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石》绾刀

144、第一百四十三章

　　围上来的三人，一人手挺虎牙枪；一人掌控蛇矛；还有一人背插双锏，同时把长戟挺在身前，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兵刃们特有的森森冷光。

　　这三人目中精光四溢，一望而知必是一等一的高手，武功绝不在刚才那虎须汉子之下，如今联手围剿，容楼搞不好就要呜呼哀哉了。

　　凤凰等着他去救，狗贼苻坚还没能手刃，他怎么能死？!此念一生，容楼把心一横，排除杂念，将全副精神都集中在手中的百战剑上。

　　他从小在战场上游走于生死边缘，又经历过痼伤难愈，对未来不报希望的等死历程，本就习惯了随时向阎王爷发出挑战，早锻炼成遇到再大的危机，也能保持异常冷静的特质。简而言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还会被眼前的三人三骑吓得瑟瑟发抖吗？

　　而且除去不能运用内功，他的战斗经验、应变能力已达登峰造极之境，可谓眼中无招，心中也无招。对手的招式里，哪怕有再细小的破绽也会被他瞬间洞悉，并加以利用反击。

　　是以，容楼只管提刀在手，小心戒备。

　　有虎须汉子的前车之鉴，围上来的三人何尝不忌惮容楼的勇猛？眼下的情形恰如狗咬刺猬，双方无一不小心翼翼。

　　这三人同时催马，自然地分成三路，蛇矛护卫在左，虎牙枪围堵在右，长戟突前居中，远远的散开来，想要包抄容楼。

　　分散合围、包抄进攻的路数，暗合战阵之法，不可谓不高明，也显示出对面三人绝非乌合之众，而是精通战阵排列的高手，但在容楼看来，反而暗自窃喜。

　　他深知高手过招，以一敌多时，最怕的就是被团团围住，腹背受敌，只有采取迂回战术，不停移动，边打边退，并利用地形、环境，比如有巷入巷，有门守门，不断地造成一对一的场面，并用最快的速度、最狠的招式逐一点杀，才是取胜的关键。

　　不过，目前他最大的劣势并非是被围，而是对手在马上，居高临下，不但冲上来的速度极快，而且借助马势，兵器的力量也会大幅度增加，而速度、力量正是他的软肋。

　　但是，正因三人在马上，合围上来后的空间变小，马儿难免互相掣肘，就没法继续冲刺了，只能换以走马灯的方式绕着他转圈，速度肯定上不来，也就失去了马上的最大优势。

　　一得一失之间，容楼觉得并没有吃亏，暗自庆幸这三个家伙虽有搏杀经验，却过于教条，并非临机善变之辈，可以奇招胜之。

　　想罢，他站定脚跟，冷眼看着三骑包抄而来，预估好距离后，猛然发力前冲，直奔当中的长戟汉子而去！

　　他这一冲，顿时打乱了三人的节奏，左右包抄的因为线路长，慢了一步，等于让容楼寻到了和长戟汉子以一对一的机会。

　　马上对马下，占据左右两侧的一览无余，有位置优势，只有正前方的因为有马头阻挡会出现破绽。因此，容楼选择正面强突看似莽撞，其实是循着对方的弱点去的妙招，若非精通马上马下格斗技巧之人，断然施展不出这样的手段来。

　　长戟汉子也非庸手，端坐马上，两腿夹紧马肚，双手握持长戟，后手高，前手低，一戟刺出。他那马儿也极乖巧，把头一低，让开正前方的空挡，使这一戟刺出的线路完全不受阻挡，端的是又快又狠，搂头盖脸，直奔容楼的要害袭来！

　　容楼敢正面突破，怎么可能料不到这样的反击？

　　他的嘴角带着无声的冷笑，突然加速，同时矮身向前猛扑，让开了长戟的锋芒，身形不但压的极低，而且就在马头的正下方。长戟汉子因为被马头阻挡，没办法向下压戟来继续攻击他。他单臂舞动，百战剑寒芒闪烁，就奔着敌手的战马而去！

　　这一剑，不欲伤人，却要杀马！

　　长戟汉子大骇之下却已无法变招了。

　　人在马上，的确占据多种优势，但灵活性却大大不如步下之人。

　　到底是战马，意识到兵已在颈，‘希律律’一声嘶鸣，双蹄腾空，人立而起，想竭力躲开容楼的致命一剑。

　　眼见胯下战马的性命就要不保，长戟汉子索性以蚓投鱼，对战马不管不顾，就等着去抓容楼发力的一瞬间所露出的破绽，一举拿下对手！

　　容楼早料到对手可能会借机反攻，面对高高举起前蹄，露出腹部一大片破绽的战马，没有继续进攻，而是猛一错步，压住了前冲的势头，长剑往地上一插，准确无误地挑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射向战马的腹部。

　　此时，他抬眼看到对手的长戟正斜斜垂在马的左侧，腰一扭，便向着左侧，变线而去。

　　不变线肯定是不行的，否则他继续向前，纵然减慢速度，也要和马儿撞个满怀，倒是方便了长戟汉子把他的脑袋当瓜砍了。

　　若是向右侧变线，长戟汉子正好扭腰发力，顺顺当当的把左侧的长戟拉回来，有充裕的发力距离对他展开猛攻。

　　所以容楼选择向左侧变线，是非常正确的决定。冲着长戟的刃口而去，似乎有飞蛾扑火的嫌疑，但那只是表面上，实际上他的方位反而限制了长戟汉子的发力空间。

　　这一连串的思考对于容楼而言，好像是呼吸一般的本能。长戟汉子甚至还想不到这一点，匆忙间就下意识地挥动长戟，却觉动作极其别扭，无论什么招式都好像束手束脚，施展不开，只能勉强凑合着钩撩划拨了一下。

　　就在长戟的小枝快要钩撩到容楼的面门时，马腹被石子打中了。虽说容楼使不上内力，但这一下好歹叫马儿吃了痛，伴随着一声嘶鸣，马蹄踉跄着失去了位置，长戟汉子的攻势自然不防自破了。

　　此时际，容楼已抢到了侧面，看准机会向前一个跳跃，到了长戟汉子的侧后方，然后头也不回，只将单臂舒展开来，反手一撩，一剑削向马蹬上的左腿！

　　人在马上，马步已失，侧后方成了死角，不但难以闪躲，再想拧身对攻也不过亡羊补牢。顿时，长戟汉子吓得魂飞魄散，只能双手握戟往腿前一竖，希望能挡住这一剑。

　　容楼的这一剑，是自下而上的一记斜撩，并非横扫而至，是以竖着的长戟没办法有效地防御。百战剑刚磕上戟身，容楼便立即来了个侧翻腕，剑刃贴着戟身往上一滑，继续削了过去！

　　长戟汉子大骇之下，猛力拉动缰绳，还好战马的前蹄已经落地，于是猛然向右一个避让，瞬间拉开了长戟汉子和容楼间的距离，这一剑才算是落了空。饶是如此，百战剑的剑尖还是‘哧’地划破了长戟汉子的裤腿，只是入肉不足一分，虽然挂了彩，但伤势很轻。

　　尽管这种伤对于战场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但在长戟汉子的心理上所造成的冲击还是很大的！

　　几个照面下来，负责从左边包抄的蛇矛汉子已到了近前助阵，见长戟汉子的形势不妙，大喝一声，催动坐骑，压低身子，将又长又直的蛇矛顶在身前，直对着容楼冲刺过来！

　　挺枪冲刺是骑兵的专长，可以把马上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若是内力还在，凭借超绝的速度、力量，容楼或许尚可进攻退守，但此时此刻，他真的绝无格挡招架的力量和左右闪躲的速度，唯一可以依仗的，只能是极为精准的时机。否则，闪躲早了，蛇矛汉子只需稍微调整一下蛇矛的角度，便可继续推进杀招；若是迟了，更不必说，他铁定是血溅当场的结局。

　　容楼不是神仙，不可能事先料到所有战况，好在他的对战反应早已经成为了身体本能的一部分。他不假思索地脚尖点地，面朝蛇矛的来势，向后奋力跃出。

　　这样的线路完全超出了蛇矛汉子的预料，让他无比纠结。按说他应该催动战马，提高速度，猛力冲刺，这样即使不能力毙对手，也能使对手陷入极大的被动中。

　　但是问题在于容楼后撤的方向，正是长戟汉子的所在之处。如果蛇矛汉子催马冲刺，就不免要和长戟汉子撞在一起了。马的反应比人的反应慢了不只一拍，两匹战马间的牵制所导致的这样一个破绽，居然给容楼抓住了！

　　就在蛇矛汉子一犹豫的工夫，两骑间的距离瞬息便至，无奈之下，他只能拉住缰绳，压下马速，避免相撞，而容楼则借着这个机会，轻松地化险为夷了。

　　这时候，那个虎牙枪汉子也赶了过来，三人三骑挤成一团，看似的确围住了容楼，但仓促之间，距离过近的三匹马之间互相牵制着，使得他们都无法尽力发挥，反被容楼抓住破绽，屡屡威胁到他们的坐骑，场面一时有些杂乱。

　　容楼轩眉睁目，高视大步，挥剑进击，剑法大开大阖，气势雄伟，十分攻势中倒有八分落在了战马身上，只留了两分在人身上，令得三人缚手缚脚，十分狼狈，一时间震摄力十足。

　　容楼闪躲得非常讲究，尽量压贴在地面，还擦着马蹄、马腿，线路异常刁钻古怪，不但很难被攻击到，而且三两下间便能摆脱掉三人的围追堵截。一时间，三人三骑以多打少，只堪堪战了个平手，居然占不到上风。

　　展燕然从旁观战，见容楼竟能以一敌三不落下风，同刚才与虎须汉子搏杀时迥然相异，不禁吃了一惊，暗赞他的确是遇强愈强的格斗高手。

　　继而，他又发现容楼似乎仍是内力不济，可剑法精进的程度明显高绝之极，实非以往可比，似乎每每可以预判对手三、四回合后的应对招数，并提前做好准备，简直神乎奇技。

　　展燕然口中啧啧称奇，心下微微胆寒，不由得怀疑起刚才托大没有同三名伙伴合力一处，以四敌一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转念，他心里叹息，若非世事所逼，自己何尝想同容楼为敌呢？

　　忽然，背插双锏的长戟汉子，一边挥舞长戟，一边高喝一声，道：“马上讨不到便宜!下马再战!”

　　他发现容楼的剑法十有八九是冲着他们的坐骑来的，这极大的牵制了他们的攻防应对。

　　更有甚者，容楼明显对马性非常熟悉，在马蹄下闪躲腾挪不但毫发无损，而且利用马匹的笨拙，屡屡发起精妙的反击，令他们防不胜防，十分被动，是以才决定干脆弃马，放弃居高临下的优势的同时，不再受马匹拖累。

　　只是，他这决定有点儿太迟了。

　　就在三人准备压慢马速，寻机下马时，容楼抓住一个机会，手中百战剑舞成车轮状，身形贴地，陀螺似地旋转起来。三匹战马齐齐发出凄厉的嘶鸣，马蹄被利刃所伤，流血不止，眼看就要跪倒在地。

　　马上三人见状，也顾不得什么时机了，立刻凌空而起，避免摔倒。

　　长戟汉子的动作尤其灵活，掠起之时，于空中运足真力，将手中长戟直向容楼掷出，同时撒手，转从后背抽出步下善用的双锏。

　　长戟直直向容楼的后背刺来!

　　一般马上的武将，手里有长兵器的，背后的铁锏基本是在危急时刻当暗器扔出去砸人的，称之为‘撒手锏’。秦燕一战中容楼对阵鸠莫罗时就曾经用到过。但这长戟汉子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直接把长戟给扔了出去，却留下双锏，不但随机应变得极妙，而且威力也更加巨大。

　　容楼感觉身后劲风逼来，知道不能不挡，正准备返身一剑挑落，却见左、右各有一枪、一矛，一起杀到，劲力十足。

　　没想到这三人才脱离战马，立刻就能配合得天衣无缝，发出如此致命的一次合击。容楼眉头一紧，也不慌乱，目光一凛，虎吼一声，两手抡起百战剑，自右往左，一先一后，硬挡开了那一枪、一矛。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天下万事莫不如此。越是精妙绝伦的杀招，若是能应对得当，抓住机会，往往也是犀利绝伦的最佳反击时刻；越是普普通通的稳健攻势，虽然相对容易化解，却常常没有威力巨大的反击手段。所以，越是危险的时刻，也越是暗藏机会的时刻！

　　容楼就是要抓住这样的机会，这才是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的无上法宝！

　　这次硬碰硬地接招，毫无疑问令容楼受了重伤，狂喷出一口鲜血。随着刺耳的兵器相击声，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仿佛电光般闪亮。

　　身后长戟将到之时，他再不及反手去接，只得侧步左遁。长戟自他左侧腋下呼啸擦过，虽然没能直刺入身体，也割破衣袍，划开了一条四寸有余的血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