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终身（神雕同人）》清风不解语

5、杨康

　　我后悔了。

　　我一开始就不该和杨过组团刷BOSS，就算在此地举目无亲也断断不可如此轻率。

　　如果我没有和杨过组团刷BOSS，我们就不会在客栈刷碗。如果我们没有在客栈刷碗，我们就不会去劫富济贫。如果我们没有去劫富济贫，我们就不会发现世上人傻钱多的居然这么多。如果我们没有发现世上人傻钱多的人多，我们就不会劫富济贫上瘾。

　　问题来了，如果我们没有劫富济贫上瘾，我们就不会出名。如果我们没有出名，我们就不会变成这他！妈！的！“雌雄大盗”。多么难听的名字！不仅难听而且炮灰！

　　我一想到自己未来清风明月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要一直背负着这样的称号，就有一股把杨过拧成麻花再扔进油锅炸成油条泡进豆浆里的冲动从胆脏边斜溢而出。

　　这小子简直比我想象中还要聒噪碍事，比我先前所领教的还要活泼开朗。原著里，就算他也不阴沉忧郁，但最起码是戏谑的，桀骜的，还有些愤世嫉俗的，总之不会是现在这样……

　　“姐姐，我去买点东西，你等着！”杨过不知看到什么，眼睛发亮，蹦蹦跳跳地去了。

　　……这样过分无忧无虑。

　　我开始反思，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遇到郭靖之前的杨过无疑是个普通孤儿，那之后究竟是什么样的失误，让一个原著中的文艺孤儿变成了现在这样的二逼孤儿？

　　在几经回忆推演原著剧情之后，我终于明白，这是我自作孽，不可活。

　　因为我一个随心而为，孙婆婆没有为了保护杨过而死在他面前，还与他过了几年祖孙情深的日子，补偿他幼年父母双亡缺失的爱。因为我一个投机取巧，他免去了对敌李莫愁的生死之劫，还轻易得到了九阴真经。最后又因为我不想莫名被迷、奸，他又省去了与“姑姑”的分离，不必去参悟情为何物，如何欢乐趣，因何离别苦，自然变不成什么文艺的痴儿女。

　　想通了这一些，我还是不爽，凭什么啊？

　　凭什么他是男主，我就得是他的外挂啊？

　　不对，照现在这尿性来看，他当不当得成男主都有问题。最起码，以他目前这么阳光活泼青春偶像的姿态，是没什么指望继承他义父名号做什么桀骜不驯的西狂了。雌雄大盗这么二逼的称号，除掉那个雌字，还蛮适合他的，我看他当得也挺开心。

　　这么一想，我心里又舒服了。

　　嗯，这不是什么断臂独臂大侠，这是我天真可爱的弟弟，此间唯一的亲人。

　　“喏，姐姐，这个叫冰糖葫芦，你尝尝？”

　　勉勉强强接过杨过递过来的糖葫芦，我的嘴角不住地抽搐。倒不是因为看到他偷吃了一颗，而是他料定我久居古墓初次下山不曾见过此物，却不知我已是二世为人，更加不知，我前一世看书看电视之时便有诸多疑惑，为何穿越女对糖葫芦如此情有独钟？

　　如今亲身经历，方才明白，入乡即要随俗，而有些事，是防不胜防。

　　既已成了外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剧透到底，让他彻底颠覆了吧。我可不想哪一天这小子突然抱着脑袋喊：“卧槽！我老子原来是郭靖黄蓉害死的！我要报仇！”

　　然后挣扎：“报仇，还是国家大义，这是一个问题。”

　　最后纠结到头都白了只能左手撸管了才仰天比中指：“老天我日你大爷！原来真相是我爹是坏人么！别人杀了他是替天行道，他自己死了是活该报应么！那我这几年的挣扎算什么！”

　　别说，这对一个孩子来说真心不好。

　　我前世就有个邻居好友，他的母亲德行有亏，不见容于整个家族，尽管作为一个母亲，她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儿子的，但我的朋友由于从小被周围的全部人灌输他的母亲是个坏人是个疯婆子神经病的观念，甚至他稍有亲近母亲便会被整个家族孤立，是而从小到大他一直活在痛苦中。在不懂事的时候活在懵懂的痛苦中，懂事以后活在清醒的痛苦中。

　　直到他家中一个羽翼渐丰的堂姐站出来，制止家族中人再在他面前说他母亲的坏话，也不准任何人再问他站在母亲那边还是站在家族这边这样的问题。

　　她告诉我的朋友，他不仅可以爱，而且必须爱他的母亲，因为他的母亲爱他，这是做一个儿子应尽的孝道，任何人，包括他的亲人都无权置喙。但当他作为一个社会人时，他要明辨是非，最重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问心无愧。

　　我从朋友口中知道这些事时，就想着若我有一个弟弟，定也要做这样的姐姐。

　　眼下机会就来了。

　　在挣扎了几秒“这样做会不会太上帝视角太万能太玛丽苏”之后，果断把这念头抛诸脑后了。别说杨过本也是个虚构的人物，改变他的命运对世道对历史毫无影响，单说投胎在书中人物这一点就够荒谬了，说不得这只是我上一世临死之前的黄粱一梦也未可知。

　　既然可能只是我的黄粱一梦，我何须考虑什么大局？这便是我的江湖，我要如何便如何，只要我快活！我就高兴让杨过提早知道真相，我就高兴看他这样爱笑，我就高兴他继续这样明朗快乐，我就高兴省去他诸多磨难，要他一世无忧。

　　于是我咽下最后一颗糖葫芦，迫不及待地将他带回客栈房里。

　　像个心怀不轨的怪阿姨。

　　“我要给你讲个故事，这个故事有点长。”

　　“如果你能把你要打的呵欠噎回去，我手上这根针就不会插在你大腿上。”

　　“这个故事有个中规中矩的名字——《射雕英雄传》。”

　　由于记忆久远，除了大脉络清晰如昨之外，一些细节其实无从考究，所以这个故事其实应该叫做《一个80后电视儿童兼武侠小说迷回忆中的黄日华翁美玲版射雕英雄传》。

　　选这一版主要是因为，苗侨伟十分符合我的审美，而我眼前杨过这小子，眉眼间竟真有些加强版少年苗侨伟的意思。许是因为矬男各有各的矬，而帅哥却总有某些特质如出一辙。

　　后来也有一帮年轻人演了一版射雕，不是不帅不好，只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几个主角都是搅基成性，性向成疑。我总不能对杨过说，嘿，我觉得你爹跟郭靖天生一对是个绝配，但其他人却认为你是欧阳克跟你爹生的孩子，你觉得如何？

　　……

　　“为了不忘靖康国耻，两个意气相投的男人分别给自己的儿子取名郭靖，杨康。”

　　听到这两个名字，杨过才终于收起了嬉皮笑脸，意识过来我不只是在讲故事这么简单。接下来，随着故事的进展，他的表情越来平静，平静得不似往常，不似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难怪郭伯母一直不喜欢我。”他这样淡淡地说。

　　我一直看着他，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看到怎样的表情。或许一开始确实不怀好心眼，想看到他失了笑容，伤心也好，茫然也好，然后施以安慰，以成全我的弟控情结。然而此刻瞧见他这样平静，却令我莫名的有些紧张，而这紧张却仿佛在冥冥中促使我更头脑清晰地将故事讲完。

　　自然的，其中夹带了许多私货，比如杨穆恋，比如我对杨康这个汉奸并不是那么深恶痛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亦然，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倒不是为他洗白，他在大义上自然是千夫所指死不足惜的，但于一己之情上我却可以理解他的选择。

　　所以当杨过听完故事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问我他爹是不是一个不忠不孝不义的大恶人时，我未觉有异，不假思索便道：“对大宋来说，他是不忠，对杨铁心来说，他是不孝，对郭靖来说，他是不义。而对大金来说，他是个智勇双全的王子，对完颜洪烈与包惜弱来说，他是个孝顺的好儿子，对你娘来说，他是爱她的夫君，是你的爹，可惜不是好人。”

　　“你爹他不愿放弃手中所有的东西，他爱给他带来荣耀的地位，爱从小对他疼爱有加的养父与生母，爱你娘，如果知道你的存在，也会爱你。错就错在，身为大宋人，他不爱大宋，非但不爱，还视为仇敌，不择手段助纣为虐。”

　　不知不觉说多了，我自知失态，轻咳一声，抬眼却见杨过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

　　他缓缓地勾起一边嘴角，有些邪气地笑了笑，“若是过儿，也会同父亲一般选择。”

　　这魅惑狂狷的表情完全不在我预估，我吓了一跳，竟傻傻问：“什么？”

　　他抬眼看我，以我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神气，以我从未在他眼中看到的坚定与认真，他说：“过儿的娘亲，郭伯伯，孙婆婆，还有姐姐，过儿敬爱的人都是中原人，过儿自然也是中原人。若此刻有人同过儿说过儿实际是个蒙古人，要过儿打中原，过儿也是不肯的。”

　　他忽的又一笑，是我熟悉的顽皮神情，“好比此刻若是全真教那帮臭道士跳出来说姐姐是个妖孽，难道过儿竟要狠下心对姐姐不利？姐姐待过儿好，对过儿来说，他们才是妖孽。”

　　我听懂了他的意思，却忍不住啐了他一口，“什么不好比，你才是妖孽。”

　　杨过听了嘻嘻一笑，朝我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我心里一个咯噔，终于察觉有异。我只大他四岁，且从未下山不通世事，如何得知如此详细的陈年往事？纵是郭靖黄蓉这样的当事人，都不可能如此宏观如此对各个视角面面俱到地讲述这段故事，而我却如数家珍……

　　可不就是妖孽么！

　　而杨过这小子看着我如数家珍却并不惊讶，甚至还问我对他父亲的看法，仿佛我认识他父亲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一般？等等，以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来说，他这种表现比我更像妖孽吧？

　　不知是否被我素来面瘫的脸上来不及遮掩的惊恐取悦了，杨过弯着眼睛笑了起来，一点刚得知复杂身世该有的忧郁彷徨都没有。眼中的雀跃欢喜，一如听到我说我们可以下山时。

　　他将手搭在我的肩上，环抱着我，将少年干净明丽的气息吐在我肩上、颈间。他在我耳边细声笑：“嘻嘻，神仙也好，妖孽也好，姐姐都是过儿唯一的亲人。过儿答应过孙婆婆，要照顾姐姐一生，过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把那根原本要给他刺股防止瞌睡的针，插到了他那只压着我的胸的手臂上。

　　小王八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蹬着鼻子还就上脸了。下山没多久，这揩油的动作倒是越发行云流水了。以为他知道身世后会稍微文艺忧伤一下的我简直太天真了。我算明白了，他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地走上二逼孤儿的羊肠小道了，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收针，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