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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有时我很讨厌我的老师,因为我的母亲常常跟他私下里见面,我相信他们一定很长时间以来就是情人关系。虽然小的时候我几乎听不到父母之间的争吵,那只不过因为他们都受过良好的教育,知道如何在我们这些孩子面前掩饰感情上的不合。这些基本上都是我的想象。我的父亲很冷酷,这导致我对我的老师有一种若即若离的矛盾心理。基本上,我跟父亲在一起没有任何的发言权,另一个极端则是父亲对哥哥总是言听计从。
      房间被人认认真真的整理过,床和书桌蒙都蒙上了布。就是说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芯没有住在这里,我想她一定搬回家了。就是说整个冬天我可以留在这里度过。我把行李排开在书橱下面放好,打开热水器烧水。在出门之前我想先洗个澡。房间里的一切还是处于原来我离开时候的模样。我多多少少感到沮丧,在这个寂静的房间里我曾经度过了自己一生中的美好年华,如今这些已经离我远去,就像跟我一起生活多年的芯的离去,毅然决然。我在屋子中间来来回回的走动。我走到书橱前再折回来,走到罩着印花布的床前。也许是因为坐车的缘故,身上仿佛正在变的坚硬。我想我会变成一具机械。我记得我的老师送给我的那瓶干邑还剩下一些,只是我一时想不起放在什么地方了。我在地上趴下身子想把床下的杂物箱拖出来,接着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不能灵活地站起身来,一使力,摔倒在了地板上。但是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躺在地板上,看到了迪亚拉超级市场里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孩子们跟在母亲的后面,他们高高兴兴地穿梭在一排排货物架之间。我第一次去外语学院我的老师那里上课时,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坐到了芯的旁边,可是除了那里没有别的座位可坐。她在我身上发现了什么,我的身上到底有什么吸引了她,我至今都弄不清楚,我斗胆猜测她跟我在一起仅仅因为她可以在我面前感受到一种优越感,一种伸张自如的感觉,因为她的父亲是个专横而冷漠的人,而我文静的就像个女孩子。但是无论她在我身上发现了什么,现在这些东西只能令她感到厌倦。我一直对芯说,我有个小小的秘密,喜欢一个人去迪亚拉。我从地上爬起来,决定洗完澡去迪亚拉。因为我喜欢和那些静止、无生命的物品待在一起。
      我点上一支烟,开始脱衣服,可能水还没有热。我意识到自己必须把烟从嘴里取下来,否则我没办法脱掉毛衣,这让我很恼火。于是我把烟灭掉了。
      一般我不会感到疲倦,即使有,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过一小会儿那种感觉就离开我。这让我对自己的这种状态感到很奇怪。但是躺到浴缸里,我还是感到自己从来没有过的劳累,这种劳累我从来都没有感受的这样真切,仿佛失去控制般地滑向深渊。我讨厌这种感觉,匆匆檫干身子,裹着浴巾到衣橱里找衣服,却意外地在衣服下面摸到一只酒瓶。我想起来,这是我去拉维小镇之前藏在里面。我在地板上坐下来,边喝着酒边想着要不要给惠惠打个电话,还是径直去他家里?我看了一下手表,时间还早,于是我决定先去迪亚拉然后给惠惠打电话,约他到道铭一茶馆见面,但我忍不住在出门之前给他挂了电话。他正在排版。我在电话里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到:
      “拉维小镇让我郁闷。你知道我起先可以选择不去。当初出于一种策略上的考虑,我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我在想,也许我回来的时候,我和芯之间会有一个自然而然的结果。现在看来跟我想象的情形相距太远了,我越来越看清自己,我是说关于我自己的一些事情,我现在看得很清楚。我有种预感的能力,这听起来很好笑吧,因为人们总是认为只有那些丧失□□能力的女人才拥有这种不可思议的能量。我不开玩笑。在去拉维小镇之前,我也有一种预感,这是一趟艰难的旅行。我待在凯旋小学。有一回学校的一个老师结婚,学校的老师都去吃酒席,那天我喝了很多酒。我喝了那么多酒竟然若无其事真把那些人给怔住了。我和校长坐在一张桌上,他给我的印象一直都很深刻,他很博学。他跟我说起过那个枪杀兰波不成的法国诗人魏尔伦,我对这个人一无所知,他对我讲了很多那个时代的事情,我很吃惊他竟然知道那么多。我去查过那个诗人魏尔伦,他是个双性恋者,也因此兰波和他的妻子都先后离开了他。这位可敬的校长不断的找借口到我的住所里来看我,由此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他抽烟很多,举止优雅,令人赏心悦目,有时候我竟然会想,跟他在一起聊天感觉很不错。那天晚上喝酒,喝到高兴处校长轻轻将手摸到我的身上。我不愿说得太肉麻,我只说一句,当时我的感觉很奇怪,因为我敬重他,当然也喜爱他。我想起,小的时候,我在公园里,那个男人用彩色水笔在我的身上划来划去,我由围墙的一条缝隙里看到一个男人正在抚摸女人的身体。那天晚上喝酒,我喝得太多,身体发热,我也不太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更不明白校长在对我做什么。第二天早上,我躺在床上,想不起自己昨天晚上是怎么回到住所的,因为我喝醉了,倒在一棵树下呕吐起来,后来我隐约感到有人将我架起,拖着往前走去。我不想去上课,因为我对自己感到羞耻。我到镇上的一家小卖部买了一瓶葡萄酒,开好,一出门发现校长正在站在一根电线杆旁看着我,我停在原地望着他因为抽烟而泛红的脸,如此英俊。我举起瓶子喝了一大口,我不在街上喝酒,但我更需要酒精的镇静效果。然后我走到那个衰人面前,警告他离开我,别再跟着我。这就是我在拉维小镇值得对你提上一提的遭遇,就是这样。”
      我们约好在道铭一见面,我挂上电话将空酒瓶丢到厨房里,想起今天晚上可能要下雪,又回到房间找出一件深灰色的短大衣穿上。我没有戴芯送给我的那条紫颜色围巾,而是选择了我在外院学习时候常戴的那条暗金花纹色围巾,我还有一条紫色的围巾,是我买来准备送给我的母亲,那还是刚到外院第一年的冬天买回来。那次和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去吃饭来着,也是在那次我发现酒精能让我浑身兴奋。后来的时间里,酒瓶就没有离开过我。我们吃完饭,走在街上,芯问我感恩节要给谁买东西,我脱口而出“母亲”,然后我们就高高兴兴去挑了那条紫色的围巾。我每次都会对自己喝酒后作出的决定感到荒唐,所以我从来没有把那条围巾交给母亲,很多时候我禁止自己对母亲做出过于亲昵的举动。因为我自己喜欢紫色,我也偷偷地把那条围巾留了下来,后来芯送了我一条,我天天戴着它,除了夏天。我的脑袋有些痛,但是不感到饿,因为我又点上了一支烟或者说我继续抽着香烟,吃饭那会让我感到恶心。我站在阳台上,没有风,在白天,这里正好可以看到迪亚拉所在的那幢大楼。楼房有北方的凝重和敦厚,在南京是没有什么自己的建筑风格的,到处都是房产投机商想象力贫乏的例证。香烟抽到一半我就会因为厌恶呛人的烟味而灭掉它。
      我把香烟丢进厨房的水池里,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我的眼睛近视,但我从来都不戴眼镜,我非常讨厌眼镜,走在街上我也讨厌见到眼镜店,包括跟眼镜有关的一切我都感到厌恶。我的老师告诉我,诗人不戴眼镜,因为戴眼镜的不是诗人。我不是诗人,但我也不戴眼镜,因为我讨厌眼镜,就是这样。我的老师告诉我,事物是没有本真状态的,因为一个盲人的世界并不处于观看的背后,对于盲人自己来说,黑暗就是他的前台,我们这些明眼人喋喋不休的解释,只不过更加衬托出了我们的愚昧无知。我的老师告诉我,人的一生就是想要摆脱时间的控制,因为时间从来都不和我们商量,就把我们送进了坟墓。我的老师告诉我,我们不仅要活着,还要学会躲避灾难的技巧。这些都是他在一个葬礼上的发言。他已经因为过于悲观的思考问题,而把自己给彻底毁掉了。他需要我帮他完成那些他在课堂上一再夸耀的作品的翻译,这样他就可以腾出时间来思考他那些虚无缥缈的问题,也就有时间进行自我休整,不断积蓄战胜空虚绝望的能量。他一旦失去我的帮助,他便会去找外院那些女研究生,而那些女研究生则会把他扯成碎片,那些学生多半来自一些从来都不出传记作家的地方,所以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
      现在明显有一股寒气在向我逼来,我在黑黢黢的楼道里行走,不知道每一脚都踩在了什么地方,因为我看不见,我闭上了眼睛,发现自己走在迪亚拉超级市场的门口。这次幻觉来的非常清晰,我伸出手就能抚摸到那不锈钢的手推车,它们在门前连成长长的一排,我的手摸在上面感到冰凉冰凉,像是要穿透我的手背。楼道上有人从我身边檫过。我睁开眼睛,已经来到楼下。四周无比的安静,远处传来车轮碾过马路的声音。在南京的晚上到处都是橘黄色的路灯,即使是在小区里也是这样,是对星星的粗劣复制,但是橘黄色也让人感到快活,黄色是热情快乐的颜色,我喜欢橘黄色。我也对自己说,每当我想到夜晚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的首先就是那些没完没了的橘黄色,然后是死寂一般的黑暗中的办公大楼。在小区里,在橘黄色灯光的尾部,映照着重重叠叠的住宅楼。那辆雪弗兰子弹头已经开走了,留下一个空位置,我走过去站在那个位置上,向对面的超市望去。我感到有些冷,头发仿佛要结冰,或者就像小时侯我们家楼下那个卖报纸的头说的那样,要上冻了。那么我的头要上冻了?我在犹豫,是不是该在去迪亚拉的路上先喝上一点暖暖身子。也许是因为我没有吃东西的缘故才会感到这样冷。我在那家超市买过很多烟,那个卖烟的女孩总是用羡慕的目光的看着我和芯来去进出。多幸福的一对啊!是的,只是永恒是个需要不断修正的令人讨厌的家伙,最后我们都讨厌做出自我修正,永恒便会死亡。
      是不是就要下雪?四周是这样安静,我每走动一步,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但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在动,是两条腿在拖着我往前移动,这是个常识。我停下来。以前我看过一副照片,画面上有一个男人停在原地望着前面。他看去的方向一定有什么吸引了他。后来我常常想起这副照片,也常常模仿照片上的那个人。我记得我是在一本杂志上看来的。我就站在路边的一棵槲树前,等了许久,才决定离开,然后走上一段桥,穿过去,来到对面的超市。这些小小的社区超市成了社区生活的中心之一。来这里买酒确实很方便。有一种小瓶子装的酒,是红色的,瓶子的形状成菱形。我不关心酒的度数,但我对酒的色调有一些要求,比如黄色的酒我从来都不喝。人们渐渐长大,总会养成一些怪癖。有时候一个人的怪癖也是一个人可爱的地方,比如芯每每看到那些她喜欢的明星就会失声叫出来。我在超市门口的桌子上坐下来,弄开瓶盖喝了一口。这么寒冷的天气超市门口看不到一个行人,他们一定都已经知道,城里晚上要下雪,故意隐在家里不出门。不过还是有一个孩子向我这边走了过来,他好象来我身后的储物柜取包。我侧过一点身子,问他迪亚拉超级市场在哪,怎么才能到达那里。他先是看了看我手里的酒瓶,然后说到,我可以选择一直往前走,顺着前面的道路,在第二个红灯处拐弯,接着就会看到一个很大的广场,穿过广场就可以看到迪亚拉。他说得基本上没错,我可以按他说的那样去迪亚拉。我对他说了声谢谢,然后他走开了。我站起身准备出发了。在流光溢彩的夜色里,我似乎看到迪亚拉温暖而闪光的身体,漂移在干冷的天空下,漂移在众多高矮不等的楼群之间,漂移在透出窗口的微弱灯光里,漂移在开始飘落的白茫茫的雪花里。我的脚步不听使唤。去去去,到迪亚拉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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