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金陵十二簪》昨夜晴风

42、痴宝玉情言醒顽岩

　　第二十六回钝青岩辞语惊忙玉痴宝玉情言醒顽岩

　　忽见晴雯来找说：“老太太正找你呢，我就说，一准在林大爷这里。”说着拉了宝玉就走。
　　青岩也不理会，将鸣鸿唤进来，嘱咐他去请贾芸来。正说着，忽见袭人忙忙赶来，拉了青岩道：“我的小祖宗，快跟我去罢。”青岩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不知所云，只得一路跟着袭人。
　　袭人满面急怒，又有泪痕，举止大变，青岩忖度不知有何急事，便不扰她，只一言不发跟着，很快到了怡红院。
　　进了宝玉屋里，谁承望贾母王夫人都在那里，围着宝玉哭，周围一群丫头婆子，有哭的，有劝的，有干脆丢开手的。青岩摸索着过去，宝玉见了他，忽然坐起来，连滚带爬下了炕，一把拉住青岩，哭喊道：“要走，连我也带了去！”青岩忙扶起宝玉，将他抱上炕，一面拿自己的帕子给他擦汗拭泪。
　　那宝玉看见青岩着了慌，猛然坐起来道：“真真我该死，又让清儿忙忙过来了。”又抱怨袭人没甚大不了的，干嘛惊动老太太太太还有林表弟。
　　袭人又急又怒道：“你这呆子，方才眼也直了，手脚也冷了，话也不说了，李妈妈掐着也不痛了，怎么现在又生龙活虎起来？”说罢拭泪。青岩忙扶宝玉躺下。
　　贾母王夫人看宝玉说出话来，方放下心，
　　便细问青岩此事来龙去脉，青岩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去问宝玉。
　　宝玉本来躺着，忽又坐起来。青岩见他神色肃然，形容不似往日，不犹心中纳罕，隐隐还有几分惶惑，便对宝玉笑道：“你又呆了。”
　　宝玉定定地看了青岩半晌，忽笑道：“不知谁是真呆呢。”说罢，将青岩拉过来，沉声道：“好弟弟，你既要回苏州，我不拦你。可我定要跟着你一起去，你也别拦我。”
　　青岩讶然道：“苏州？宝玉你真真糊涂了，我何尝说过要回南？”
　　贾母忙问端的。青岩笑道：“老祖宗，你外孙长这么大了，也到了自立门户的年纪了，姐姐也该出阁了，这些天我正忙得跟没头苍蝇似的，因没个头绪，也不敢报老太太知，免得让老太太操心。”
　　贾母拭泪道：“我当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个。你怎么不跟我说，我定让人给你操办的好好的。”
　　青岩忙道：“这等小事哪敢劳烦老太太，老太太生来就是享福的，我们自是应当将什么都打点好了，再向老祖宗邀功呢。”
　　贾母边笑边拭泪道：“林小子生了好一张利嘴，跟你娘一样，可惜她没福，看不见自己生的好儿子，如今大出息了。”一把将青岩揽入怀里，道：“叫你吃苦受委屈了，好孩子。”
　　青岩鼻子也微微发酸，强笑道：“老祖宗不必耽心，我如今都打点得差不多了。我在仁明巷买的地盖了个小园子，离荣府又近，正好便宜来给老祖宗请安。”
　　只听身后宝玉惊呼道：“好弟弟，你不是要回南边去！”
　　青岩无可奈何笑道：“我何尝说过要回苏州，莫不是你听了谁的玩话，就信我要回去了？”
　　宝玉喜得一跃而起道：“好弟弟，明儿带我去看你家的宅子罢！我知道仁明巷，离咱们这里不过二三里的路，我可要天天去啰嗦你了。”
　　青岩笑道：“你现在不是天天啰嗦我么？”
　　贾母王夫人看宝玉不生别事，也都放下心来。贾母道：“好宝贝，你先好生躺着，静养两天，我再让林小子带你去。若是不好生养着，我可不许林小子让你上门。”宝玉一听，连忙躺下，猴急的模样让一屋子人想笑又只得忍住。

　　正说着，人回林之孝家的单家的都来瞧哥儿了。贾母道：“难为他们想着，叫他们来瞧瞧。”宝玉听一个“林”字便满床闹起来道：“了不得了，林家的人来接了，快打出去罢！”
　　贾母听了，也忙说：“打出去罢。”青岩忙按住宝玉，奇道：“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又犯病了？”宝玉拉着青岩的手道：“凭他是谁，除了，清儿，还有谁配姓‘林’的？”青岩皱眉道：“宝玉，你忘了我姐姐了么？”
　　宝玉一愣，忙道：“我该死，我该死。除了清儿和林妹妹，再不准有姓林的。”
　　青岩幽幽叹气。所谓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宝玉呀宝玉！
　　青岩正暗中腹诽着，却不知不觉，一丝笑意，缓缓自嘴角浮上来，怎么也收不住。心里甜丝丝的，一直甜到骨子里去。

　　王太医来瞧了宝玉，说不必服药，只静养两天，别委屈着了便可。众人都宽下心来。青岩料定宝玉必不放自己回去的，便打发人将自己的铺盖用具拿了来。谁知宝玉笑道：“好弟弟，你自去忙你的，我如今都好了。现在你又要忙生意，又要伴着林妹妹，又要习武，又要忙着在园子里种花草，又要……”说着说着，泪珠就滚下来了。青岩心里一阵酸涩，他自己苦些累些倒没觉得如何，可身边人，怎么也不能委屈着他们。
　　宝玉偷偷拭干了泪道：“好弟弟，我瞧你文具里头有两面镜子，一面菊花一面菱花的，你把那面菱花的给我罢。”青岩笑道：“一个爷们儿家，成日照镜子像什么话？”虽如此说，还是老老实实将那面小镜子留了下来。
　　青岩跟宝玉并肩躺在炕上，宝玉照着镜子，忽道：“这两天倒是瘦了。”青岩嘲笑道：“你一动不动在炕上躺着，怎么能瘦？”宝玉撂下镜子，转向青岩，柔声道：“好弟弟，这两天，你倒是瘦了。”
　　青岩一愣，头顶恍若一声惊雷，心里有什么，朦朦胧胧的就要破土，只是看不真切。宝玉哼着小曲，青岩记得他唱过的，听不真切，只一句入了耳——
　　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
　　青岩默了半晌，笑道：“你如今也大了，过二三年再娶了亲，便不可这般胡闹了。”宝玉听了，惊问：“娶了亲？定了谁？”青岩笑道：“年里我听见老太太说，要定下你林妹妹呢，再者，贵妃娘娘赐下的红麝香串，不是摆明了么？定下我姐姐，你喜不喜欢？”
　　宝玉笑道：“人人只说我傻，你比我更傻。”青岩奇道：“此话怎讲？”宝玉笑道：“好弟弟，你就别骗我，也别再骗你自个儿了，咱们本是一颗心的，非要这般试探来试探去，万一弄成两颗心呢？”一面说，一面咬牙切齿的，又说道：“我只愿这会子立刻我死了，把心迸出来你瞧见了，然后连皮带骨一概都化成一股灰，——灰还有形迹，不如再化一股烟，——烟还可凝聚，人还看见，须得一阵大乱风吹的四面八方都登时散了，这才好！”一面说，一面又滚下泪来。青岩忙上来握他的嘴，替他擦眼泪。
　　宝玉方才的话在他耳边久久不散。
　　你就别骗我……也别再骗你自个儿了……咱们本是一颗心的……非要这般试探来试探去……万一弄成两颗心呢……
　　万一弄成两颗心呢……
　　头顶一个霹雳，把眼前这些年的迷雾都劈散了。
　　为什么要试探，为什么要难过，为什么会心痛……
　　这些年——从他来后——两个人两小无猜，形影不离，在青岩的世界里，除了姐姐，就一个宝玉。
　　青岩的所有心思，所想的，所做的，除了相依为命的黛玉，就是他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在古代中国，封建社会逐步走向下坡路的时代，只有一个宝玉，能理解他。这便是……知己罢？
　　遍被华林悲凉雾，呼吸此情向谁诉？
　　可诉的，唯宝玉一人尔！
　　人生苦短，夫复何求？得一知己足以！
　　从五岁到十三岁，青岩觉得自己睡了整整八年，如今终于醒了，豁然开朗，神清气爽。
　　宝玉，一直在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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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天啊，难道这篇文章我要变成周更？我的HP现在在榜单上，每周一万五的字数，每个周四之前我都能完成榜单任务，完成任务后才有功夫写别的啊……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