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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part28 没有先来后到 ...

  •   其实生活比连续剧更让人猜不透。

      比如刚刚还是一片祥和蓬勃的城市,在下一秒被迅速登陆的海啸从头顶卷过,巨大的轰鸣声里,带走了心跳和语言,留下一片寂静的废墟。或许就像蝴蝶效应,在大洋彼岸的一只蝴蝶扑扇了下翅膀,随即影响了地球气流的变化,轻易地撼动了我们原本平静的生活。

      在我和陈子逸到达Linda住所的时候,虚掩的大门让我片刻间有种恍惚,像是光脚走在一片长满水草的沼泽里,不知道哪一步,就会突然被水草缠住脚腕,被冷水灌进喉咙,拖进黑暗的水底。

      “Linda,你在哪……”客厅一片昏暗,没有开灯,她的父母应该又出差了。

      “Linda,你到底在哪?别吓我啊!……啊……”急匆匆地朝Linda的卧室奔去,膝盖却不慎被沙发的椅脚磕到,身后正在寻找灯光开关的陈子逸健步上来扶住我。

      我顾不得停下脚步,龇着牙继续一瘸一拐地走到她的房间。

      厚厚的双层窗帘严密地挡住此时夕阳正在柔和释放的斜晖,散乱一地的杂物,墙角的那张床始终沉浸在阴暗里。

      床尾的地板上有个抱住肩埋着头的人影。

      “Linda?Linda?”我抖着颤音喊道,她却始终一动不动。

      心底兀然升起一阵冰凉的麻痹感,连自己又滚落了几颗眼泪都不知道。虽然以前怨恨过她,巴不得她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但是此刻心里传来的恐惧和害怕失去她的感觉却比被刺扎紧肉里的痛更加真实。

      那些被菟丝子寄宿的树木,有没有心甘情愿的成分?

      把自己的养分放进她伸过来的手里,舍弃一切去满足她的任性,就像绿叶尽全力去托着鲜花的心情--只因被需要,只因不忍找不到寄主菟丝子会迅速枯死,却忽略了宿主终究难逃被吸取营养后衰竭死亡的命运。

      我走近Linda,缓缓蹲下身。

      瑟瑟发抖的单薄身躯邋遢地裹着一件皱旧的睡裙,以前无可挑剔的发型变成从未见过的凌乱,蜷着一双细如凝脂的小脚。

      在被我触及到肩膀时,她像只受惊的小鹿猛然抬头,漂亮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睫毛上仿佛凝起了一片雾。

      “……包子……”声音是嘶哑的哽咽,不似以往的娇柔,像是好久没有开过口的老妇人。

      看到她那张憔悴又消瘦的俏脸后,我甚至开始憎恨自己以前狭隘的虚荣和对她的各种尖锐诅咒,泪水的阀门瞬间被爆炸开:“……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的,对不起,Linda。”

      Linda像个被遗弃的布娃娃,一动不动地任由着我伏在她的肩头失声恸哭。过了许久,她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发安抚道,“亲爱的,没事了……”一滴滚烫的泪珠淌进我衣领里。

      瞬间以为我们穿越回了过去,在受吴安妮欺负后我总是会找她哭诉,而她也是这样一如既往地摸着我的头发给予慰藉。

      仿佛受不了房间里这种伤感得像世界末日的气氛,陈子逸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额……要开灯吗?”

      好像面前的陈子逸是刚从电视机爬出来的贞子,原本静静抚着我头发的Linda生硬地停下动作,娇柔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直,差点将我掀翻。她一字一句问道:“他是谁?”

      “他是那天送我回家的那个男生啊。”我听出Linda语句里露骨的诧异和厌烦,有些莫名其妙。

      她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手指太过用力,泛出吓人的白色,和脸上的一片惨白相互辉映,声音失控般尖叫起来:“你不是和阿飞他们在一起吗?”

      “没有啊,我等会才过去。怎么了?”我没有表现出吃痛,只是更加匪夷所思。

      linda像是听到了什么噩耗,脸上的表情仿佛被长着尖利指甲的手撕扯过,或者是被举重运动员狠狠甩了一耳光。她沉默了许久,像是一个原本胸有成竹准备宣誓就任的女总统,在刚上台后却被一个记者用皮鞋砸了。

      我们都不知道生活在什么时候突然改变方向,从温暖美好的光明陷入浓稠的黑暗。你会被失望拖进深渊,你会被挫折践踏得体无完肤,你会被讽刺、被讨厌、被怨恨、被抛弃。

      但是我们却总在内心里保留着希望,保留着不甘心放弃跳动的心。

      “……呵呵,没什么。”Linda摆脱刚才的失态恢复镇定,“你们喝饮料吗?”她刚要起身,由于蹲坐太久腿部发麻,脚步摇晃一时不稳向前倾去。

      眼见Linda就要扑倒在地,此刻仍然跪坐的我来不及伸出援手不由得心惊肉跳。

      我的担心总是多余的,她当然没有摔倒,她跌进了陈子逸的怀里。

      怀里搂着一个□□半掩的娇羞少女,你会怎样?
      所以,陈子逸毫无悬念地脸红了。

      不仅连担心变成多余,我的存在感也变成多余。在密闭的室内,周围暗涌着一股随时将会火山喷发的强烈气流,像所有三流言情剧里男女主角在荒郊野外共处一处,眼里只有对方。

      暧昧最容易在肢体接触后迅速引燃,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恋情引发的概率大大提升。

      陈子逸察觉到不妥,尴尬地连忙放开手,而Linda腿软问题还未恢复,一个踉跄后又被累积了多年绅士风度的陈子逸扶住。

      胸腔里的那阵之前决心抛开的厌恶感又翻腾出来,密密麻麻地爬上来占据了所有神经,如同丝线一般纠缠不清的精致毒药,根本找不出源头。

      我站起来飞快奔至房门开关处,狠狠地按下,企图用刺眼的灯光打断眼前这对仍然相拥一起的男女。

      身后响起Linda的甜美声音:“包子,灯坏了。”
      感觉像是一把刀从背后捅向自己。

      “哎呀,还得去阿飞那!Linda你没事就好,那我和他先走了。”我竭力装作刚想起的样子,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理所当然。

      陈子逸点点头,接着小心翼翼地松开手,生怕摔坏了这尊精美可人的瓷娃娃。

      “恩,我没事,但是……”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刚准备和我一起离开的陈子逸,“灯坏了……”

      对于一个刚刚企图自杀的柔弱少女,你忍心拒绝她吗?你忍心丢下她一人在黑暗里?你忍心无视那双随时都可以拧出水来的大眼睛吗?你忍心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哆嗦地环抱双手吗?

      陈子逸朝我看了一眼,刚要开口,又听见Linda问:“你们男生都会修吧?”

      “会是会,可……”可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这样适合吗?

      “太黑了,我不大敢一个人……”你有什么好不敢的,你刚不也这样一个人吗?

      “这样,那我帮你看看。”陈子逸的目光因为女生惹人怜爱的绰态而变得柔软,转头对我说:“包子,你先回去吧。”

      Linda就是有本事让人不由自主地顺从她的任何命令。

      走出大门,我把如果得到阿拉丁神灯的第一个愿望“中八千万大奖”,改成“让时间退到我和陈子逸约会之前”。

      没有时间伤春悲秋,第二天傍晚,我又雷厉风行地前往曾经的冷饮店。

      那个因为距离的关系,被我用最完美的姿势所自由创造着的男生,正温柔地低头聆听linda撒娇般俏语。

      而对面那个支着下巴半眯着狭长双眼的任修,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街景,像只懒洋洋的狮子。

      在linda挥着右手示意“这里这里”的灿烂笑容下,我走进了这个题目为《各怀心思》剧场里。

      陈子逸依旧冲我客气又礼貌地点点头,而刚才那只慵懒得快打盹的狮子,仿佛一只有趣的猎物闯进他的眼线,眉毛一挑,瞬间一脸狡黠。

      “包子来啦,你和任修先点餐,我和子逸去隔壁买点烧烤来。”linda边说边把菜单递给刚坐下的我。

      小长方桌,两旁只能坐两个人,linda和陈子逸坐在另外一边。

      与我同一边的任修依然撑着下巴,一双桃花眼却死死地盯着我,惋惜地摇头叹气,“真遗憾。”
      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仿佛我就是那块不可雕的朽木,扶不起的阿斗。

      我苦苦忍住,才没对正在装模作样扼腕叹惜,却又丝毫不掩藏脸上戏谑笑意的他比出中指。

      接过菜单后,无意抬头一扫,坐在靠过道处的陈子逸首先站起身来,然后朝女生摊开手心。女生优雅地将玉手放在男生干净的大手里,两人相视微笑。

      原来爱情没有先来后到,我只是那片被风吹掉的花瓣,而不是蜜蜂注定的那朵花蕊。

      像所有童话里的温情画面,漂亮的公主应该和俊朗的王子在一起,而那个屡次破坏的恶毒巫婆,没有人知道她其实卑微地暗恋着王子。

      目送着那对美好的身影走出门,我陷在一种无法理解的愤怒中,极端得不能自控。

      你当我是傻子?
      在你昨天那些莫名的提问之后,我还看不出来吗?
      你自导自演一出琼瑶奶奶的苦情戏,为的就是让我带阿飞和蔡泽凯前去观赏。可惜我延迟了时间去酒店,结果带过去的却是陈子逸。
      其实,假如事先知道你是故意安排了那场入木三分、连唐僧都会动情的话剧,为了帮你,就算把他们打死,我也会拖着尸体过去。
      可剧本是这样写的吗?最后掉进坑里的陈子逸啊!

      那些琐屑压抑在心里又累积起来,用力刺进心底最深处,像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掐住我的脖子。
      趁任修正对着老板娘点餐的时候,我抓过桌子边的那本便利贴——老板娘为了制造浪漫(或者说是掩盖破墙)矫情地将整面墙壁当成许愿墙,这招对经常来光顾的学生来说非常受用。

      以前我和Linda来这里时,经常会在等上菜的片刻,写出各种对彼此的温暖祝福或者对学习的小抱怨,一起贴在这面满当的墙上。

      “Linda是个贱货!”

      每一笔下去都会升起一阵心虚,但随后又被痛快淋漓的报复感翻盖住。
      原本藏在心里的那株黑色荆棘,在善于营造阴郁气氛的管风琴和低音大管的协奏下疯狂地生长,如同一团幽蓝的火焰,只需嫉妒和忿恨当做柴薪,而剧毒的汁液正从我身上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我揣着便利贴,眼睛快速地扫视着墙壁,准备寻找一个适合位置贴上去。

      “……你写这个干什么?”

      任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触电般差点跳起来。

      “……关你屁事!”我迅速转过身警告他。

      “我说,有必要这样吗?”他眼神复杂地盯着我。

      我怔住,自己此时在他眼里肯定是那个被妒忌摧毁理智而去诅咒破坏公主幸福的佝偻老巫婆。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能感觉到自己因为情绪激动而剧烈颤抖的肩膀。

      任修蹙起眉,脸色微愠,显然很想起身离开这个不可理喻的女生。
      他淡薄地瞥了一眼不断用手背抹脸的我,动作一滞,忍不住好奇问道:“……你在擦什么?”

      “我过敏,你死开好不好?”我只觉得脸上很痒,边冲他怒吼边忍不住用手胡乱抹擦。

      “过敏?”清新的洗衣剂味道越来越浓郁,任修凑近过来。

      随后他的背脊不知被什么震得一挺。

      “……你哭了。”

      原来是我脸上那道爬虫般扭曲的眼泪把他吓坏了,将他原本带着的轻蔑表情凝固住。

      我慌忙抬手又胡乱抹了一把脸。

      任修清寡的脸部线条渐渐模糊而柔和起来,抿了抿嘴,沉吟道:“你手脏,用这。”说完有些生涩犹豫地递出纸巾。

      我愤怒地夺过纸巾,正要低头吸鼻涕时,一道更具有破坏性的声音将脑袋瞬间掏空。

      “包子,”支身前来的Linda面无表情地对我说,“能告诉我纸上写的是什么吗?”

      在一切氤氲退散消失之后,只剩下一颗干瘪萎缩的心核,暴露在空气里。没有了美仑美奂的光圈包裹后,只能用丑陋和难堪来形容。

      我痛恨这样跌宕起伏的生活。

      我动了动嘴,想说点什么。

      身边的男生干净的衣服洗涤剂味道,领口有两条红绿简约装饰的名牌白色T恤,脸上仿佛流过阵阵光芒。

      任修不动声色地掠过我手里的纸片,幽幽开口:
      “是我写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part28 没有先来后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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