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石》绾刀

134、第一百三十三章

　　南风厅内，容楼和温小七对峙着。

　　她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跟她一起溜进来放火、偷琴的真言门的人，绝不可能少于两个人，会不会更多，不得而知，武功如何，也不好说，但敢跑到谢府来撒野的，实力想来不弱。

　　容楼倒是不担心谢玄那边，以上九品第一高手的武力值，很难有解决不掉的对手。把这边交给他，是出于谢玄对他的信任，一方面为了防止温小七逃跑，另一方面也是为保护那些呆坐着毫无抵抗力的人，尤其里面还有谢玄的至亲。

　　至于温小七，容楼可以推断出她绝非一流好手，内功造诣方面要比谢玄差很多，不然她施展的“天魔驭音”不可能对谢玄没有影响。

　　面对眯着眼睛、以笑容隐藏起其他情绪的温小七，容楼的心微微一沉。他明白自己没有内力，真动起手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所幸，他随身带了武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他的武器是百战剑！

　　自从谢玄在这把剑上瞧出玄机后，容楼就对谢府的所有人加了份小心，养成了剑不离身的习惯。

　　容楼的右手握上了百战剑的剑柄。

　　剑柄上紧紧缠着细纱布，一层又一层，手感粗糙。

　　他握得很稳，很有安全感，方才的杂念一扫而光，心头一片空明，胸中陡然升起只凭剑法招式的变化，也足以跻身当世一流好手行列的信心。

　　这样的信心是由无数次艰苦卓绝的胜利构筑起来的，强大无匹，难以动摇。

　　温小七口中“咦”了一声，脸上不禁露出惊容。

　　她发现容楼的手一搭上剑柄，整个人就完全不同了。如果说之前的他还只是一个不知深浅的对手，此刻却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令人难以撼动的强大气势，坚毅如山岳，深沉如海洋。

　　温小七的内心深处居然隐隐产生出一种无法击败眼前人的感受。

　　立时她明白过来，是自己在气势上被对手压制住了，当即长身而起，花枝乱颤，嘴里发出一连串“咯咯咯”清脆的笑声，腰肢摆动间抵消掉了容楼那压倒性的气势。

　　笑罢，她挽起衣袖，露出皓白胜雪的一段手腕。

　　这个动作显然也是一种奇特的魔功，看似随意，却散发出荡人心魄的魅力。

　　容楼有‘水月镜’招拂，丝毫不为所动，锐利的目光直刺向温小七的双眼，仿佛要透过她的眸子，直视她的内心一般，与此同时肩膀左右一晃，手腕翻转间，已将百战剑拔了出来，由双手握紧，立在身前。

　　他拉开马步，微微弓着腰，长剑斜斜指向温小七。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百战剑颇为长大、沉重，拔剑出鞘得费不少力气。容楼这么左右一晃，借着长剑摆动的势头，轻松拔剑，动作一气呵成，丝滑顺畅，光是这一手功夫，没经过一番苦功断然做不到。

　　容楼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内力已失,无论速度、力量都无法和从前相提并论，是以慎重起见，不但抢先亮剑，还改单手剑为双手剑了。

　　想当年，在他的巅峰时期，内力运转无碍，力道跟随意念，绝无迟滞，毫不含糊，可以说从任意角度、位置均可随心所欲地发力，瞬间便能迸发出全身的力道，甚至可以以剑气离体伤人。

　　如今没了内力，只能全凭膂力，除了速度、力量大大下降外，受限于肌肉的发力方式，能够下杀手的角度、线路也少了很多，发力的时间还大大延长，原本很多精妙的招数都无法使用了。为了弥补这方面的缺陷，容楼不得已改为双手持剑。

　　双手剑和单手剑最大的差别在于力道的运用。

　　双手剑的攻击范围、剑路变化要远逊于单手剑，但因其主要凭借腰力及整个身体的核心力量发力，所以在力道上，比单手剑要强出很多。

　　对失去内力的容楼而言，选择双手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近战时力道不足的弱点，而缺少变化和不够灵活的问题，就要靠步法、身法来予以增强了。

　　容楼的武功，和谢玄这种从小就得到名师点拨的人不一样，是靠自己一刀一枪自实战中摸索出来，之后才得到慕容垂、慕容恪的指点的，内力方面也是厚积薄发。

　　所以，他对运用核心力量催动刀剑并不陌生。此种技能类似于肌肉记忆，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不需要刻意回想，即使时隔多年，再度拾起时依然能如臂使指般熟悉。

　　而那些从小就跟随师父，一板一眼、循序渐近地从内力练起的功夫好手则大不相同，一旦失去内力，就不知道怎么运剑发力了。

　　温小七虽然不清楚，但也能感受到从容楼身上散发出的强大的、不容置疑的信心和豪勇，大感凛然。

　　转眼，她手腕一翻，掏出一件物事来。

　　那是一根非丝非绢、质地非凡的红色绳索，长约丈许，细如鱼钩。绳索的一头系着个同样质地非凡的、小小的金铃，摆动间发出“叮铃铃”的响声，清脆悦耳。

　　容楼大跌眼镜，忍不住皱了皱眉毛，“不会吧，这就是你的兵器？”

　　瞬间，温小七察觉到他的气势终于出现了一丝破绽，松了一口气，笑眯眯道：“是呀，这就是我的兵器，它叫‘赤索金铃’。

　　说话时，她面带柔和微笑，声音律动平缓，暗合音律节拍，跟唱歌一样，煞是好听。

　　“接招！”

　　手臂骤然抖动，小金铃‘叮铃铃’一串响，如活物般飞腾而起，直奔容楼胸口的大穴袭来，看似轻巧灵动，却迅猛异常。

　　‘赤索金铃’的铃声，比袭击而来的速度要慢上一拍，非常不协调，如果是寻常敌手，只怕一个照面就要吃大亏了。

　　容楼露齿一笑，道了声“好个‘赤索金铃’！”，双手一抬，长剑横在面前，拦住了金铃的去路。

　　长剑沉重，赤索轻灵，用沉重去挡轻灵，想来事倍功半。

　　果然温小七娇笑一声，手腕轻轻一抖，随后小金铃发出的一声脆响，猛然一跳，便要跃过容楼的长剑，直奔面门而去！

　　容楼早有准备，晓得这当户一拦是化解不了对方的攻势的，见到温小七变招，立刻一个马步后撤，身形微微斜侧，长剑一绞，舞过一个扇面，就削往金铃后方。

　　这一剑，颇为毒辣，看起来是慌忙后撤时的随手舞动，其实却是恰到好处的蓄意为之。

　　如果把温小七的‘赤索金铃’看作一条蛇，小金铃就是蛇头，赤索就是蛇身，而容楼的这一剑，恰好刺中了蛇的七寸。若双方均不变招，百战剑就将缠住赤索。

　　目前的位置，对容楼更有利，而且他是双手剑，温小七的‘赤索金铃’是长距离的软兵器，在力道上被他占据了极大的先机。

　　百战剑锋锐绝伦，赤索充其量一根牢固的软绳，就算温小七内功深厚，也讨不到好处去。

　　尚未摸清深浅，怎敢硬拼缠斗？温小七连忙手指一勾，腰肢扭动，将小金铃往回扯了过来，可就在金铃往回疾飞出一小段时，她又震臂一甩，内力猛然吐出，小金铃如遭巨力击打，闪电般折返，再次电射向容楼的百战剑！

　　这一招的变化难度极大，容楼见状大吃一惊！

　　原来，‘赤索金铃’的用法有点儿像软兵器中的‘绳镖’。但金铃不似‘绳镖’的镖头那般有锋有棱，甚至有的镖头还会开刃，是以正常情况下的威力不如‘绳镖’。

　　这类软兵器最大的破绽，就是发出而不中时，不得不往回扯，但回扯时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动挨打。可温小七这一下扯回来的半途中，再次催动内力，把金铃反弹射回去，不但消除了自己的破绽，同时能够反攻对手，端的是连消带打、精妙绝伦！

　　折返而至的小金铃来势凶猛，罡风呼啸，带起周围空气中一连串小气漩的呜呜作响，必是携带有强大的内劲和真气。

　　容楼知晓其中的厉害，没敢轻易硬接此招，以免被对方探知到自己的深浅。他旋即变式，一个马步上前，错步翻腕，双手紧握长剑，斜向上格挡而出，看角度，是挥向小金铃的来路！

　　若金铃的来势不变，百战剑就会从侧面擦过金铃，把金铃的线路挤偏，继而，容楼只要手腕急抬，并保持前冲，剑尖就可以挑刺向温小七的面门。

　　这是双手剑中非常有效的，防中反攻的杀招！

　　温小七灵心慧齿，非是弱手，自然看出了容楼的意图，当然不愿意就这样陷入被动，但是，经过连续变招，她暂时也没有其他好的突破线路，只得娇笑一声，足尖点地，衣袂飘飘间，宛若仙女下凡，使自身和金铃先后撤出了容楼长剑笼罩的范围。

　　退开之后，她凭借手中‘赤索金铃’的长度，要远远超过容楼的百战剑，重新抖动金铃，再次攻来。

　　二人剑来铃往，华光闪烁，红索翻滚，伴随着叮叮当当的清脆铃响不绝于耳，如同有人伴奏一般，好不激烈。

　　容楼的进退只在方圆几步之内，动作不大，姿势优雅，手中百战剑不急不徐，或刺或斩，或削或挑，招招俱是瞄着温小七不能不防的要害之处。

　　他总共来来去去其实只有几个套路，一种是手腕在胸前，长剑高举，然后前推格挡，后抬腕攻击温小七的面门；

　　或者手腕前推格挡，长剑拖下，然后反削向温小七的下盘；

　　抑或是腰部扭动，长剑盘旋如大风车，旋转中伺机突然暴起或削或刺，攻击点可以覆盖温小七的全身；

　　还有就是在退让躲闪中，挺剑反刺她的手腕等要害。

　　招数虽然不多，但容楼运用得非常纯熟，每每出招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往往出乎温小七的意料，令她难以预判、防范。他每攻出一剑，必然逼的温小七不得不变招应对，使她本来准备好的连环攻势根本无法衔接成形。

　　温小七则衣袂翻飞间，步法变幻妖娆万千，忽而近在眼前，忽而远至丈外。

　　不管怎么变化，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寻找出容楼的破绽。赤索上那只小金铃像花间蝴蝶般上下飞舞，总不离容楼的周身大穴周围。只是，无论她怎么用尽心机，既不能攻入容楼的身前，也不能摆脱掉容楼手中的那口长剑，不免心下着恼。

　　双方一时相持不下，尽管看起来温小七的攻势据多，似乎稳占上风，但只有她自家知道已处于进退两难之境。

　　‘赤索金铃’作为一种武器，除了外观精美和易于携带外，其他乏善可陈。而她之所以会选用‘赤索金铃’，则是看重它的铃声。

　　温小七最擅长的“天魔驭音”，能够借助小金铃发出的铃声，来扰乱敌手的心神。在‘天魔驭音’的基础上，赤索似鞭，金铃打穴，变化之繁复精奇，就连教她武功的温殊也曾赞叹不已，认为她的招式达到了变化的极致,从而多年来交手无算，可说无往而不胜。

　　在这一点上，她一向自负得很，认为以这路功夫足可同天下英雄一较长短了，并相信纵然有胜过她的高手，也是因为自身修为远胜于她，而非在招式上能够压制住她。

　　但是，此番交手下来，容楼完全不惧她的‘天魔驭音’，一下子便消解掉了她的最大威力。没了‘天魔驭音’的加成，就只有招式上的比拼了。

　　按说比拼招式，温小七倒也不惧，可到现在为止，连眼前这小子的功力深浅如何，她都尚未知晓，只那看起来易如反掌、不急不慢的几手剑法，就已把她十拿九稳的绝技，轻轻松松地破了个干净。

　　看起来那小子的剑招来来去去，很寻常，并无多少绝招妙技，但温小七是从温殊那儿了解过各家武功招数的，不是没见识的小丫头片子，很快便明白过来，这种随机应变、大巧若拙到已臻化境的招式，比起那些设计精巧的妙招，更让人心惊胆寒！

　　尤为可怕的是，他二人交手已超过十个回合了，她的金铃却居然连那小子的剑都没能碰上一下。

　　这等情形于温小七而言，是从来不曾有过的，连她视作武功第一的温殊，也没可能轻易地破解掉她的‘赤索金铃’！

　　可以说，在剥去了‘天魔驭音’的外衣后，容楼以简简单单的一把剑，硬生生的把温小七五光十色的‘赤索金铃’打回了原形！

　　细思极恐，温小七心中大震。

　　这个身材高大的俊朗青年，竟达到了传说中的剑随意至，念起剑发，一剑破万剑，无招胜有招之境吗？

　　心头一乱，破绽便现！

　　容楼怎么可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