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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拾 ...

  •   哥哥和七夜与许少津显然不是敌人,因为我来的时候他们三人正笑谈着什么。听到我的喊声,哥哥抬头见我进来,面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一脸尴尬地看向背对着我负手而立的殷七夜。

      一身白衣的殷七夜转身看着我,思忖了半天,回头对许少津道,“你先回去吧,货栈的事放手去做。”许少津将仇恨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毕恭毕敬道,“是,七少爷,小的告退。”

      我的目光纠结许少津的背影上。我清清楚楚听他叫殷七夜“七少爷”,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他是七夜的人,他做的事都是殷七夜的指令,那他整垮陆家是因为婉宁而复仇还是根本就是殷七夜的意思?这些念头令我周身都在打冷战,牙齿格格作响,我愤怒地盯着殷七夜,他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是侠还是魔?

      待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我正把手边能摸到的东西向他砸去,毛笔,墨砚甚至镇纸。整个书房一时狼藉一片,七夜看着我神色复杂,说不清是愧疚还是其他的什么,却并不躲闪迎面而来的东西,哥哥大惊失色地抢到他身边为他挡去纷乱的东西,回头慌乱地对我喊着,“小妹,你听我解释。”墨砚中的黑色墨汁淋了他两人一脸一身,而那块镇纸石终于还是砸伤七夜的额头,殷红的血顺着他鬓角流下来。

      “都是你,对不对?都是你安排的,对不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么对待陆家?你知道他们有多惨有多难吗?他们有什么错?他们对我那么好,你要我如何面对他们?你告诉我,你到底要什么?你到底要什么啊?”那刺目的血色令我停了手中的动作,陡然间变得歇斯底里。眼前开始眩晕,熟悉的黑暗一点点包围我,七夜像几年前一样,走过来探手将摇摇欲坠的我揽在怀里,轻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彦彦,我想要的,只是你在我身边。什么万贯家财,什么庄院田产,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想要。我的命都是你的,只要你肯原谅我,我会把陆家所有的一切都还给他们,全部都还给他们。”象是祈求,像是诱惑,又像是威胁。

      我被汹涌而来的愧疚感湮没,我曾以为陆家败落真的是因为许少津,我甚至曾在心底埋怨过婉宁,怪她遇人不淑,想不到这一切的背后,都是殷七夜,陆家败落的根源却是因为我。遇人不淑的不是婉宁,而是我;原本该我背负的陆家人的仇恨,却全部加在婉宁身上,这让我情何以堪?

      下意识地狠狠咬上七夜的肩,从小,每次七夜惹我不开心,我都会这样咬他,时隔多年这习惯我却仍然改不掉。外面虽是严冬,哥哥的书房里却温暖如春,七夜只穿了件单衣,我失了理智,下口没轻没重,很快血色便将七夜的单衣浸透。

      一旁原本默不作声的哥哥仓皇地过来想把我抱开,我不知哪里来的蛮力,竟将他一把推开,哥哥踉跄几步,撞到书房门上。而我仍不肯松口,仇恨的目光直直盯着七夜。他面上表情不变,也不肯出声,只是咬紧了牙,任凭我的牙齿嵌进他的肌肤,却仍然用从未变过的深情目光看着我。

      陷在他熟悉的目光里,所有的仇恨都离我远去,我觉得身上的力气慢慢流失,缓缓松开口,满嘴都是血腥之气,分不清那血是他的还是我的。我推开他,伸手抹去唇边的血迹,身子慢慢瘫软向地面滑去,闭目哭道,“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你要我在身边,为什么总是伤害我在乎的人?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啊,你知不知道,这样我永远都不可能和你站在一起。七夜,我求你,别让我恨你……”

      他上前扶我的手僵在半空中,我想他一定是想起七年前,他曾对我说过,“如果不能爱我,就恨我吧。”可是我又怎么可能恨他,这个人,是我从年少时起就拼尽全力爱着的,我就算再努力,也只能努力去忘记,却无法把那爱转化成恨。如今,我真的,几乎就要恨他了。

      一双温暖的手扶住我的双肩,将我从冰冷的地上扶起来,我以为是哥哥。却听到我听了七年的声音,“七公子,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小儿。日后宁凉愿听凭公子差遣,万死不辞。”我震惊地睁开眼睛,面前的宁凉直挺挺地跪着,言辞恳切地发出誓愿。

      我方才还一直庆幸,让宁凉等在门房,否则我不敢想象,以他对我的用心,若是知道我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该是如何绝望。可是现在他就在我面前,我不知道他听去了多少,就算没有听到,以他的聪明,不会猜不透。许少津刚走,他在门房中定然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舅兄,他的妻子还有他舅兄的朋友和那个夺去他们陆家祖产的人暗中纠葛,这对他而言是灭顶的痛楚吧。或许他会以为我让他留在门房里,是因为怕他发现我们和许少津的见面?

      我突然间有点无法呼吸,歉疚地看着宁凉的背影,哥哥长叹一声开口道,“宁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跟振声有什么关系?我们要的不多,一封休书而已。你为什么这么固执?”我愣愣地看过去,哥哥躲避着我的目光。

      宁凉的背又挺直了三分,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我与惜儿是三媒六聘拜过天地的夫妻,这些年来,她温婉贤惠,孝顺公婆,陆府上下从没有人对她有过一丝不满。我们夫妻恩爱,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去写这封休书。”

      “她六年无所出,已合七出之例,为何不能写休书?”哥哥紧追不舍。我的心陡地戳痛,愤怒地抬眼望向殷七夜,这可是他和哥哥串通好的计谋,我在陆家没有子嗣为继,便让陆家休了我,届时我若再嫁爹爹必然会应允他,可既然他早早为我种了蛊,当初又为何刺伤爹爹,让爹爹受这么多年断臂之苦?

      宁凉冷笑一声,“她有没有子嗣,我根本不在乎。孩子不过是锦上添花,我有惜儿就够了,就算她不能生育又何妨?”若是公爹听到他这样说话,定然会勃然大怒,从来温柔乡就是英雄冢,他身为陆家子孙,有偌大的家业要继承,却为了一个女人断送祖宗香火,实在是大逆不道。如今,陆家业已败落,再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只是无论如何,害了陆家的都还是我。

      哥哥亦是未料到宁凉会这样答他,一时气急不知道该如何言语。他也是世家子弟,他知道自己肩头的责任,就算再无奈,再痛苦,都不会为任何理由去损害苏家的利益,为了苏家他可以娶他不爱的女子,和她生儿育女,甚至他会为了苏家努力不去爱上任何女子。

      书房里死一般的沉寂,我尚未从惊诧之中回过神来,今天的所见所闻,在我脑海里掀起巨浪狂潮,我头脑中一直嗡嗡作响。七夜看去十分狼狈,额头肩头都是血迹,他却不知道擦一擦,只是不错眼睛的盯着我的反应。

      “既然如此,就算我们把振声怎么样了又何妨?他不过是锦上添的花,你既然只要锦,就不要再去管花了。你知道跟我们谈判的筹码,为了这锦,你打也挨了,家也败了,差事也丢了,如今为了朵别人插的花前功尽弃岂不可惜?”半晌,哥哥冷冷道。

      这才是那个商场上那个人称“冰少”的苏若谦吧。我一时间竟然觉得好不陌生,我一直在想哥哥这样一个温煦柔和的人怎么会和狂傲不羁的七夜成为至交好友,却原来我所认识的哥哥只存在于我一个人的世界。

      哥哥的话摆明了是逼迫宁凉在我和振声之间选择一个,我不由紧张地握住宁凉的手,我知道振声对陆家意味着什么,也知道没有了振声对陆家意味着什么,我不希望宁凉那么辛苦,面对这种手心手背的割舍。我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宁凉回身看了我一眼,意味不明,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近来身子越来越差,眼力也越来越不济,总之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我也看不清,青梅竹马的七夜卧看不清,就连同床共枕七年的宁凉我也再也肯不清。

      宁凉绽了一个笑容,温柔地拉了我的手起身,轻道,“既然如此,宁凉告辞。”

      他竟然为我放弃了振声!我当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我失了魂般被他拉着走出书房,寒风顿时令我的头脑清醒过来,“宁凉,你疯了。”我失声尖叫,忍着头晕转身跑回书房,扯着哥哥急急道,“哥哥,振声到底在哪里?你们要把他怎样?”

      “我们不知道。”哥哥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七夜看着我低沉道。

      我愣了,方才哥哥还拿振声威胁宁凉。七夜他骗了我太多次,我不敢再相信他,这次我宁愿选择相信哥哥。我不理会七夜,依旧缠着哥哥,“哥哥,振声他只是个孩子,你把他还给我们好不好?他还小,天这么冷……”

      “我们真的不知道。”哥哥终于开口道,难道连哥哥都不再可以相信了么?我痛苦地摇摇头,晕眩感愈发强烈,“哥哥,你也有孩子,若是怡然出了什么事情,你会怎么样。振声如果……,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终于说不出话来,沉沉向下倒去,哥哥来不及拽住我的胳膊,我倒向一个温暖的怀抱,听到他说,“彦彦,你放心,我一定把振声找回来。”

      他暖暖的泪滴在我面上,恍若在百越时我昏倒在他怀里,他信誓旦旦的说,“彦彦,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如果我们一直一直都在外漂泊流浪,如果我们一直都不曾回过南翔郡,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我们会有一间自己的小房子,会有一群活泼的像怡然或者安静的像振声的孩子,而我永远不用面对,他对爹爹挥出的那一剑,不用面对他曾对我下蛊的事实,也不必面对陆家因我而败落的局面。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该有多好?

      我们当初为什么执意要回来?是因为我总是嚷着想念爹娘哥哥,还是因为七夜他一直盼望有一个其乐融融的家?

      我最终陷入黑暗之中。这次没有梦,只觉得自己一直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面前全是阳光。后来这个怀抱消失了,可我并没有觉得冷,只是仍然安心地睡着,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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