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环里的天空》苏未央

8、第八章

　　沫央叹气，一屁股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哎，已经四天了。她找工作已经四天了，结果就如水漂。各大公司不是说她没有经验就是推脱她年纪小。什么嘛，如果她怀里揣着的是斯坦福的毕业证书，看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还会说什么。
　　沫央揉揉疼痛的小腿。早知这样，当初就把毕业证书搞到手再说嘛，可怜她现在吃饭都快成了问题。

　　柔和的阳光下，沫央不长不短的碎发金晃晃的。领口的链子，银白的指环发出晃晃的璀璨。沫央觉得自己就像荡在大海里的一枯孤草，抓不到任何的依靠，一如从小就有的感觉，被不同的世界用不同的方式排斥。

　　肩膀突然被人搂住。沫央转过脸，看到了粟黄的亮烈。
　　安又扬此刻正用玩戏的态度揽着沫央的肩，“想我了？”
　　沫央由他胡闹，黑色的外套染暗一片的色彩，沫央觉得这样不好，“你能不能不要穿黑色的？”
　　“你是在约束我吗？”
　　沫央不理他，眼角扫过他深褐色的眼睛。沫央想起两天前，安又扬突然出现在公寓，还有那团火红玫瑰的裙子。沫央看着那个浓艳的女人，脑子在０．０１秒的间隙想到了十五岁那年的红色睡衣。火红火红，仿佛一团剧烈燃烧的火，随时都会熄灭。
　　“算是吧。”
　　“那么，是以什么身份？”
　　一切归平静寂，过往的行人行步匆匆，沫央的眼睛里闪过无数双腿，以不同的颜色掩盖。
　　“对哦，好像我没什么身份可以约束你。”清洌的眼睛里黑白分明，“那，那就以房客的身份啦。”
　　沫央的手指再一次毫不客气地伸进安又扬的口袋，对着第二次见面的黑色皮夹，漾出笑颜。又是黑色，价值不菲，名气大得吓人的牌子。
　　“今天请客吧。”沫央晃一晃手里的皮夹。苍白的手指在黑色皮夹的映衬下，更加无力。
　　一身名牌加限量，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不敲他敲谁。沫央已经想好了，如果他不乐意，她马上就会拿着皮夹里的钱买张机票飞回美国去学校抢毕业证。不成功变成仁！哈哈，她果然是聪明得不像话。
　　安又扬瞥了一眼沫央，“你是第一个敢随便碰我东西的人。”口语不屑。她确实是第一个，并且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
　　“凡事不都得有个第一嘛。”沫央抽出一张金色卡片，对着太阳。沫央眯起眼，于是金色的线条从眯起的眼缝，溜进沫央的眼球。
　　安又扬看着沫央，碎钻的耳钉一闪一闪。他忆起一直存在的那一个耳环，也像这样，放在阳光下就可以发生凛冽的光芒，暗而诡异的光。
　　“你对我就这么依依不舍啊。”玩弄着沫央耳边的头发，细柔轻宁，安又扬挑弄地在她耳边吹一口气。
　　沫央感觉到痒，懒懒地缩了下脖子，掌心不客气地推开安又扬的脸，“美美看到会杀了我的。”

　　七岁的美美不许任何人对安又扬有任何的好感，即使她对每个人说着他的好，让人遐想无数。
　　独一无二，天下无双。沫央知道这种感受。拥有的时候有一种隐隐的骄傲，而一旦失去，生不如死。
　　“我今天看到有一家做的甜点好漂亮的，走啦。”沫央拉起安又扬，仿佛十几年的旧识，不曾生疏。
　　身体里面有什么相通着。他这么觉得。

　　慢行的车在霎那刹住，平静的面庞划起不可言喻的表情。风间朔夜的手指紧紧地握住方向盘。
　　是她吗？
　　倒车回头，迎接他的不过是空冷的橱窗，以及橱窗里漂亮的各种甜点。
　　错觉？
　　“朔夜。”坐在旁边的苏爱轻轻地叫他的名字，突然闪现的奇怪表情让她不安。
　　“没什么。”风间朔夜低下头，重新发动车子。

　　五年了，他如她所说，不去想什么，烧掉了所有的童话书，锁上装满□□熊的房间。那个清瘦凛冽的身影被他掩埋了整整五年。他用不停的忙碌分散所有的思维，他亦用没有改变的表情面对着每一个人。
　　而如今，所有的一切又被重新唤起。
　　他以为橱窗前那个瘦小的身影是她，虽然没有漆黑的长发。可是，他记得她身上那股妖魅。
　　他知道，五年，他不过是在折磨自己。

　　送苏爱回家后，风间朔夜把自己关在房间。
　　他确定，他是想念她了，想念那个无恶不做，对着他乱撒娇的小妖精。
　　他打开抽屉，那条细细的链子安静的躺在盒子里。冰冷的手指划过冰冷的链子，那些过住狠狠地戳伤那些静寞的神经。
　　她绝然地只留下这条本属于他的链子，她狠心地连最后都是让明叔叔送回他。
　　其实，不过是还回而已。
　　他清楚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讨厌约束任何不属于她的东西。
　　再见。他与她最后的话语。再见，不曾再相见。再见，永世的怀念。
　　如果当初他抓住她的手，现在，她会不会还依然如甩不掉的影子在他的眼前晃动，不停地魅惑只属于她的夜。
　　夜。再没有人这样叫过。
　　夜。他只是想再听一次，用那种甜腻的声音。

　　“朔夜，妈妈可以进去吗？”
　　林洛云在朔夜还没发出声音的时候，就已经推门而入。“朔夜，怎么还没睡啊，早点休息，工作很累的。”
　　“我没事的，妈妈。”风间朔夜笑着，掩饰所有的真实。
　　林洛云的眼神落到朔夜手间的银色链子，已经发不出光芒的链子。她怎么会不认得。她又何尝不想念她的宝贝干女儿呢。一走就是五年。当初她只是去给朔夜送资料，换来的却是明泽东一句她离开了。
　　林洛云放下手中的瓷碗，“妈妈亲自熬的汤，不吃饭怎么行。”
　　“谢谢。”这就是他的性格，对人温柔却横加距离，即使自己的父母也不例外。
　　“唉。”果然只有她才能颠覆他所有的原则和冷静，然而，任她多努力，亦不曾打听到沫央的下落。
　　“早点睡吧。”
　　“嗯。”
　　房间里再一次空荡下来，只有桌子上的汤不停地发生白色的雾气。那些雾气妖娆成一根根的丝，狠狠地勒紧他的命脉。

　　＊＊＊＊＊＊＊＊＊＊

　　可恶！
　　安又扬居然又带着女人回来。依然浓艳，却没有了那团颜色。
　　沫央近日来找工作依旧是碰壁，心里已经郁闷到了极点。更可恶的是，安又扬那家伙居然当她是空气，旁若无事地在客厅里接吻。
　　沫央忍无可忍已不能再忍。

　　“喂！”沫央甩手把枕头扔在安又扬身上，“我说，你要缠绵去宾馆开房间好不好？”
　　她用你，不用你们。她只是很安静地在和他说话。
　　安又扬终于停下了动作，“吃醋了？”一手摆弄身边女人的头发一边看着沫央。
　　“如果吃醋可以填饱肚子的话，我可以考虑。”沫央的声音有水溶的感觉，错落有致。
　　“又扬，她是谁呀？好讨厌哦。”撒娇似地贴在安又扬的身上，并且厌恶地看着沫央。
　　然而安又扬并不理她。他看着沫央，看着她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他离开，倔强的眼睛映满酷烈。
　　安又扬站起来，走到沫央身边。他抬起手放到墙上，于是沫央被锁进了他的怀里，“这里是我家。”
　　“我又没跟你抢。”沫央撅起嘴。借住借住嘛。

　　“又扬！”被忽视的女子扭着蛇一样的腰再次贴到安又扬身上。
　　沫央笑了。她想起自己也曾这样过，一定也很好笑吧。
　　“马上离开这里。”安又扬开门，毫不留情。
　　“又扬，你是说我们要一起出去吗？哇，太好啦！”
　　有那么夸张嘛。沫央全身哆嗦。
　　安又扬知道多说无益，把她丢到门外后就关上了门。
　　“喂！！又扬！！又扬开门啊！”

　　沫央坐在沙发上抱着一大袋的署片，“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上次带来的那个。”
　　“哦？”
　　“嗯。”沫央想起了那条红纱玫瑰的裙子，一朵又一朵，鲜辣热烈，酷烈的美。
　　“话说，你喜欢那种浓艳的女人？”沫央眨着眼睛凑到安又扬的身边。美美说他的身手极好，沫央还从没见过他动手。而且，也不像会打架的样子啊。
　　“我现在比较喜欢你。”安又扬抬起沫央的下巴，挑起眉毛看着她。
　　“有好处吗？没有好处的话就不要喜欢我啦。”

　　安又扬不再说话。他觉得眼前的人竟然那么得不真实。伸手却碰不到。
　　那一年，有人曾在暗黑里问他会不会记得她，并且告诉他她不会记得他。拜他所赐，他对她，印象深刻。却再也记不起那个容颜。

　　双唇相碰。沫央手中的袋子落下。
　　细琐的吻，洁净地没有任何尘埃。
　　疼，非常疼。胃，以及她的感情。

　　安又扬看着垂起眼睛的沫央，“我说过，你是我的女人。”

　　十五岁那年翻来覆去的胃痛再次刺痛她的每一根神经。沫央觉得好像自己把自己卖了，卖得鲜血淋淋。

　　“我从来都不是谁的。”

　　她只是想过自己的生活。一如她从美国逃回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