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狱仰望天堂》雅畈

9、如果爱

　　爱芊小札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年华似水，转眼而过的这些时光已经深深映在我心上。倏忽间，我们似乎已相携一世。此刻执笔，仿若你就在身边，望着你的眼睛，相识的情形历历如在昨昔。
　　那一夜，见你与其他男人的亲密，我莫名其妙情难自抑地跟你生气，其实我是呕自己。你玩笑地问我是不是喜欢上你了，虽然明知你在玩蛊，但我看着你的盈盈浅笑，那一刻，我发现这辈子，曾经有一秒钟的心跳，是为了你跳动的，而那将是永远都不可能回头去代替的刹那。
　　情人节那天，你愿意跟我离开舞会。一路上，我都不时盯着你看，一定很傻，就那样情不自禁地望着你，追随你皎若明月的面容，追随着你拂动额前的黑发，追随着你满含悲伤的双眸。与你一起坐在沙发上，听你伤感的倾诉，好像时间就停在那一刻，让我就那般愣愣地注视你到天荒地老。与你一同散步回家的路上，你的呼吸声涌在耳畔，才感到原来和你距离那么近，就是我从前所不曾想过的。回家后，我早早地上床睡觉，却因为心里的你，又一次不能成寐。
　　你为我受伤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早已步入你温柔的陷阱却浑然不觉，原来我已经那样地在乎你，那样地害怕失去你。我无力地看着你苍白的脸，一种恐惧让我心碎莫名，只一颗惊恐不安的心急剧地跳动。
　　爱上你，也爱上与你在电话里的窃窃私语，爱一个人就是在拨通电话时，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来只是想听听那熟悉的声音，原来真正想拨通的只是自己心底的那根情弦。
　　没有你在我身边，我才发现时间竟过得这么慢，原来你在身边时，你是一切，你不在身边时一切是你。
　　你那么悲观地对待我们的感情，这样的你让我好心疼。相信我：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爱是一点一点换回来的，人生也是这样一页一页真真实实活下去的。我珍惜我的人生，更加珍惜你！如果爱你是错的话，我不想对；如果对是等于没有你的话，我宁愿一辈子的错。
　　爱你，与你一生相拥，是我始终不变的选择。你呢？我时常回想我们一起的日子，很幸福，希望你允许我将这份幸福传递给你。
　　其实，我不相信永远的爱，但我清楚，我将一天比一天更爱你。
　　愿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看过一遍情书，罗芊芊又不由自主地笑了。这样的年纪玩这种伎俩，大概也只禇殁做得出来。可哲人有讲过，男人要的是视觉，女人要的是听觉，明明只是成人式童话中的甜言蜜语，却也真的打动了她的心。高中大学里司空见惯了的，她一向叫俗，但此刻她竟为着心花怒放。原来她可以因为他而变得世俗，并且天真。
　　“在这傻笑什么呢？新闻发布会马上就开始了。”禇殁整整罗芊芊的头发。
　　罗芊芊把情书折好收起来，朝禇殁甜甜一笑：“小禇助理，我们进去吧。”
　　酒店的小礼厅灯光耀眼，挤满了记者。
　　黑火鹤乐团一出场，礼堂内摄影的采访的记者都蜂拥而至，一刻间热闹非凡。
　　主持人讲解了黑火鹤乐团代理品牌的特点以后，即循例让记者自由发问有关品牌的问题。
　　四十五分钟的新闻发布会转眼即逝，在黑火鹤乐团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记者冲在了罗芊芊前面。
　　“据说未踏入娱乐圈前，你和ＭＩＳＡ集团的姜家二公子姜焕有过一段感情是不是？”记者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他的话引得人群开始沸腾。
　　罗芊芊一时反应不过来，顺从地点了点头。禇殁赶紧分开一瞬间围过来的记者，不满地瞪了罗芊芊一眼。
　　那记者使出浑身解数挤在罗芊芊身边，又把话筒对准她：“现在你是不是还没有忘记姜焕，有没有想过复合？”
　　摄影镜头对准罗芊芊，她被逼得有些透不过气来，脸惨白惨白的，不知该怎么回答：“我，我……”
　　禇殁拉过罗芊芊，捧住她的脸，堵上了她的唇。那么恶意的，像惩罚她，又像惩罚自己。罗芊芊眼睁得老大，那么诧异，闭上了眼睛，软弱的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吻。
　　几秒钟后，禇殁放开了罗芊芊，贴着她的耳：“睁开眼睛吧！”禇殁顿了一下，搂住罗芊芊，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全场混乱的场面安静了下来，都等他发言。
　　禇殁对着镜头，在罗芊芊颊上留下一个吻，依旧微笑：“各位记者，我想我已经给你们答案了。请各位手下嘴下留情，放我们一条生路。”
　　罗芊芊木然地被禇殁拉出了礼厅，头脑一片空白。

　　晚上是品牌主办方的宴会，罗芊芊虽然不太愿意此刻出现在公众场合，但因着工作也无可奈何。
　　陪在罗芊芊身边的已不是小禇助理，她一个人游走在那些好事者的目光下，偶尔淡漠，偶尔微笑。
　　能怎么样呢？娱乐圈的人身经百战，要的就是云淡风轻，一切皆过眼云烟。
　　她虽未涉足深久，但也受了一些感染。
　　他再一次出现，光线穿过姜焕身体的那一刻，散发出血液涌动的芬芳而温暖的气味。
　　她只心底深处有一丝震动，面上已不动声色。罗芊芊穿过每一个前来示好的客户，在姜焕身前停住，微笑着看他，点头示意，然后毫不留恋地擦肩而过，留下一个胜利的示威眼神。
　　一切过后，她实在有些扳回一局的痛快，就这样吧，淡然也好，幼稚也好。
　　不知是那一份蛊惑，还是对自己的怜悯，罗芊芊面上光彩照人，内心却空虚失落，总有什么牵绊了她的快乐。她放下架子，与那些迎上来的宾客一一碰杯，还是醉吧，醉了的好。
　　一个回身，视线又被他的身影牵住，心里叹了一声何必，却也无可挽救。
　　罗芊芊微笑着应对身旁那些个看了上午电视采访来道恭喜的好事者，再转头，人已不再，却听背后远远的一声摔杯的声音，那毫无预兆的轰然让大厅顿时安静了十几秒。
　　罗芊芊盯着姜焕，内心思绪万千。他一向情绪内敛，今天这是怎么了？
　　主办方还未赶及上前收拾残局，姜焕已扬长而去。

　　仲春的夜还是有些冷，罗芊芊杵在姜家别墅的门铃边，鼻翼上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丝。
　　是矛盾、紧张。该去搏一次吗？真的放不下他，就为他放下自尊，让自己内心对他的所有疑问得到解答。可是万一……她怕，怕一切都是真的——他确实不够爱她，怕这背水一战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可是她明明又那么多次真切地感受到他对她的在意，就像今晚，他是在乎她的，他在生气，他永远都只会用这种忍耐来对付她。所以她更怕，怕这半年的不谅解真的一如她这数月的期待只是误会，是虚无而梦幻的。
　　矛盾令心脏发痛，她不能再想下去了，怎么样都好，比她这一刻自我折磨总高明许多，她那么多关于他的思考快把她逼疯了。她一向喜欢清楚明了，与他的事，竟阴差阳错的怎么也得不到她想知的答案。
　　罗芊芊深深吸了一口气，触在门铃上的手指往下加了力道。
　　开门的是姜家的女管家。深更半夜的门铃，四十上下的妇女被迫从睡梦中醒来，多少有些不悦挂在脸上。
　　“你找谁？”
　　“我找姜焕。”罗芊芊一字一字地吐出音来，那原本熟悉的名字竟说得这样艰难。
　　“你明天再来吧，现在不方便会客。”姜焕一向生活作风严谨，晚上在家办公从不会客，管家依着二少爷平时的习惯，便知眼前这位女子是不速之客。但看她着装高雅，面露焦色，因此语调是比开始时柔和许多，总不好太得罪人。
　　罗芊芊却不肯就这样离去，她是下定了决心要解开心中那困了半年的结，怎会这样轻易就范。姜家老人都已熟睡，她不好怎样，只得苦苦哀求。
　　管家看多了这痴缠姜家两位少爷的风流韵事，对眼前女子的哀求哪里肯听，彼此一刻间僵持不下。
　　“让她到客房来！”姜焕立在二楼的楼梯口，对楼下的全部一目了然。
　　管家领罗芊芊进了客房，桌上一杯咖啡冒着滚烫的白气。她靠在窗前，面对客房里浅米色的地毯，浅褐色巨大曲尺形的麝皮沙发，茶色压克力玻璃的巨型组合酒柜，镶在左墙上整面的茶色镜子，还有那幅蓝色、白色和浅绿色的印象派巨型油画，一切陌生而美好。
　　本来领他见过父亲后的下一周，就该她去会见他父母了，可谁知，他们在那一个周便已分手。
　　“来找姜承吗？”姜焕关上门，走至她身旁，他的脸色告诉她，她很不受欢迎，“你不知道前天姜承已去美国了么，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姜承前天——”刚听到这消息，罗芊芊吃惊着复述。
　　“该庆幸是前天，不然今天这电视台的新闻还不知会让我们家这情痴怎么样呢。”姜焕是不善的，一脸的幸灾乐祸。
　　“他为什么要走，这样仓促？竟什么都不曾交代。”是因为舞会，在他和禇殁之间，她向着禇殁了？他生气了？还是他下了决心离开她，再也不想与她有任何瓜葛？不要她这朋友了？好半天，罗芊芊这样自言自语，歉然地问上一句。
　　“想脚踏两船，总不是那么容易的，”姜焕冷冷地望了罗芊芊一眼，“没有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就可以送客了。”
　　罗芊芊只觉轰然一声，刚才在门外她还紧张着发热，此刻背脊上却一阵一阵的冷颤。他这样想她，他这样厌恶见她。不不，她不能退缩，不能又仅仅因为这样两句恶毒的话就打退堂鼓。今夜，非水落石出问个明白不可。
　　坚定了信念，罗芊芊的语气便肯定了许多。“我是来找你的。想问清楚一些事情。一些搅了我的生活半年不得安宁的事情。”
　　“希望我可以帮你。”他轻描淡写。
　　“半年前你对我的感情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大胆地盯着他，努力地想要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一些信息，可是她一无所获。
　　“过去的事，何必再提。”他是淡定的，走至酒柜前，取出一些酒来。
　　“求你！”她沉下脸来，“我想知道。”
　　他拿出一瓶酒，将透明的蓝倾进调酒杯，他均匀地摇，嘴角有一丝淡淡的不屑，“我没有理由假意。”
　　“可是你要了我爸爸给你的公司股份！为什么？这样便可结束的感情，是真心？”罗芊芊忍住涌上来的泪，她恨他！
　　“既然看不起我这私生子来作女婿，要分手总是会有遣散费的，罗大总裁自愿以１０％的公司股份来交换宝贝女儿的未来幸福，我岂有不成全的道理。何况，你不也是个极孝顺的女儿么，我还没答应接受，你不是巴巴地来分手了么？”
　　她只是因着那些时日他对她的冷落，使使性子，以为说分手，他会紧张会哄她。她只是受了爸爸的游说，一时的动摇。她只是那一刻还未曾了解不过数月她对他已刻骨铭心。
　　爸爸说，他是姜家的私生子，一向不被人瞧在眼里，我不愿意你跟他去无辜受人白眼。
　　爸爸说，我今天拿公司股份试他，他接受了，他并不十分爱你。
　　那几日她是怎么了，一时的着了魔竟负气地讲了“分手”。
　　“不是这样的，是误会，爸爸说你接受了……可是后来你为什么不理我？姜承去找你，你为何要用‘搞’的字眼来侮辱我！”
　　他见她泪如雨下，终于软下来，叹了一口气：“那是气你让他来找我，你明知他对你的感情。我，是嫉妒，嫉妒他只因着另一个高贵女人生的，命运即与我如此大不同，嫉妒他为你出头，可以不顾一切爱你。我是一时气话，口不择言。”
　　姜焕调好了鸡尾酒，递一杯予罗芊芊，自己无奈地饮尽一口：“后来是认命，我们是无缘的——”
　　“不不不！”她的声音很轻，却急切，空空地回荡在房间内，敲在心上，她颇为无助，“我们重新来过，重新开始好吗？”
　　“对不起，不能。”
　　姜焕微笑着，她从他的微笑里，竟什么也瞧不出来。
　　“你，不再喜欢我？一点也不？”罗芊芊艰难地问，那双惊心动魄的黑眸怔怔地停在他发音的唇上。
　　“是的，我已有解婷彦，”他冷笑，“你也有禇殁！”
　　罗芊芊摇摇头，再摇摇头，惊得退了两步。解婷彦，解婷彦，她竟然忘了解婷彦，她，怎可如此无耻！
　　“可是，你今晚——”她咬牙切齿地喘息着，如果今晚不是他……她不会有这个错误。
　　“摔杯子并不是为你！让你误会，我很抱歉。”他彬彬有礼，却淡漠的像块冰。
　　她是骄傲的，尤其在爱情面前！她永不抢夺、不乞求，她一向认为属于她的自然属于她，强求不来。可是今日，她有抢夺的念头。她头一次，这样痛恨自己，他今晚的反常，她竟误以为是为她，就因为他得知了她和禇殁的事？是她太自信过头，才会让她在这一刻这样无地自容。
　　她收起眼泪，向他道别。不停留一步，她走出了姜家。其实她是懦弱的，背后的门刚关上，她就再也无移动脚步的力气，她失声痛哭。
　　是忍了太久了吧，用尽了一切力气，一切勇气去面对这份残忍，却还是不够。
　　门又有了动静。
　　“芊芊！”他轻唤。
　　他滚烫的、干燥的唇落到她的唇上，她闭上眼睛，泪珠涌落而出，她迎接他的热情，这突如其来的惊心动魄。
　　彼此沉默了一分钟，却像一世纪那么久。
　　他抱紧她，咬牙切齿地认真：“以后别再来找我，再——见！”
　　她刚涌起希望的世界又乍然破碎。
　　终于，门外寂寞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