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孤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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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被我打破的结界，径直前行。风华虽有些迟疑，但还是跟了上来。
目之所及，尽为黄沙。
记忆中似乎有一沙一世界的说法。
脚下踩踏，尽为黄沙。
只有沙的话，那么沙不需要用以区别于他物的名字，沙亦不为沙。
前路遥遥，尽为黄沙。
天入夜，月入晦。
如被碾成碎屑一般的星辰戳破了墨黑的天幕，挣扎着透出明灭不定的光。
星光所照之处，是一座突兀地耸立在沙漠之中的高城。隐约之间，可以看见城间亭台楼阁，灯影摇曳，与四周的沙漠看上去极为不搭。
中原的方向，是城的方向。而我的行进方向，是中原的方向。
我向前走去，与选择绕城而行的风华分道扬镳。
穿过城门，空气中弥漫着的气息瞬间一变。婉约的小桥流水，随风飘摇的杨柳。随路漫延而前的点点灯火，在这无月之夜便是坠落人间的星辰。
地势随着前行而渐渐升高，不多时便走到了这座城的最高处。
最高处，是涌着清水的泉眼，不知来自何处，只知这水源源不绝，似永无止休一般。
泉水之旁的石凳上，坐着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也是我进城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仿佛一个人坐拥这一座偌大的城池那般，有一种几近实体化的孤独与无聊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你好，远道而来的客人。”他看着我，微笑着开口。
我沉默地看着他。
他也不在意我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道：“我叫月无色。”
“扬析。”
“你觉得这座城怎么样？”
“正巧在我前行的路上，所以我进来了。”
月无色略微一愣，随即看向了晦月的夜空，悠悠道：“这座城，进来就出不去了。”
我安静地等待着月无色的后续。
月无色看着我，沉默了片刻，却道：“你似乎对这座城并没有什么兴趣。”
我坦白地答：“我只对找一个人有兴趣，其他的怎样都行。”
月无色没有问我要找的人相关的问题，而是问：“等你找到人之后，你又会对什么有兴趣？”
我怔了一怔。
月无色并不催促，十分有耐心的看着我。妖艳华贵的黑衣与如瀑黑发之上，缀着的银白珠串与流苏彷如流水之上闪耀的银光。而他的眼眸，则是透着鲜血的本色，有如忘川彼岸盛开的花。
一时间，身在忘川之中的记忆涌上了心头，那不知究竟为何的无数种情绪将我包围到几乎窒息。这样的状态持续了许久，直到月无色的话将这样的境界打破。
“要不要吃点东西？”月无色指着摆满了石桌的各种食物，微笑着问我。
天色，已在我没有注意的时候变成了白昼。
吃？似乎是一个离我很遥远的字眼。自我有确定属于自己的“记忆”来，吃过的东西好像只有一颗心脏而已。
月无色见我不回答，便继续道：“或许你并没有‘需求’，但我觉得你或许可以试试‘享受’。”
我沉默地凝视月无色许久，说道：“你好像也没有‘需求’。”
月无色微笑着道：“所以都说了，吃是一种‘享受’。品尝这个世界上自己之外的东西，然后将它们同化为自己的一部分，再排出被自己的身体摒弃的残渣，这难道不是一种很享受的过程么？”
“如果是你说的这样，那我就不用了。同化这个世界的东西，我不用这么麻烦也能做到。”说罢，我伸出手，对石桌上的食物进行了一番世界规则层面上的解析重构，“就像这样，它们就成了‘我’的一部分。”
月无色似是觉得无聊，摇了摇头道：“顽固。”
我亦不再与月无色多话，开始向着我一开始的方向继续前行。
一路下坡，穿过无人的大街小巷，到达城墙之下。
城门虽在视线的范围之中，却不在我前行的路上。
伸出手，将城墙同化，然后重组成碎片。最终，在城墙上开了一个足够我通过的缺口。这期间，天上了月亮圆了很多次，缺了很多次。在不远处观察着我的月无色也换了数次坐着的地方。
从缺口处向着城外走去。
身体超出城池范围的一瞬间，无形的压力猛然袭来，如镣铐与枷锁一般欲将我囚禁在这城池之中。
我用力，城亦用力。
脚下的黄沙亦如这座城的助力一般，踩上去便滑了，在我的身后越积越多，渐渐淹没近处的街巷。
而我仍在前行。
旁观的月无色似是终于耐不住了，走到我旁边对我道：“都说了，这座城进来就出不去，为什么你还要做这种无谓的挣扎？”
我摇头：“我在和城一起前行。”
“一年就动了一寸，没等你走出这片沙漠，沙漠就要被你挖空。”
我无所谓地道：“只要在向着我的目标走，那我的行动就是正确的。”
月无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何等顽固愚蠢！”
我不再说话，继续向前行走着。
黄沙，无尽的黄沙，变得可以计算的黄沙。
月无色依然在一旁看着我，身上的孤寂感似乎一直在变强，终于在到了一定程度后再次开口跟我说起了话：“像你这样，别说抓到业，连找到他都别想了。”
我终于停下脚步：“我要找业，是谁告诉你的？”
月无色怔了一怔后答道：“业告诉我的。”
“你认识业？”
犹豫了很久之后，月无色才再度开口：“业创造了我，然后注入了他的一缕魂魄。他想体会孤独的感觉，所以给了我一座没有人的城，让我在这里呆到他回收魂魄为止。”
“这么说，你身上有业的一部分。”
“可以这么说。”
我离开城墙，走向月无色，向着他伸出了手：“那么，你身上的这缕魂魄，也是我的目标的一部分。”
月无色没有动，只用那被孤独浸染了不知多久的声音道：“想取的话，便取走吧。难得有能让我不感到孤独的事发生。”
只要将他的魂魄抓出来放在随便什么容器里带走就行。如此想着，我已将手放到了他的心口。
孤单跳动的心脏只有一颗，就如这座孤城中孤单的人。或许取走这缕孤单的魂魄之后，孤单的心脏会停止跳动，孤单的人会渐渐化成黄沙，孤单的城里将变成黄沙构成的山丘。
只是……
仿佛与什么想不起的事物重叠了一般，那触手可及的跳动将我困入了仿佛与真实世界隔绝开来的时空。
砰砰——
这是我面前这人的心跳？
砰砰——砰砰——
分明脆弱至极，却为何要挣扎着跳动到最后一刻？
忘川彼岸的花缠住了我的手，燃起艳丽如心上人所斟之酒一般的火焰，将我的皮肤烧得生疼。
火焰漫延全身，仿佛在诉说着这火焰——名唤焚音的那只凤凰身上的火焰——的主人最后一刻的心情。
“我想和你在一起，活着在一起。”火焰中的摇曳盘旋不死之鸟几乎要飞出我的身周。
闭嘴！
我将属于我自身的世界规则延伸成利爪，扼住了不死之鸟的咽喉。
阻我者，岂能不灭！
如涌泉般迸发而出的世界规则迅速同化了身周的火焰。“火”是变化的过程，而我的世界规则中，只有静止。
月无色至始至终没有动，安静的双目一直注视着我。
解决掉了意料之外的阻碍，我再度将手伸向月无色，尝试着寻找他体内那一缕属于业的魂魄。
探知之下，这才发现他魂魄的形态竟然是千丝万缕的罗网，网住了整座城，也网住了我。
原来这便是出城的阻力来源。
既为阻我之物，当灭。
将他的魂魄一点点卷起，揉成混沌的线团，最终抽离身体，塞入了我从他手上取下的黑色指环之中。
收好指环，转身向着城墙的缺口走去。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影响了我的心绪，让我停下了脚步。
回头。
繁星点缀于晦日之夜的黑色天幕上，星光之下是被黄沙埋去大半的孤城，孤城之中无声站立着名为月无色的黑衣黑发人。
只是向后退一步，暂时离我的目标远一步，大概也是没关系的吧……
我回退到失去了魂魄的空壳面前。
我的魂魄反正是用魔界的破碎魂魄拼起来的，抽走一缕大概也是没关系的吧……
我将自身的的一缕魂魄压入眼前的这具空壳，然后用起了从无名那里学来的引心术。
“做一个不孤单的人，月无色。”
甩手离去，走出只有一个人的孤城，走入我亲自挖出的黄沙山谷。然后走出黄沙山谷，走出沙漠。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孤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