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落江湖》惜君

16、第十五章 刺客洛殇

　　晨曦，日初现。
　　丝丝缕缕的光束伴着微凉的风夺窗而入，使原本有些昏暗的房内立时通透起来。死灰的氛围里，似乎生出了那么一点朝气。

　　似乎是感受到了散入房里的冷风，躺在床上的男子微微一颤，打了个哆嗦。他下意识地伸手扯了扯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而后换了个满意的睡姿，便又没了动静。这一系列举动落入身旁一双乌黑的眼眸里，那人只觉甚是有趣，不自觉笑出声来。
　　“噗——”
　　“谁？！什么人在那里？！”
　　床上的人原本还有些意识模糊，昏昏沉沉地睡着。耳边如此近距离地传来一声嗤笑彻底让他惊醒。紧闭的双眼霍然间睁开，一对棕褐色的瞳眸显露出来，那里头不见丝毫的彷徨懵懂，有的只是冷锐、犀利，以及隐隐的杀意，竟不似一个才从沉睡中醒来的人。几乎是同一瞬，他从床上一跃而起，三两个动作便已站定到地面，摆出了应战的姿势，几乎没有任何破绽。
　　“你是何人？！”他沉声问道，右手一边伸向怀中，似是要取什么东西出来。然而下一刻，他的神色突变，微微怔忪——不见了！他的梅花针不见了！
　　站在对面的绯衣女子笑谑地看着他，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切。她抬起右手，从腰间的挂袋里掏出几枚小小的暗器，拿在手上轻晃了两下，笑道，“你可是在找这个？”
　　“你！怎么可能……”他惊诧着，垂首看向自己的衣袋。岂知这一看，便更叫他惊异——这一身布衣，分明不是他的。他是什么时候换上的？自己竟丝毫没有察觉。这些，难道都面前这女子所为？心里渐渐沉了下去，再抬首，双眸又深了几深，森森的冷意从瞳仁里涌出，直逼视着眼前的女子——那样的眼神分明是在提醒她，若再不说清楚，他可就不客气了！
　　“阁下稍安勿躁，”雨汐淡淡地开口，声音里亦没有丝毫地畏惧，“你好好想想，可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
　　“昨天晚上？”男子有些微愣，像是一时间没了记忆。雨汐笑了笑，猛然抽出腰间的佩剑，朝他扔了过去。男子不费吹灰之力地接住那柄剑——不，严格说起来，是半柄剑。剑光在他眼前灵灵一闪，他双目陡然一亮，“你，你是昨天的那个……”是了，是她了，那个握着半柄剑，来质问他为何要杀她的女子。
　　“你可算记起来了。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怕你一醒过来，意识不清的时候便不由分说地杀了我，所以才把梅花针
　　都拿走了。现下看来，我果然没有料错。”她轻轻一笑，径自走到他跟前，将梅花针递给了他，“现在，你可以拿回去了。”
　　“你……是你救了我？”
　　“不然你以为是谁？深更半夜的，路上还有别人么？你倒好，直接昏死过去了，可知我后来替你解决了十几个咯罗不说，还一路扶着你走到客栈。为了给你疗伤，我可是一夜未睡啊！”原本平稳的语气到后来有些暴躁，雨汐心里仍是有些不快的。想她差些就给眼前这人误杀，而后又拼命救了他，结果今早他一醒来便又要杀她。她这是自作孽么？也罢，若是此人当真是她心中猜测的那个人，那么这一切也是值得的。
　　对方一时有些无言以对。他垂眸，轻轻抚上腹部伤口的位置，竟只觉有些微痛，心下不禁赞叹起来——好个厉害的女子，如此深的剑伤，换做其他医师能不能救活他也未可知，她竟能在一夕之间处理得连疼痛都几乎感觉不到。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对了，”雨汐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道伤口处，“那些追杀你的，到底是什么人？”
　　“仇人。普通的仇杀罢了，很平常。”
　　几乎让他丢了性命的追杀，此刻化作他唇边之语，却是如此飘飘然然，仿佛在说的是他人的事，与他无关。雨汐不由心颤了一下——这人，果真是如传闻中那般，不要命的么？
　　“那，他们若还是继续来追杀你，你准备怎么办？”
　　“继续来追杀我？哼，他们不会有那个机会了。”他低低地说道，眼神里闪过一丝利刃般的冷光，仿佛在预料着未来的厮杀。

　　他们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绝对不会。昨日夜里，若不是他事先中了埋伏，怎可能让他们迫到这般境地？
　　他不过是之前接了笔生意，杀了王朔那个嗜血成性、有鞭尸癖的儿子。那王朔是素有武林财主之称，金银财宝数不胜数，然而膝下却只有一子。此子一死，他便真正是断子绝孙了。虽说料到了那老头可能会查到他头上找他报仇，可他没想到竟会是这般卑鄙的手段——那一日有人给了他一笔生意，买他去刺杀王朔。昨日夜里便是他刺杀的日子。岂料到了王家，才发现这根本是王朔的诡计。是他叫人扮作买主让他来刺杀自己的，王府内早就布置好了天罗地网等着他。他好不容易从王家逃了出来，却仍然受了重伤。没想到竟会遇到雨汐，捡回了这条命。上天，还算是眷顾他么？
　　既然让他活了下来，他必定是要回去杀了王朔，送他去九泉下，和他儿子相见的。

　　想到这一幕，他十指下意识地收紧，扣住了梅花针，蓄势待发，仿佛王朔就在他眼前。
　　雨汐只感到一股无情的肃杀之气在身边弥漫开来，竟让她有些不寒而栗。她不动声色地转过身，走到窗边，双手交叠伏在窗台上，深深吸了口气。
　　从这里往外看，可以看到洛城的中央大道。大道上依稀有了人影，商铺的伙计也纷纷掀开门板，准备开张迎客了。
　　已经到了这个时辰了啊，不早点回去可不行。看来，要快些入正题才行。

　　“罢了，我也不问你为何受伤，好坏这事也与我无关。不过，”她稍稍一顿，声音竟沉了起来，“我既救了你，你算是欠了我个大大的人情吧？”
　　“是又如何？”
　　“不如何，既然欠了人情，就得还！”绯衣少女猛然间回过身来，语气里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哦？你要我怎么还？”男子微微挑眉，神色举止不流露出轻蔑和不削。他就知道，她怎会这般好心地救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原是有求于他。
　　“具体怎么还么……我还没想好。眼下，我只要你一句承诺，答应我替我做件事，以此来还你的救命之恩，如何？”
　　“你怎知道我一定会答应你？”
　　雨汐勾起嘴角，微微仰起头，乌黑的眼仁里满是自信，“因为——你是洛殇。刺客洛殇，是绝对不会欠人不还的。”
　　“哼，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梅花针使的如此出神入化，当今武林的年轻一辈里，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到？”
　　“所以你才决定救我，目的就是要卖我个人情，好让我替你办事么？”
　　雨汐不可置否地笑笑，算是默认。洛殇冷眼地看着雨汐，只道眼前这女子果真不似看起来这般天真无邪。昨日夜里，在那样一触即发的场面，竟然当机立断就做出了决定——救下他，而后利用他。甚至，没有丝毫要掩饰的意思。
　　也罢，好歹他也算捡回了性命。被利用又如何？他原本就是靠杀人为生的刺客。情况再坏又能到哪里去？况且，有一点她说的不错。他洛殇，从不欠任何人东西。无论是金钱，还是性命，他绝不会让自己欠了人一丝半毫。不为别的，只是这会让他觉得有不安感，似乎总有桩心事徘徊在他心头久久不去，以至于影响了他的行事——这会成为他的弱点，而作为一个刺客，他绝对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弱点和情愫。

　　“好，我给你这个承诺。无论什么事，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办到。”他顺势将一枚梅花针抛了过去。因为没有动用内力，那梅花针无力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到了雨汐手里。“这梅花针便当做信物，只要你拿着它，便等于拥有我的承诺。”
　　雨汐饶有兴味地把玩着手里的梅花针，又将它凑近眼眸，细细地看——其中一瓣针的背面，刻着几不可见的两个字——洛殇。
　　她轻轻一笑，原来如此，这便是所谓的信物么。
　　说来，这洛殇也是个古怪的人。听说当年芒刺的首领曾亲自去找他，想让他坐上芒刺二当家这个位置——那是多少杀手和此刻觊觎的位置。可洛殇居然连想都没想便拒绝了——理由是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不喜欢被任何组织束缚，更不喜欢听人命令行事。
　　不知为何，雨汐似乎可以理解他这种心情——洛殇就如同一只旋于高空的雄鹰，有着倔强的高傲，更习惯了的孤独。这样的人，又怎会轻易听他人驱使。

　　“好，就以此为证。”“叮”一声，雨汐高高地抛起梅花针，而后伸手，张开五指，不偏不倚地又接住了它，“说了那么久，你不问我是谁么？”
　　“你想说自然会说的。”
　　雨汐吱呀一声拉开了房门，踏出门槛的同时，清清泠泠地说了句，“记住了，我是楚家的慕容雨汐。”

作者有话说

　　日更了。。。榜单没完成的孩子伤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