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再见，斯内普教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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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气很好。】
意识到这一点，哈利唇角扭曲，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笑来。
——【这和那个老男人可一点都不配。】
他这样想着，将一束花放在墓碑前。
墓碑的刻痕很新。当然了，这是他上个月亲手刻上的。直到他拿起墓碑的那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死后连个能给他刻墓碑的人都找不到，只能由他最憎恶的，也是最憎恶他的学生，哈利.波特来刻下对他的悼词。
他该写什么呢？这里埋葬着一个勇敢的巫师，还是这里埋葬着一个正义的英雄？
——【都不是。】
他看着空白的石碑，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应该这这里写下：这里埋葬着一个卑劣的，不讨喜的，会对学生冷嘲热讽的，有着大鼻子和油头的魔药学教授。他的存在就是一场噩梦，无论对别人，还是对他自己。
是的，他的存在就是一场噩梦。
这个男人害得他家破人亡，害得他被寄养在讨厌他的亲戚家十几年，害得他从十一岁起就在不停的与伏地魔和他的手下战斗，害得他连学都没上完就不得不像老鼠一样疲于奔命。
想想吧，哈利，你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将预言告诉了伏地魔，也是他让你的霍格沃兹生涯蒙上惨淡的灰色。哪怕他救过你一次……好吧，不止一次，是很多次……又能怎样呢？他不过是在拟补他犯下的错罢了。
更何况，他想要补偿的从来不是你。
——【他不过是在通过你的眼睛怀念你的母亲。】
哈利想到这里，伸手慢慢抚过墓碑上粗糙的刻痕。多么可笑的男人，他折磨着他，也折磨着自己。他无法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明明站在正义的一方，却仿佛永远立足于黑暗之中，对正义的人们露出讥讽的冷笑。再也没有人能像他一样将憎恶这两个字诠释得如此彻底，从他那冷漠的表情，从他那蝙蝠似的长袍，从他那包含恶意的话语，哈利都不难明白一件事——这个男人如此的憎恶着他。
你只是无法放下对我母亲的爱和愧疚。他无声的对墓碑做着口型。不是为了我，一点都不是。
这样做并没有让他感觉更好。哈利深深地，疲惫地叹了口气，在墓碑旁坐下。他将头靠在墓碑上，感受着这块石料的冰冷和坚硬——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靠得不是他的墓碑，而是他本人，因为这个男人显然就应该有着一个冰冷坚硬的肩膀，冷漠的拒绝任何人靠近他。
——【不。】
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他心里反驳。
——【他的肩膀不是这样的。】
是的，不是这样的。他的肩膀与其他人一样柔软，当他绝望的揽着这个男人，哀求他不要死去时，他为自己手下那柔软的，冰凉的，完全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冷硬得仿佛石砖墙壁的肩膀而颤抖。
那是他第一次请求这个男人，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希望和所有的温暖。正因如此，当他拒绝他的请求，安静的坠入黑暗时，他再也感受不到它们了。
这个卑鄙的男人连死亡都是这样的令人厌恶。
直到战争结束，他才重新踏入那间木屋，重新看到他的尸体。他保持着他离开前的模样，一动不动，毫无生机的依靠在窗下，那双空洞的眼半睁着，仿佛在等待他的到来，然后就可以将最恶毒的话语一股脑的喷吐在他脸上——哈利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很期待他这样做，他愿意付出一切，只希望这个男人能像平时一样用憎恶的眼神看着他，讽刺他的愚蠢和不自量力——但是他已经不会了，永远都不会了，他那张讨人厌的嘴再也不会张开。
——【我真应该感谢梅林，这样也许对他和对我都好。】
哈利缓缓的抱起膝盖，茫然的看着碧蓝的天空。
在来之前，他其实想好了要对这块冰冷的墓碑说什么。他想告诉这个男人霍格沃兹已经重建完毕，逃窜在外的食死徒被抓捕了大半，他已经获得魔法部的许可参加了考试并顺利通过，包括他最不擅长的魔药，还有马尔福一家因为在最后的战争中的表现幸运的躲过一劫，在他的担保下没有被抓走审讯。他还想告诉他，他已经决定用他的名作为自己未来孩子的中间名，就算他不同意也没办法，他已经这样决定了。
以及……没有你接连不断的打击我，我居然有点不习惯。
每个人都在用看英雄的眼神看着他。每个人都在为他鼓掌，为他抛洒鲜花，预言家日报铺天盖地的宣传着救世主如何击败了黑魔王，他在大家眼中是那样的勇敢，睿智，强大，甚至完美无缺。
如果你还活着，你会怎样说呢？
从鼻子里发出冷哼，抱臂斜瞥我，讽刺的说伟大的黄金男孩终于得偿所愿，赢得了全世界的关注，还是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微笑，对我说干得漂亮？
想想看吧，那该是多么令人震惊的一幕，我一定会将这段记忆永远的保存下来，每天拿出来观赏。
——【可是我已经失去了唯一一个可能得到你赞美的机会。】
我赢得了战争，我所爱的人都在为我欢呼。可是那些离去的人呢？我对自己说，他们都在天上注视着我，同样的为我欢呼。当我抬头时，我就能看见他们对我露出赞许的微笑。
这个梦实现了。我在梦中看见每个逝去的人微笑着与我告别，他们脚步轻快的向归处走去。可是从始至终，我都没有看见你。这是正常的，不是吗？你永远只出现在我的噩梦中，怎么会施舍给我一个美梦？
清凉的夜风吹拂而过，哈利迟缓的意识到一天已经过去，他的肚子正在积极的向他抗议，可他懒洋洋的一点也不想动。当一个姿势保持的太久，连他的身体都仿佛变得沉重，即使有着抬起胳膊的念头，也像搬起一块石头那么困难。
那个男人死时是不是也觉得身体像他现在一样沉重呢？否则被他揽着肩膀的时候一定会不耐烦的把他推开，而不是静静的看着他一动不动。每次回想起那一刻，哈利都觉得记忆像水一样从指缝中溜走，他已经很难记起那天尖叫棚里的椅子是不是翻倒的，钉死窗户的木板有没有透入光来，那个男人最后将记忆交给他的时候是不是曾温柔的看过他一眼……他所能记住的，并在之后的一个月中无时不刻折磨着他的，只有那句话，那句每次想起都让他想哭，也想笑的话。
——【看着我】
这是那个男人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他长了一双和他母亲一样的眼睛，为此他感到荣幸。他很高兴在男人临死前还能让他通过这双眼睛忆起一些快乐的事——除去他的母亲莉莉，那个男人的一生都如此的悲惨。如果一个人连死都得不到解脱，该是多么的可怜。他，哈利.波特，伟大的救世主，完全不介意用自己的眼睛唤起一个将死之人一些美好的回忆。
——【其实还是很在意吧？】
那个该死的细小声音又出现了。
——【不要欺骗自己，你其实很在意他看到的是你还是你的母亲。】
我没有。他在心里反驳。
不，好吧，我……还是很在意的。他想。
多么不甘心啊，那个男人对着他冷嘲热讽了七年，最后才肯施舍给他一个温柔的眼神，却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记忆里那个温柔的女性。他真的很高兴能让那个男人在死前享受几秒甜蜜的回忆，可同时又是如此的痛恨他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而忽略了眼前的他。
别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一样，哈利。他对自己说。这太幼稚了，你本来也不该期待一只老蝙蝠对你温情脉脉，他的遗言不是一句讽刺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指望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只有那个男人，看到他的时候，看到的不是一个救世主，不是一个活下来的男孩，不是一个应该冷静睿智强大带领魔法界取得胜利的英雄，而只是一个令人讨厌的混蛋留下的……小混蛋吧。
他还以为……他还以为……他看到的是最真实的他。
他从始至终对自己没有过任何期待，无论他做得多好，或者搞砸了一切，他的态度永远只有恶劣和更加恶劣两种。说实话，这比那些既期待又失望的眼神好消受得多，因为他在面对那个男人时永远不必担心良心的谴责。他曾经一度以为这就会是他们永恒的关系写照：彼此厌恶，彼此憎恨。他还发过誓，等他长大，他也会用同样的话反击那个男人，看着他那张苍白的死人脸在自己恶毒的话语下扭曲，那一定非常的令人满足。所以在不小心偷窥了他的记忆后，他依旧在拼命的告诉自己，你必须憎恨那个男人，不要对他有一丝愧疚。那本来就是上一代的恩怨，你只要维持自己的态度，永远的和他对着干就好了。
直到那个男人死在他的面前，死在他的怀里。
愧疚吗？不。
后悔吗？也许吧。
伤心吗？……大概是有一点。
伤害者和保护者的身份忽然对调，谁都会有些失措。他不想原谅那个男人，即使在知道了一切之后，他依然不想原谅他。仿佛他这么做了，那么那个男人的身影就会由黑变白，然后消失在晨光里。他宁愿那只黑漆漆的老蝙蝠一直牢固的盘踞在他灰色的记忆里，因为那才是真实的他，一个憎恨着他，也憎恨着自己的……英雄。
没有人规定英雄一定是正义的伙伴，他也可能非常恶毒，非常扭曲，非常令人讨厌，以及……非常的令人怀念。
哈利大大的抻了个懒腰。他扭动着吱嘎作响的脖子，站起身，拍去身上的泥土和草根，回头看着墓碑。黑色的石碑就像那个男人一样固执又冷漠，哪怕是夕阳都不能带给他一丝柔和。
他深深的弯下腰，对着墓碑鞠了一躬。
再见，斯内普教授。
——这里埋葬着一个英雄，他对爱忠贞不渝。
作者有话说
第113章 再见，斯内普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