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故人 ...
-
只听其中一人说道:“你说那人的手怎么能比钢铁还硬呢?我弟弟说他那一刀砍在他手上,他手没事,我弟的刀倒是券了。”
“真的假的?这么说那宋人还真是条硬汉,都关了几个月了还没处置呢?”
“可不是,现在也就是那个领头的时不时又被拉出来拷问一顿,现在宋夏都议和了,还有什么好问的?也是职责所在,就因为上面没说怎么处置,我看是皇上早把这茬给忘了,下面的又不敢问,只好关在那浪费粮食。”
顾惜朝一听就觉得不对,宋人?手比铁还硬?具他所知,除了铁手实再无他想,可他又怎么会在西夏?而且还被关在牢中?他忍不住好奇就想去弄个明白。
于是从园子侧门直走进去,就见两名刚换完班下来的质子军坐在石阶上闲聊。走上前直接就问:“你们说的那个宋人在哪?”。
两人惊觉有人到来一抬眼便见顾惜朝站在跟前,顾惜朝他们是认识的,只是没这么近看过,突然间就如从天而降般站在他们面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一脸的愕然。
顾惜朝无言,他是个人好不好,不用每次初见面都跟看到妖怪似的吧,“喂,我问你们话呢。”
“啊?啊!顾、顾、顾先生!是,是你啊?”两人同时有点结巴。
“以后说一个‘顾’字就好了,那人在哪里?”
“啊?哪个人啊?”
“你们说的那个手比刀还硬的宋人。”
“他?他在地牢里。”
“那带我去见他。”顾惜朝从不喜欢拐弯抹角。
两人对望了一下,其中一人道:“顾先生请跟我来。”
顾惜朝隔着一定距离跟在二人后面,却听到二人的悄声低语:“这样不报告就带他去好吗?”
“小声点,这顾先生你是不知道,连我们皇上的脑瓜门都敢敲,咱皇上也听他的,还用向谁报告啊?”
“真的假的?”
顾惜朝跟在后面,哼,以为小声说我就听不到吗?敲脑门的事他们也知道?这质子军干脆改名叫八卦军算了!
很快便来到地牢的入口,顾惜朝有李乾顺的特许令,出入任何地方都很自由方便,这小小地牢自不在话下,两名质子军让狱卒在前引路,顾惜朝刚进去不远就觉得不适,想当年在鱼池子都没觉得有这般难耐,没有了内力是一个原因,更大的原因可能是自己的身体现在极喜灵气充盈之地,对此等阴暗污浊之处实是有些敏感,好在如今闭气的本领甚好,所以还不会被这里面难闻的腐臭味熏昏,可这里的阴寒之气却让他觉得能冷到骨子里。
地牢下到地下好几层,越往下越阴冷,来到第三层,走进去是很细长的走道,第隔一段便有一大块宽敞的空间,用来拷问、用刑及给狱卒休息之用的刑室,而关人用的牢房就在走道两侧及围绕着刑室。
他们来到中段的一个较宽的刑室,这一圈的牢房里只有右侧一间关着人,三个像是宋人的犯人,看上去衰弱而且营养不良,蓬头垢面,再看正前最大的那间,透过刑室中火盆的火光,顾惜朝看到那间牢房里坚着一个十字形的木架,里面有一个人被铁链捆绑在其上。
顾惜朝不用走近便看得清楚,那人虽低着头像是昏过去看不清脸,蓬头垢面,衣襟褴褛,浑身是伤,身形高大粗壮,顾惜朝并不陌生,那正是四大名捕之一的铁手!
对!正是那个眼中除了自己坚守的正义别无它物的铁手,正是那个为了自己的职责而拒绝了晚晴的铁手,被自己骗去结义从而被利用的铁手,因晚晴的嘱托而要来保护自己的铁手,自己带走晚晴后唯一一个追过来的人,自己曾经非常讨厌和憎恨他。
如今再见铁手,却只觉得‘明月千里故人稀’,前尘如梦,竟提不起丝毫恨意,大概真的是心境不一样了吧。
那望着天边地平线的心境,是一种想要抛开一切飞到世界的尽头的冲动,看着梦中奇异世界的心境,是一种仿佛纵观千世的了悟,才发现,真正瞧不起自己出生的是自己,在这个颓落的时代为了模糊的理想横冲直撞的是自己,背叛了真心弄得遍体鳞伤的还是自己……,到底有什么资格恨眼前这个其实根本没伤害过自己,还反被自己利用过的人呢?晚晴爱过的人又如何?晚晴爱的人,自己不也应该去爱护吗?
就这样,顾惜朝走进那间牢房,在铁手面前竟平静的说出了一句:“受苦了,大哥。”
大哥?!后面那俩质子军面面相觑,那长着一张大饼脸的粗壮汉子怎会是这位犹如天人的公子的大哥呢?
肯定不是一个娘生的!其中一个想。
肯定不是一个爹生的!另一个想。
不,肯定是认的!两人一起想。(终于八卦正确)
看了看铁手身上的伤,是旧伤加新伤,最新的还是血淋淋的,看来刚被拷打过。而上一次的伤仍未愈合并有感染的迹象,怪不得昏迷不醒。
“以他的功力不可能任由你们摆布的。”看到铁手被拷打得十分惨烈的样子,觉得不大可能。
“此人功力的确非同一般,所以我们只得每天在他的饮水中放一些散功的药,不过他坚持说他不是奸细,不会逃跑,但我想他是顾忌另外三人的安危,倒是条汉子。”那质子军回答时语气中竟带有敬意。
转身对两名质子军道:“把他放下来吧。”
“顾先生,我们无权这样做啊。”两人满脸的为难。
顾惜朝自腰间取出一块令牌道:“你们没有,我有,把他放下来”,见两人仍在犹豫又道:“一切后果我一力承担,你们尽管照我说的做就是。”
顾惜朝的特许令确有相当的特权,不但是出入自由,若有必要甚至可号令一定数量的质子军及皇帝亲卫队,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足见李乾顺对他的信任。两名年轻的质子军哪敢有异义,于是便把铁手从木架子上解了下来。
他又转身向侧面的牢房,里面那三人正奇怪地看着他,他便问:“你们是宋兵?跟他一起的吗?”
其中两名年纪较长的并未答话,倒是另一个看上去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回答道:“我们是跟他一起的,他伤得很重,再不治会没命的!”显然,这少年很担心铁手。
“小飞!”另两人制止道:“我们不求他们。”
“不是你们的命,你们当然不求了。”顾惜朝略带讥讽地道,再看那少年,虽然蓬头垢面,营养不良,但双目却炯炯有神,且根骨极佳,眼神中的清澄让顾惜朝欣赏。
“把他们也放出来。带着他们跟我走。”
两名质子军想,领头的都放了,这几个小的还能有问题吗?于是叫狱卒开门放人,狱卒是这里面权力最小的了,自是没二话。
就这样顾惜朝走在最前,三个宋人跟在后面,两名质子军架着铁手垫后,出了宫。
一行人乘车直奔了别院。到了别院,顾惜朝说了声谢就让那俩质子军该干嘛干嘛去,然后又安置三个宋兵在侧厢房,并吩咐下人给他们衣食,他们并没受太多拷打,只是食不果腹罢了。
而铁手的伤较重,顾惜朝并不想惊动太多人,便自己亲自为他医治。命人先准备了有药草的温水,再让几个有力的下人帮铁手清洗干净身体及伤口,然后就命人直接抬进他的卧室了。
顾惜朝并不在意是否会把他的床弄脏,反正本来也不是他的,然后亲自给铁手上药上绷带。
话说那俩质子军被支离别院后自然不可能该干嘛干嘛,他们的职责是皇帝的安全,而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又事关顾惜朝,于是二人决定报告给皇帝的亲信红衣。
于是红衣领着两人来见李乾顺。
“四个宋人俘虏?”他显然有些想不起来:“宋国的俘虏不是该杀的杀,该放的放了吗?”
“陛下,”红衣提醒道:“那四人是在我们撤军的途中在我国境内抓获的,怕是奸细于是带回来审问,只是这一撤军回来便诸多政务要处理,后又闻吐蕃之兵危,陛下与我离宫访边,又巧遇顾公子,回来之后……”红衣稍一顿,心里想,回来之后皇上你就整天笑逐颜开,想着法儿地逗顾公子开心了,哪还能想起那四人,可嘴上却只说:“回来之后,您忙于与顾公子共谋良策,造福西夏人民,所以可能就忘了。”
“啊,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印象,那四人可问出什么?”
“回皇上,他们似乎只是普通宋兵,并不知道太多,只有那个领头的,说他们不是奸细,还说他是宋国的捕头,他们是在战场与主队失散误入我国境的,除此之外,怎么拷问,他都没再多说什么。”一名质子军回答到。
“捕头?捕头跑到战场上干什么?是你负责审问他吗?”李乾顺也觉得奇怪。
“回皇上,不是我,是我弟弟负责审问。但今天顾先生偶然知道了他们的事,命我二人将四人释放,并直接带去了先生的别院,我们心中不安,可顾先生有皇上的领牌,我们不敢违逆。”
“带去了别院!?”李乾顺一听顾惜朝带了四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去了别院,心中就莫名其妙地不舒服。
“是的,而且顾先生见到那带头的大个子竟叫他大哥,属下也是着实吃了一惊。”
“大哥?!”李乾顺心中越觉得不舒服。不行,得去看看。
于是李乾顺带上红衣便直往别院而去。
这边顾惜朝也差不多上完药了,他此时正坐在床沿上,背对着仍未醒来甚至好像还在做恶梦的铁手,拉着铁手的右手放在大腿上给他绑上这最后一处绷带。
铁手原本被关在阴湿的地牢受到拷打,身心都处在一种紧张的状态,如今环境突变,一下放松下来便开始做梦,梦里却仍是战场,金戈铁马,血腥屠戮,铁手紧皱着眉,头不时左右不安的转动,身体时而绷紧,所以顾惜朝上药时受到诸多阻碍,这时,他不得不座在床边背对铁手拉着他的手,用手肘将对方的肘腕压在大腿上才能缠绷带,因为铁手的手腕被铁链栓太久,皮肤有严重的溃烂。
顾惜朝费劲地想固定住他的手,可铁手就是不听话,他的梦似乎使他越来越不安稳,结果刚缠上的绷带还没固定就又松掉了。
“混蛋!”顾惜朝忍不住抱怨道:“没了内力真不方便,连只手都这么难对付。”
才刚说完,只听得铁手‘啊――!’的一声大吼,被顾惜朝拉在身前的这只手猛地向后收紧,竟一下子将顾惜朝也一起拉带起来,他只感到背部直撞在铁手的胸口上,铁手粗壮的手臂正好箍在他的腰上,并且勒得很紧,铁手仍沉浸在他的梦中,仿佛想把他的敌人勒死一般。
铁手的手越收越紧,顾惜朝则使劲想把他的手掰开,可那如铁之手哪里是现在的顾惜朝掰得开的。只觉得腰快要被勒断一般,只得艰难的大喊:“铁手!快给我醒来!好心没好报的家伙!”,可铁手却仍在他的梦中挣扎,没办法,顾惜朝只好对准铁手的脸高举起一只手……
李乾顺一脚踏进别院卧室的大门,就看见顾惜朝正被一个躺在榻上的绷带男紧紧箍在怀中(请自行想象‘凌波丽’版铁手),使劲挣扎的顾惜朝高举起右手给了那绷带男一个大耳光,只听‘啪!’地一声脆响,若大的内室几乎能听到回音,那绷带男猛地睁开了眼睛,看着怀中的顾惜朝,一动不动。
李乾顺一看到这一幕,‘轰!’地一下脑中有什么炸开了,怒气直冲面门,径直大步走过来。铁手却只怔怔地望着顾惜朝,似在使劲整合脑中的记忆以分析现在的状况,顾惜朝却喘着气大声道:“还不放开!”。
听到这一声,铁手好像突然意识到了怀中之人是谁,惊讶地道:“顾惜……”,朝字还没出口,李乾顺已到眼前,一把掐住了铁手的脖子往上提,咬牙切齿道:“你是哪个混蛋!竟敢非礼惜朝!”。
铁手脖子被卡住自然也就松了手,顾惜朝滑落床沿,夹在两人中间,又瞄见红衣就站在门口,真是尴尬以极,只得赶紧制止李乾顺,拉住他的手大声道:“住手!他只是做恶梦了,可能以为我是敌人,才想勒死我的。”
“什么!?”想起刚才的情景,李乾顺一把松开铁手,然后竟不自觉地伸手就扶上顾惜朝的腰急问道:“要紧吗?伤着没有?”。
顾惜朝没想到他这么手快,没来得及躲,惊得一把甩开他的手,但听到他的问话抬眼看他时,却触及了李乾顺有些失落的眼神,不觉有些心虚,知道他只是太过关心,只得赶紧说:“我没事,不用担心。”
铁手看着他们俩不知所以,顾惜朝看看铁手,才对李乾顺道:“这位是我结义大哥,我并非想私放他们,但他们只是普通士兵,宋夏既已议和,便没有再关着他们的道理,望李兄卖我个人情,放他们自由。”
李乾顺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怒气立消,虽还是看那绷带男不顺眼,“原来是惜朝的义兄,我自不会为难,本来也早该放了的,只是政事繁忙便忘了。”李乾顺根本就不在意这四个人,这顺水人情怎会不做,“不如我就将他们交给你,要如何处置都由你。”转头再看铁手,却发现他正以一种疑惑的目光打量顾惜朝,心中又有些不快,这家伙看得那么仔细干什么:“怎么,你总不会连你的结义兄弟都不认识吧?”。
铁手是着实感到奇怪,自己应该是在西夏地牢里,怎么一醒来全变了样?以为已经死了的顾惜朝竟出现在自己眼前,啊不,是怀里,这到底哪儿跟哪儿啊?而且眼前人真的是顾惜朝吗?怎么感觉这么地……这么地耀眼?虽然他本来就是个很好看的男人,但现在看来感觉却不一样,更加地出尘,眼中也少了当年的戾气,而且,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他看起来年龄好像,好像小了那么一点,这大半年不见怎么活回去了?况且当初与自己结义只是骗自己,如今又为何认自己为大哥,还把自己弄出牢来?想着这些铁手才不自觉地打量起顾惜朝来。
听到李乾顺的问话才回过神,用疑惑的口气试探着问:“你真的是顾惜朝?你没死?”
“你很想我死吗?”斜眼问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当初你抱着晚晴,坠下悬崖,我以为……可后来我们在崖下遍寻不着尸体,也想过你可能没死,可那么高,途中几乎连颗树都没有,我又是马上下去找的,实在没可能有人在那里救走你们,之后四处打探过,也是毫无音讯,也只能认为你死了。”铁手如实道来。
“你是说晚晴的尸体也没找到吗?”顾惜朝却更关心晚晴。
“没有。”
这就怪了,顾惜朝心想,难道晚晴也跟自己一样,被当时那神奇的紫发女子救了,然后也被送到不知哪里的遥远之处?说不定她还活着?!想到这里顾惜朝突然有一种兴奋感,可转念又一想,可要是她就像那个突然出现的紫发女子一般,也突然消失到不知哪里呢?于是脸色又沉下来。
看他脸上阴晴不定,铁手问:“你想到了什么吗?”
“没有,说实话,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也不知怎么到的西夏,更不知道晚晴在哪里,是否也能像我一样活着。”顾惜朝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惜朝,”李乾顺见他俩当他不存在于是插话:“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我知道你现在活着,既然活着就要好好地活着,想不透的事就先放一边,船到桥头自然直嘛,现在你义兄疗伤要紧不是吗?”
“对,李兄说的是,想这些有的没有也无济于事。”转身又对铁手说:“大哥,我先给你介绍一下,他是西夏王李乾顺,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