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天同

3、马二公子

　　我生平第一次坐船，银心却是水边长大的，几年没碰过水，上船后便脱下鞋袜坐在船头。我看着河水只比船身低那么一点，总觉得船要被水淹了。银心拉我玩水，我只是小心的在水面拨了拨。水一入手是清澈的，可是远远看上去却连一条鱼都不见，不知道有多深。我看着河水便发晕，于是走回棚子下小睡。船家跟哥哥很熟，以为我们是祝家的亲戚，对我颇为照顾。
　　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银心叫我起来。
　　“到了？”我看看外面，依然在水上。
　　“快了，先吃点东西。”银心把小包裹打开，里面全是我爱吃的点心。我吃了几块，捧着剩下的点心走出去请船夫大哥也吃点。他憨厚的笑着跟我摆手，最后拗不过我，不好意思的捏了块最小的尝了尝。
　　我看看日头应该已经是正午了，望着越来越接近的河岸，心中忍不住激动起来。小船却晃晃悠悠的好像停着不动似的，我只好耐住焦急，抓着船舷玩一会水，想着马上要上岸了，再不玩就没机会了。
　　船终于要靠岸了，我已经兴奋的站在船头，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他今天穿了一件墨蓝色的袍子，还是一脸欠揍的那种面无表情，而且很显然的，他看到了我。在我发呆的片刻，船头一震靠了岸。一个瘦弱的男孩叫了他一声公子，好像是刚跟船家结了帐，他只是看着我不动身。
　　我完全懵了，他为什么会在这？他认出我了吗？我穿着一身男装要不要告诉他认错人了？他会信吗？满脑子嗡嗡作响，我跳上岸目不斜视的径直走过他身边。
　　“祝英台，别装了。”他在我身后冷冷的吐出一句。
　　我紧张的停住脚，拉住身边的银心，银心的手很凉，看样子比我还紧张。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本想问，脑袋一转只是淡淡说了句“你也在啊。”我不敢多说，他到底知道我多少事情，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他没说话，这下变成他看都不看我一眼的从我身边走过，“跟上啊。”见我没动，他转身皱眉催我。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愣愣的跟着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你知道我要去哪就要我跟你一路！”我厌恶的看着他，尽可能的掩饰自己的心虚。莫非他知道了？为什么要跟我一起走！
　　他好像有点不耐烦，“爱走不走。”他自己上前不再理我。我刚松了口气，还没放下心中的忐忑，他又转回身来，慢慢的向我走来，然后，他……笑了？很淡的笑容转瞬即过，我几乎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你穿着男装做什么？”他似笑非笑的问我。
　　没等我想到借口他上前一步轻声说：“你现在这个打扮，还真像是前去尼山书院的学子呢。”
　　我整个心都揪了起来，他这话什么意思？他到底知道多少！
　　“你该不会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吧。我要去尼山书院……”他每说一句便上前一步，最后驻足，轻轻的在我耳边道。“你呢？准夫人？”
　　我吓得连连退后撞在银心身上。
　　“鄙人马文才，见过英台……公子。”他微微欠身。
　　这个性格恶劣的嘴巴刻薄的家伙就是马家的二公子，我的未婚夫？啊啊啊啊啊啊！

　　“你们也是尼山书院的吗！”一个小个子插进来，我维持着靠在银心身上的姿势看着他，脆弱的心脏还没适应刚刚强大的冲击。
　　马文才显然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没有好感，冷着脸一言不发，倒是看到我一直目若呆鸡的样子后嘴角扯出一丝弧度。
　　一个又高又瘦的男子快步走来，对我们俯身作揖，“家童唐突了，学生梁山伯，会稽山阴人，是前去尼山书院的学子。”
　　马文才只是微微点头，简单的吐出几个字报了名字。
　　我下意识的想还万福礼，手刚提到腰侧忙改为抱拳高拱，“小弟祝英台，上虞人，也是要去尼山书院。”
　　“既然大家是同窗，又难得是同乡，不如我们结伴而行吧。”梁山伯提议。他似乎在外面晒了很久的样子，肤色偏黑，后颈都微微泛红。他笑起来很真诚，一看就比马文才像好人。
　　马文才显然不怎么喜欢他的提议，冷淡的表态自己随意，让我来做决定。这明摆着不想搞的难堪，让我替他拒绝嘛。
　　我拿不准马文才到底怎么想的，他要跟我同行是什么意思，如果说他默许我去尼山读书，这也太惊悚了。难不成是到尼山揭发我？可这更不可能，我好歹算他未婚妻，这不是打自己脸嘛。
　　“一起走比较好啊，相互间有个照应。”我拉着银心打哈哈，银心也嗯嗯啊啊的帮腔。别怪我鸵鸟心态，我真的不想跟这家伙独处。
　　马文才瞪了我一眼，自己走了。我纠结着又想私下找他问清楚，又实在有点怕他把我打回原形，一路上不停跟梁山伯侃，因为心里不安，人变得无比能说。
　　正问他为什么给书童取名四九，我注意到他时常用袖口擦额头，不，不是擦，是蹭，细看才发现他发际的皮肤长了针头一样细碎的小红疹子，好像是出了痱子。我们这里的盛夏并不太热啊，他这又是晒伤又是痱子的真不知道做什么弄的。
　　我叫住马文才，说要原地休息一下，想让梁山伯擦点痱子粉。其实按照船家说的，我们应该快走出这条山荫小路了。马文才有点不耐烦，但还是停了下来。出乎意料的是，他塞给我一袋水。
　　我说话说的嗓子快冒烟了，傻傻的看着他，心中暖暖的。虽然他人品不怎么样，但还是很细心很关心人嘛。
　　“话真多。”他淡淡抛出一句，泼我一头冷水。好吧，我收回对他的评价。
　　“梁兄，你额头上是生了痱子吧，越擦越痒的。”梁山伯有点不好意思，脖颈更红了。“我出门的时候刚好带了痱子粉，你擦擦吧，很快会好的。”我让银心把粉找了出来。他有点犹豫，我猜他大概是担心自己一头白粉不好见人，于是笑道：“这会先擦着，等到了大路上再擦掉，薄薄的留上一层总比不擦要管用啊。”
　　梁山伯也算是爽朗的人，当下不顾及那么多了。“等等，”我找出一条白丝帕，倒点水打湿了递给他，“先擦擦。”山伯笑笑，仔细擦了脸和后颈。“等有了水，我洗净了还你，这会湿的也不好让你拿。”
　　我笑笑，“不急，你拿着用吧，我这里还有。”
　　四九帮他擦粉时，我也拿粉扑给他脸上也抹了两道。他好脾气的任我玩，只是要我别呛到。擦好后他背过身去拍打身上的粉，我正要给冒烟的嗓子浇水，马文才突然把水抢走。
　　“喂！”我不满的想要夺回来，我自己的水早在船上就喝完了。
　　他不理我，径自向前走。我快步跟上去，小声笑他：“你吃醋了是不是。”切，小心眼的男人。
　　他鄙视的看了我一眼。
　　“那你干嘛不给我，我渴了我渴了。”我拉着他袖子不撒手。
　　“这是我的。”他理所当然的回答。
　　真小气！我不会找梁山伯要啊。正要转身，他拉住我，小声说：“别跟他走太近。”把水给了我。
　　我坏笑着拿指头捅捅他，“说你吃醋了还不承认。”
　　他像看无可救药的人一样怜悯的看着我，“不是人人都长着你那颗猪脑袋，小心被人家看出来。”
　　“你……”我忍住气，把握这个机会想问他真正的意图，梁山伯已经跟了上来。我只好狠狠的给了他一拳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