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金陵十二簪》昨夜晴风

40、享深福史太君祈祷

　　二十五回
　　居高位韩芰秋现身
　　享深福史太君祈祷

　　待从皇宫回来，青岩一头钻进漱冰阁，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谁都不见。
　　因此他也不知，宝玉在外间等了他足足两个时辰，最后黯然回去了。

　　第二日，凤姐儿来了，因说起初一日在清虚观打醮的事来，遂约着宝钗，宝玉，黛玉，青岩等看戏去。
　　宝钗笑道：“罢，罢，怪热的。什么没看过的戏，我就不去了。”青岩忙道：“宝姐姐非去不可的，他们那里比我们这凉快，两边又有楼。”凤姐笑道：“还是林兄弟有见识。咱们要去，我头几天打发人去，把那些道士都赶出去，把楼打扫干净，挂起帘子来，一个闲人不许放进庙去，又清净又凉快，才是好呢。我已经回了太太了，你们不去我跟林兄弟去。这些日子也闷的很了。”贾母听说，笑道：“既这么着，我同你去。”凤姐听说，笑道：“老祖宗也去，敢情好了！”
　　宝玉悄悄拉了青岩道：“你开口闭口都是宝姐姐。”青岩刮了刮他鼻梁，小声道：“你不是说宝姐姐是客么？疏不僭亲的，怎么这回子又吃起醋来？”
　　于是凤姐打发人去到园里告诉：“有要逛的，只管初一跟了老太太逛去。”这个话一传开了，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天天不得出门槛子，听了这话，都说去。
　　贾母越发心中喜欢，早已吩咐人去打扫安置，都不必细说。单表到了初一这一日，荣国府门前车辆纷纷，人马簇簇。少时，贾母等出来。贾母坐一乘八人大轿，李氏，凤姐，薛姨妈每人一乘四人轿，宝钗，黛玉二人共坐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共坐一辆朱轮华盖车，青岩和宝玉骑马。
　　上车前，青岩低声跟黛玉说：“宝姐姐怕热，好姐姐，你坐南边罢，别让宝姐姐晒着太阳。。”黛玉似笑非笑道：“就知道你宝姐姐。”
　　青岩无可奈何。我对宝姐姐真的没感觉啊！你们却一个两个的误会！
　　乌压压的占了一街的车，热热闹闹，吵吵嚷嚷。贾母等已经坐轿去了多远，这门前尚未坐完。这个说：“我不同你在一处”，那个说“你压了我们奶奶的包袱”，那边车上又说“蹭了我的花儿”，这边又说“碰折了我的扇子”，咭咭呱呱，说笑不绝。
　　青岩微笑着看着，心里却酸的很。连最基本的人权都被剥夺的丫鬟小姐们……好容易出来一趟，便欢喜得跟过年似的。

　　刚打发了个不仔细撞了人的小道士，贾珍站在阶矶上，命一个闲人也不许放进来。又问：“怎么不见蓉儿？”一声未了，只见贾蓉从钟楼里跑了出来。贾珍道：“你瞧瞧他，我这里也还没敢说热，他倒乘凉去了！”喝命家人啐他。那小厮们都知道贾珍素日的性子，违拗不得，一个小厮刚要上前啐贾蓉，青岩忙拦道：“珍大哥，蓉儿在家娇生惯养的，原没经历过这些的，哪里如珍大哥这般见惯世面，不如暂且给他留几分面子，饶了他一次罢。”贾珍捻须道：“若非你林叔求情，我今日定不饶你！还不快去！”
　　贾蓉听说，感激的看了青岩一眼，忙跑了出来，一叠声要马，一面抱怨道：“早都不知作什么的，这会子寻趁我。”一面又骂小子：“捆着手呢？马也拉不来。”青岩跟出去道：“蓉哥儿莫暴躁，天热仔细上火。”一边拍了拍贾蓉的肩。那青岩体质也有奇处，一到夏日，肌骨生凉，少有汗渍。那丝丝凉意隔着衣服，便透入贾蓉身上，火气顿灭。望着青岩那清澈的眉眼，立马自惭形秽。
　　青岩目送贾蓉上马飞奔而去，脑子里不知不觉浮现出一首诗来：
　　根并芙蓉藕有节，泥莲刚倩偏堪怜。
　　荒诞无情皆父孽，出于污淖安能洁？
　　眼前浮出一朵芙蓉，衰颓地躺倒在一片污泥里，根枯叶败。
　　贾蓉这个儿子当得……忒不容易了！

　　贾珍到贾母跟前，控身陪笑说：“这张爷爷进来请安。”
　　这个张道士，是当日荣国公的替身，如今八十多岁了，人家都称他老神仙。
　　贾母听了，忙道：“搀他来。”
　　那张道士先哈哈笑道：“无量寿佛！老祖宗一向福寿安康？众位奶奶小姐纳福？一向没到府里请安，老太太气色越发好了。”
　　其实青岩听了张道士称“无量寿佛”之时，心里偷乐了一番。中国的儒释道合一合的，忒让人发笑。
　　贾母笑着问好。张道士笑道：“托老太太万福万寿，小道也还康健。别的倒罢，只记挂着哥儿，一向身上好？”贾母回头叫宝玉。谁知宝玉解手去了才来，忙上前问：“张爷爷好？”张道士忙抱住问了好，又向贾母笑道：“哥儿越发发福了。”
　　贾母道：“他外头好，里头弱。又搭着他老子逼着他念书，生生的把个孩子逼出病来了。你瞧我这个外孙，是个练武之人，瘦是瘦些，可里头结实着呢。”说着把青岩拉过来道：“我跟疼宝玉一般疼他。还有他这个双生姐姐，老神仙你瞧瞧，喜不喜人。”
　　那张道士见了青岩黛玉一对双生姊弟，欢喜得跟什么似的。
　　众人见着黛玉，大气不敢出，心生怜惜，恨不能扶她一把。见着青岩，也是大气不敢出，心生爱慕，恨不能跪在他脚下。
　　张道士也把青岩抱住，细细看了一番，赞叹道：“宝哥儿和林哥儿都是出息之人。”又道：“前日我在好几处看见哥儿写的字，作的诗，都好的了不得，怎么老爷还抱怨说哥儿不大喜欢念书呢？依小道看来，也就罢了。”又叹道：“我看见哥儿的这个形容身段，言谈举动，怎么就同当日国公爷一个稿子！”说着两眼流下泪来。
　　青岩忽然闻到了名为奸^情的味道。
　　贾母听说，也由不得满脸泪痕，说道：“正是呢，我养这些儿子孙子，也没一个像他爷爷的，就只这玉儿像他爷爷。”那张道士又向贾珍道：“当日国公爷的模样儿，爷们一辈的不用说，自然没赶上，大约连大老爷，二老爷也记不清楚了。”
　　青岩动动鼻子，觉得奸^情的味道更浓了。
　　那张道士说毕呵呵又一大笑，便给宝玉做媒。
　　青岩开头里觉得这老道士见惯世故人情，是个易相与的，听他给宝玉做媒说的话，又觉他忒油嘴滑舌，不大喜欢他了。什么“不敢造次”，“请了老太太的示下，才敢向人去说”，青岩亦发不待见此人。
　　贾母道：“上回有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大儿再定罢。你可如今打听着，不管他根基富贵，只要模样性格好的，来告诉我。”
　　老太太英明神武！
　　张道士一时拿了一个茶盘，搭着大红蟒缎经袱子，托出符来。大姐儿的□□接了符。张道士笑道：“我拿出盘子来一举两用，却不为化布施，倒要将两位哥儿生下来所带的玉石请了下来，托出去给那些远来的道友并徒子徒孙们见识见识。”贾母听说，便命宝玉摘下通灵玉来，青岩也急忙摘下自己的扳指和印章，放在盘内。那张道士兢兢业业的用蟒袱子垫着，捧了出去。
　　这里贾母与众人各处游玩了一回，方去上楼。只见贾珍回说：“张爷爷送了玉石来了。”刚说着，只见张道士捧了盘子，走到跟前笑道：“众人托小道的福，见了两位哥儿的宝贝，实在可罕。都没什么敬贺之物，这是他们各人传道的法器，都愿意为敬贺之礼。哥儿便不希罕，只留着在房里顽耍赏人罢。”
　　贾母因说道：“你也胡闹。他们出家人是那里来的，玉啊金啊的，何必这样，这不能收。”
　　张道士笑道：“这是他们一点敬心，小道也不能阻挡。老太太若不留下，岂不叫他们看着小道微薄，不像是门下出身了。”
　　喂，张爷爷，你剥削穷苦的小道士也不带着心疼的！你真是个……老妖精啊……
　　贾母听如此说，方命人接了。宝玉笑道：“老太太，张爷爷既这么说，又推辞不得，我要这个也无用，不如叫小子们捧了这个，跟着我出去散给穷人罢。”贾母笑道：“这倒说的是。”
　　宝玉，你这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儿！

　　听宝玉如此说，青岩忙止道：“好歹是人家一片心意，倘给了乞丐，不知好坏的，糟蹋了待如何？不如让姐姐妹妹们拣着喜欢的拿几件，一来不辜负众仙长好意，二来姐姐妹妹们也沾些仙福。”贾母他们都道：“还是林小子明白。”
　　这张老道士压榨小道士们的血汗，粉饰豪富人家的慷慨，到底是漫无心肝的。不过他人情练达，善于周旋，这些却是错不了的。
　　张道士也忙道：“哥儿虽要行好，但这些东西虽说不甚希奇，到底也是几件器皿。若给了乞丐，一则与他们无益，二则反倒遭塌了这些东西。要舍给穷人，何不就散钱与他们。”
　　且说宝玉在楼上，坐在贾母旁边，因叫个小丫头子捧着方才那一盘子贺物，将自己的玉带上，用手翻弄寻拨，一件一件的挑与贾母和姐姐妹妹们看看。忖度着姐妹喜欢的便留下，拿给她们看看。有个赤金点翠的麒麟，宝玉看了，觉得文采辉煌，心里欢喜，便自己拿了。一抬眼，瞥见青岩手里是一个墨玉雕的凤凰，于是连忙把金麒麟揣在怀里。
　　这小动作哪能瞒过青岩的火眼金睛。不过一个金麒麟，一个玉凤凰，有甚大不了的，便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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