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脉水中月》莫莫庄卜一

6、有夫当如镜相公（下）

　　养病的时间过得很快，自那天跟便宜爹爹交根交底后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月的时间，我的这副身子也算是好了，只是以前痴傻的时候吃食极少，所以现在身子颇为孱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洗脸洗脚都得让人伺候着，说实话以前在林家的时候虽然也有佣人，前后伺候着，也没这么夸张，这群老妈子小丫头好像都把自己当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一般伺候着，若不是我强力反对，连我自己动手吃饭的权利恐怕都给剥夺了。而且碧儿那丫头死活不肯让我出去转悠，于是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月，我的活动范围仅仅局限于自己这小院，偌大的一个镜府，我却那也没有看过。
　　我无聊的坐在窗前，把手中的书扔在八角檀木桌上，这一个月我把介绍这个世界的书都看得差不多了，现在已经无聊到拿《神鬼传》这类讲这个国家神话故事和鬼故事的书来看了。窗外错落的梅枝在月光下反射出淡淡的银光，梅花的花瓣也似染了一层银粉美的耀眼。现在是初冬，前些日子乍开的梅花现在已经是一簇一簇的盛开了，火红与纯白交相辉映，给这寂寥的冬日也加了些许生气。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看着窗外的清梅，不由的便想起前世学到的自己最喜欢的咏梅的诗，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一个个皆非凡品，我心中一动起了玩心，便用那狼毫蘸饱了墨，在宣纸上把这两句写了下来，想来小时候我也是练过书法的，曾经的蝇头小楷还被小学二年级老师拿做范例，虽然辍笔数十载，现在应该也不会太差的吧。
　　刚把狼毫握在手里，就有一股子陌生感，虽然我挑的已经是最小号的毛笔了，可是拿在这更迷你的小手上还是显得有些大了。这小丫头的身体又不过关，小胳膊小腿手腕上也没什么力道，我认真的一笔一划写下来一行诗句虽力透纸背，但着实难看，字歪歪扭扭不说，连那笔锋都没有，衔接处也不甚紧密，这十四字给一般人看估计能看成二十个字了。
　　天不助我！我狼嚎一声，水月小妞，你痴痴傻傻也就罢了，怎么还能不好好吃饭锻炼身体呢。
　　再次看了看我的大作，实在没脸留下我的初笔，揉成一团便从窗外扔了出去。
　　碧儿手忙脚乱的刚想跑出去捡，就听外面传来一声夸张的吃痛声，云阳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妹妹这是在跟谁赌气呀，哥哥一来就被你砸。”
　　糟糕，我一声惨呼，这字迹若是真被云阳这小子看了去，我可就没脸活在这世界上了。
　　“还给我！”我噌的从椅子上跳下去，冲到门口把云阳截住，霸道的喊道，“不给就休想再进我的小屋。”
　　“嘿嘿，还给你倒不是不行。”云阳得意洋洋道还没容我高兴他又继续说，“可我也得先看看我宝贝妹妹写出了什么惊世之作。那些古董商说最值钱的就是那些大画家书法家们小时候所写所画的东西了，物以稀为贵啊，没准等我们水月名扬四海的时候哥哥手里这张纸就值大钱了。” 见我气势汹汹张牙舞爪，脚上还只穿着一只小绣花鞋，云阳不禁奸诈的笑道。
　　“还大书法家呢，你不笑我我就念阿弥陀佛了。”我小声嘀咕道着郁闷的回到房间，从这小子手里抢东西无异于从铁公鸡身上拔毛，别想得逞。
　　“是么？那我就更要看看了，现在人人都能写出一手好字，反而这丑字难得了，不过妹妹也不必妄自菲薄，没准哥哥我的火眼金睛就能看出你大作的宝贵之处。”云阳不良的笑道，把那张揉的不像样的纸一点一点铺展开来。
　　“咦？”云阳小心的展开纸团，惊讶的看了我一眼，“妹妹你也要修道么？”
　　“什么意思？”我奇怪的望着他。
　　“要不你没事做什么鬼画符什么的，你从哪学到的道术？”
　　看着他恶作剧般的笑，我怎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小屁孩竟然敢如此诋毁我的大作，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镜云阳老哥你就等着吧，有你好看。我气鼓鼓的不说话，转头拿起一只没有用过的毛笔，一根一根的揪着毛笔的毛。想我堂堂林大小姐，也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现在竟也有被人看扁的一天，怎能不生气。
　　“好妹妹，哥哥错了，不知妹妹的大作写了些什么呢？”云阳嬉皮笑脸的靠过来央求道，“诶哟，好像还是一首诗呢。”
　　“切，妹妹我才疏学浅，怎么能妙笔生花，写出首诗来呢？”我自嘲道，“哥哥猜得一点不错，月儿实在是思念娘亲，所以决心修道，您看到的正是月儿新学的鬼画符啊。”
　　“月儿不会真生气了吧，切莫乱说了，哥哥错了还不行吗，来，快给哥哥讲解一二，如此大作我可看不懂。”云阳磨道。
　　“可不就是诗嘛，不过不是一首，是一句。”碧儿在旁边摇头晃脑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我听小姐吟出来的。”
　　“数你这丫头多嘴，还不给哥哥倒茶去。”我横了碧儿一眼，碧儿捂著小嘴嘻嘻笑着跑去倒茶了。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云阳重复了一遍，又有仔仔细细的对照了一遍才笑道，“对了，对了，就是这几个字。可算认出来了。月儿，这是你刚刚吟出的？”
　　“当然是小姐作的，小姐坐在窗前发了半天呆，就吟出这两句来了。”碧儿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少爷请吃茶。”
　　云阳点点头，接过茶轻抿了一口，“好诗，好茶！”又像是回过味来般，猛的把茶放下，吃惊的看着水月，“水月，这是你作的诗？”
　　我也想有这等惊世才华啊，可惜只是盗用罢了，不过这个世界可没有林和靖这等人，我只能厚着脸皮承认了，心里安安祈祷，“林仙人，我可不是故意偷你的诗词的。”
　　“我去找父亲！这两句诗我虽觉得好，却品不出来妹妹这神来之笔。”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云阳就腾地一下站起来冲出院落。
　　这小子怎么还是如此鲁莽，风风火火的，没有一点宰相公子泰山崩于前而吾悠然不动的气度，镜家世代为相，可别毁在这小子身上。他献宝似的把我盗用的两句诗献出去，这若是传扬出去又是一大新闻，丞相女儿五载痴傻一朝恢复变神童，我可不想这么早出名啊。
　　“云阳你这么急匆匆的把我找来作甚，你爷爷刚刚到家，也不让他休息一会。”窗外传来爹爹略加责备的声音，爷爷？前任丞相镜承观？
　　“无妨无妨。我这次也本是因为听说月儿恢复了才回来看看，现在不正顺路。”我抬头一看就见一个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穿着一身藏青色棉袍的老人走在爹爹和哥哥前面，虽然爷爷早已不是丞相，但是那多年上位者的气势犹在，气势内敛却是任何人都不能忽视的。
　　我急忙扯着碧儿跑到外面给这位真正的镜家家主见礼，“月儿见过爷爷，见过爹爹。”
　　镜承观哈哈一笑，“你这丫头倒也机灵，痴傻了五年竟然还能记着我这糟老头子。”
　　“爷爷这是哪的话，您可是月儿亲爷爷，怎么随随便吧就能忘了呢。”我撒娇道。
　　“月儿你的墨宝呢，快拿出来给爹爹看。”云阳急不可耐，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我的手道。
　　“在碧儿这里。”碧儿见老爷子都来了，有些紧张的答道，乖乖的把我那一副手稿呈了上去。
　　我的手心有些冒汗，这老人家阅人无数，其下门人没有一千也有九百，什么才子神童没见过，当年的骆宾王七岁能诗，一首《鹅鹅鹅》流传千古，三岁黄口小儿都能吟诵一二，可那毕竟简单写实，而今我这痴傻了五年才满十岁的小女娃张口就是这么深邃雅致的一句好诗，任谁也不能相信吧，我可千万不能被这老头看出什么破绽才行。
　　“混账！”老头子白乎乎的胡子气的一翘一翘，“这是什么东西？谁画的鬼符么。真真侮辱我们大华神赐的文字了。”
　　我心中哑然，脸色通红，爹爹见他的爹爹发这么大火，连忙探过头去看之上的文字，才看一眼便老脸一红，不再说话。
　　到是我失算了，竟敢当着这位酷爱书法的书法大家拿出自己烂的不成样子的墨宝。镜承观老头子被大华公认为是书圣，书法造诣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一手行书矫若惊龙，状若飞虎，有虎踞龙盘，凤鸣九天之势，无论是官员世家还是民间草莽都以得到镜承观的一副墨宝为傲，可见老头子的字有多好了。据说老头子管家也极严，加重上至自己的亲生儿子，下至一个小小的账房管家，只要是会写字的就必须得写出一手好字，否则就到他的墨池边先练上一个月的。被这魔星看到我这烂字我算是完了。
　　果不其然，老头子发完火便怒视我道，“小丫头，你这字实在是不成体统，念在你刚刚恢复神智，未学过书法，这次便暂且饶你一次，今后给我好好练字，云阳监督，写不好你就等着挨罚吧。”
　　“是。”我委屈道，狠狠地瞪了云阳一眼，看你做的好事！云阳苦笑的咧咧嘴，爷爷对书法最是重视，自己已经写得很不错了，（当然是他自认为不错了。）可是每次被爷爷一看都会挑出一大堆毛病来，连自己那几个字偷了懒都被看得一清二楚，谁承想他去找爹爹的时候爷爷正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