡彬,足见苻融是知兵之人。”

      “你不是也派了刘将军去洛涧吗?”容楼淡淡道:“我才不信你是想建立从洛涧到庐州的防线。这种鬼话,只有大都督才信你。那样的防线太长,中间漏洞百出,加上洛涧窄小,根本无力阻挡秦军的铁骑。”

      谢玄哼哈了声,道:“我的心思,终究还是瞒不过你。”

      “只是……”容楼似是想到了什么,道:“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希望是我没有猜对。”

      “哦,什么事?”

      容楼脸上阴晴不明,道:“你是不是暗中派人,传了密函给刘牢之将军?”

      谢玄轻叹了一口气:“这方面,你真是鬼精鬼精的,什么都瞒不过你。”

      容楼忙道:“你的密函不是令他仅仅驻守洛涧东岸,不许与梁成交手吧?”

      谢玄听言全身巨震,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从喉咙里蹦出几个苦涩的字句:“幸好,这次来得是苻坚,不是你。”

      容楼知道已经料中了谢玄的心思,却殊无喜意,哀叹一声,也道:“幸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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