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杀意的告白》魔堕凡尘

7、第 7 章

　　“明智在哪里？告诉我明智在哪里！”金田一双手抓住高远遥一的领子，近乎疯狂地质问道。
　　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这里是一间黑黑的小屋子，屋子中央有一个很大的烛台，上面烛火摇曳。
　　高远遥一的脸在摇晃的烛光下显得更加诡魅：“你怎么还会问这种问题呢？我以为你已经很了解我了。”
　　“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告诉我！”金田一咬牙问道。
　　“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高远遥一纤长的手指在金田一面前绽出一个宛如莲花盛开的动作。一瞬间，一颗头颅出现在金田一面前。那眉眼、那发型，不是明智是谁？他的眼睛失去了光泽，惊讶地圆睁着，嘴角流出一股鲜血，冰冷的气息从中散发出来。
　　“不——！”
　　金田一的心脏砰砰地跳动着。他的额上渗出豆粒大的汗珠，剧烈地喘息着。天花板在他眼中逐渐清晰起来。
　　“阿一！你终于醒了！”美雪担心的脸在看到他睁开眼睛后放松下来。“听说你被高远袭击了，我担心死了！幸好只是昏过去而已……”
　　“这里是……”金田一的颈侧和头都痛得要命。他觉得挨的那一下简直要把他的脖子砍断了。
　　“还在酒店里啊。是剑持大叔通知我，我就赶来了。”美雪解释道。
　　剑持大叔还真是体贴啊……金田一木木地点点头。
　　美雪敲了他的脑壳一下，痛得他“哎哟”叫了一声：“你看，我不在你身边，你就遇到危险了吧？以后有什么事还是要告诉我才对……你去哪里啊？”看见金田一试图起身，美雪着急地制止他。
　　“我有事要问……”金田一捂住额头。头仍然隐隐作痛。
　　“猪川警部说高远扮成明智逃走了，文兰小姐还在被警方盘问，文子小姐的尸体暂时没有被发现……”美雪把情况讲给他听。
　　“明智呢？有没有发现明智？”金田一撑起上半身靠近美雪，焦急地问。
　　美雪垂下眼：“还没有……他不会有事啦！你别太担心。”
　　金田一的眼睛随之黯淡下去。
　　“明智警视很厉害的，他一定有办法脱险的！”美雪故作轻松地说道。
　　金田一双手紧紧抓住床单，喉咙里发出近乎哽咽的声音：“要是我再信任他一定就好了……要是我不要那么轻率就好了……明智就一定……”
　　美雪的眼中涌起难过的神色，默默地看着金田一孤独的背影。

　　东京警视厅的一间侦讯室内，佐藤文兰面色憔悴地坐在屋子中央的椅子上。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她的精神仿佛完全垮了，眉宇间不复初时的冷漠和拒人千里，充满彷徨和惊惧。猪川和剑持坐在她的对面，两人都是双眉紧锁，面色凝重。
　　敲门声响。
　　“请进！”猪川没有回头，精疲力尽地喊了一声。
　　金田一推门而入。剑持回头一看，马上站起来关心地问：“金田一，你没事了吗？”
　　“我一点事也没有了，剑持大叔。”金田一勉强笑笑。“文兰小姐她……”
　　“她虽然精神受到很大打击，可是一句话也不肯说呢！”剑持低声道。
　　金田一看看脸色苍白的文兰，纵使他有多么关心明智和高远的下落，也不忍心再逼问这个似乎已经失去一切的弱女子。即使是在这种时候，她仍然要维护家族的尊严，不肯吐露一个字。金田一叹了口气。
　　“佐藤小姐，你应当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佐藤先生被杀，你的家族正处在危险的边缘。唯有让真相水落石出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猪川的声音蓦然抬高。
　　金田一默默地站在一旁。他的心里升起一团疑云：文兰这样拒绝合作，到底是为了维护什么？她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这个案子有不为人知的内情？他回忆起凶案发生前五木暴给他的内幕。
　　门上突然响起了粗鲁的拍打声，接着便“砰”地一声被撞开来。佐藤文宗带着两个人气势汹汹地闯进屋里。猪川猛跳起来，和剑持拦住了佐藤文宗。“佐藤先生，请自重！这里是警视厅，文兰小姐是重要的证人！”
　　佐藤文宗气愤地一挥手：“让我自重？你们又是怎么‘尊重’我妹妹的啊？都让开，我是来接人的！”
　　猪川和剑持不但没有丝毫退让，反而更前进了一步。剑持正色道：“佐藤先生，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请就此停止！否则我们只好依法办事！”
　　佐藤文宗脸色一沉，正要发作，突然门口涌进来十多个警卫，把文宗一行人团团围在中央。
　　“可恶！”佐藤文宗恨恨地骂道，“我今天不把我妹妹接走，绝不罢手！”
　　“哥哥！回去吧！”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包括惊愕的文宗在内，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佐藤文兰。
　　她双手紧握，眼睛里带着哀求的神色，双唇颤抖着说道：“回去吧！已经够乱的了，这时候没有哥哥你主持大局的话……这个家，要怎么办啊！”她把双手埋进手掌里，抽泣起来。
　　文宗仿佛吃了一惊，他大声道：“文兰！别说这么任性的话！这不是什么脸面的问题，我根本不在乎！”他越说越激动，“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最重要的，不就是我们一家人能够聚在一起，互相依靠度过难关吗！”他向文兰伸出手：“走吧，文兰！家里的人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文兰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嘴唇张了张，却最终没有说话。
　　猪川见状，轻咳一声道：“佐藤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这个案子牵涉到尊父以及警视厅警视，警监对此非常重视，希望您能协助办案，将高远早日绳之以法。我们会善待文兰小姐，我可以保证！”
　　佐藤文宗闻言脸色稍缓，他望了文兰一眼，垂下眼道：“哼！姑且相信你们！好好对待文兰，要是她有什么损伤，我要你们双倍奉还！”

　　金田一心情复杂地目送文宗走出侦讯室。他对文宗和文兰都没有好感，以为他们的情绪都像冰山一样既冷又深藏不露。谁知道，原来在冰山下也包裹着火一般的热情。他不能不承认，文宗的话给了他极大的震撼，还有文兰，她在这种时候仍然只考虑家族的利益，实在可敬可怜。事件背后一定隐藏着重要的事实，否则即使她是高远的同谋，她又怎会不做任何辩解，心甘情愿地背负嫌疑？
　　侦察还没有结束。直到所有真相水落石出的时候，侦探才可以放弃。直到真凶束手就擒……金田一叹口气，对于高远来说，束手就擒绝不会让他罢休，或者，他是永远也不会服输的那种人……
　　为什么他会觉得前路如此艰难？
　　离开警视厅，金田一缓缓步行在大街上。临街的落地窗里，正放着震惊日本的佐藤家族惨案的电视录像。录像中，明智和文子手挽手并肩而行，像一对最完美的情侣。
　　金田一扭过头不忍再看。即使明知文子是假的，明智也是假的，订婚仪式只是个骗局，但他仍然期望着去相信至少在那时明智还没事。他仍然期望着录像中精力充沛的明智，直到现在也是安然无恙的……
　　“可恶！我真是没用！”金田一恨恨地闭起眼睛。作为侦探，最重要的品质就是尊重事实不是吗！“不论事实有多么难以接受，但那就是真相”，这难道不是他应该遵奉的信条吗？明智很可能已遇害，那么就应当振作起来早日破案为他报仇啊！
　　唯有接受现实，才有勇气继续下去。
　　眼前的黑暗让金田一渐渐清醒。他需要快点认清楚，哪个总是视他为对手的人已经不在了；再也不会有人一见面就冷嘲热讽，背地里却不允许别人说金田一的一句坏话；再也不会有人对他的求助无条件地满足，在他逃亡的时候和他一起心有灵犀地演出了；那个会在身受重伤时委托报社用暗语报平安，拖着病体在轮椅上听他破案的人，永远都……
　　细密的朦胧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逐渐变得庞大。
　　下雨了。
　　还真是俗套呢。金田一抬起头，望着缠绕在高层建筑顶端的乌云。
　　为什么有人伤心的时候，就非得下雨不可呢？
　　行人纷纷撑起伞，有人戴上了帽子，有人急匆匆地从他身边跑过。
　　金田一的脸上浮现出一股木然的苦笑。可是他自己不也像俗套中的主人公一样独自站在雨中么？
　　冰冷的液体落在脸庞上，变得温热。
　　又是为什么……他的心里，仿佛也在下雨呢？
　　金田一蹲在路边，把脸庞深深埋在手掌里。

　　“气球，我的气球……”小孩响亮的哭声把金田一惊醒了。他抬起头，发现一个小男孩挂着眼泪背对着他站在橱窗前，奋力地试图把屋檐上的氢气球扯下来，却因为个子太矮而屡屡失败。
　　“别急，我帮你。”金田一站起身，轻轻拍拍男孩的肩。他向上伸出手去。
　　这情景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仿佛被召唤一般，尘封已久的回忆从遗忘的深潭底缓缓浮出水面。
　　也是他向上伸出的手，徒劳地努力着。视野中漂浮在房顶上的氢气球黯淡褪色。
　　记忆中，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松松拿走了氢气球的线绳。
　　那时他似乎很气恼，回过头，一个黑色绒线衫的背影正安慰着一个哭泣的小孩。
　　那个背影转过身来，带着讽刺的微笑：“你也应该锻炼一下吧，金田一。”
　　丝线从无意识松开的手指间逃走了，氢气球带着长长的丝线缓缓向天空飞去，如同金田一的思绪一般。
　　那句话，明智曾对他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