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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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名叫徐旭明，今年七十有二，是人文学院的前任院长。如今还留在学校，一来是学校舍不得放他走，二来则是他实在喜欢这份教书育人的工作。只是近两年他已经不大带班了，要带也多是带的博士生，偶尔也会带几个硕士生。
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实属意外。因着这学期教《营造法式》这门课的是历史系系主任，其人正好是徐旭明年轻时候的得意门生。几十年来师徒二人关系是极融洽的，徐旭明帮他代课也不是头一遭了。
言归正传。
且说徐旭明一进教室就注意到某位编外人员了，面上不显，其实心中也有着诧异，着实没有想到池唯林这个逃学分子还会来浙大蹭课。
花名册上是肯定没有池唯林的名字的，六十多个人徐旭明一口气点下来，最后与池唯林四目相投，略一犹豫，还是叫了池唯林的名字。只是池唯林昨儿个没说真名，所以他这会儿叫的是池唯林另外一张身份证上的名字。
池唯林反应很快，立马高举了右手大声应了。
徐旭明微微颔首，回以微笑。
他俩这么一来一往，反倒让其他人的误会了，以为池唯林是徐老教授座下弟子，但这人看着吧，比他们年纪还小，于是又三三两两的嘀咕了起来。
徐旭明不得不又花了些工夫让教室里安静下来，然后才开始给学生们讲课。
同样一门课，不同人讲有不同的效果，听的人也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徐旭明讲课是不需要教案的，甚至连他拿来的那堆书，也没有打开过。教书教了大半辈子，有些东西已经跟他的生命完全的融合到一起，肚里的墨水随便拿点儿出来，足够糊弄这群本科生了。
“咱今天先来说说古装戏。古装戏大家都看过，现在这类戏越拍越夸张，也不如以前尊重历史。究其根源，还是因为大家对剧情的看重。”徐旭明呷了口茶，开口了。
这个专业女生人数居多，古装戏她们爱看，尤其爱看最近很火的穿越剧。徐旭明这一开口，就把班上绝大部分人的胃口吊上来了。
他当然不会真的跟学生们讨论什么古装剧，但不得不说他讲课还是很有一套的。
“其实封建社会的等级之森严，是现代人很难想象的。从建筑这个角度来说，古时候就算平民再有钱，也不能按照《营造法式》里的花样给自己家里面随便建筑。比如天|安门高三十三米，在清朝，你敢在京城里盖个三十四米的东西，立马杀头。”
徐旭明呵呵一笑，自然而然地就把话题给转了过来，“在古代，唯一能在建筑上跟皇家同级的，只有庙宇，砖雕就是其中极具代表性的建筑样式……”
他语速算不得快，但是涉及的知识面很广，而且环环相扣，一口吴语咬得抑扬顿挫，很有些说大书的味道。
池唯林是看过《营造法式》全本的，而且他四叔公还专门给讲解过，基础功可以说是相当扎实。徐旭明今日所讲，他不仅能迅速的融会贯通，还从中获得了不小的启发。
不说其他人是怎么样一种感受，反正池唯林是听得津津有味。
…………
整堂课分为两节，中间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徐旭明没有中途停下来的习惯，只让学生们有生理需求的自己去解决。
第二节课开始的时候，池唯林粗粗扫了一眼，发现教室里少了十来个人。徐旭明却是一副毫无所觉的样子，笑眯眯地从他带来的那堆书中间取出一叠拓印。
徐旭明把拓印展开，让学生们传阅。
“这是我上周日去六和塔拓来的。你们来杭州读书，不知道去过六和塔没有？去过的同学又是否注意过这些细致精美的砖雕？如果没去过，有空一定要去看看这些原汁原味的东西，这些可都是一千年前的遗迹啊！”
徐旭明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有意无意地瞟向了后排的池唯林。
池唯林正伸长了脖子，探着脑袋看前面女生桌上的宝牙华拓印。他这才来杭州的第三天，别说六和塔，就是西湖他也还没看过。
这些砖雕拓印用他四叔公的话来说，就是美得摄人心魄。历史的沉淀，岁月的沧桑，故去的繁华……尽显于一方小小的砖雕之上。
那女生看池唯林脖子伸得跟个长颈鹿似的，觉得好笑，干脆拿了拓印，一溜烟坐到了池唯林边上。
“帅哥？怎么以前没见过你呢？”
“我不是你们学院的。我听说徐教授今天要给你们专业代课，就跑过来了。我挺喜欢徐教授讲的课的。”
女生把拓印往他面前挪了挪，“帅哥，你研究生院的？我看你年纪跟我弟差不多……”
池唯林一边欣赏拓印，一边在心里编着谎话，正欲回答，冷不丁脑门上被人给轻轻崩了一下。抬头一看，却是徐旭明。
“喜欢我的课就不要随便破坏课堂纪律。”徐旭明笑着给了他一眼，拿过桌上的拓印，指着上面的图样对全班道：“大家可以把课本翻到六十九页，书上的宝牙华图样跟我拓印下来的几乎是没有差别的。另外，《杂华篇》中的太平华还有牡丹华都可以在六和塔第三和第四层中找到。我都拓印下来了，分到这两个图样的同学可以自己跟书上的比对一下。”
徐旭明回到讲台上，又拿出两张拓印，“六和塔里共有一百七十四组须弥座砖雕，其中一百七十一组的图案贴合《营造法式》，还有三组却是在任何资料中都没有记载的。”
徐旭明说着，一手举起一张拓印给学生们展示。
这两张拓印上图案比他刚刚发下去的任何一张都要来得复杂，俱是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而且可以看得出这两幅图案之间是有联系的。
第一幅图正中一人身板笔挺，骑着大马奔行。身旁跟着十一二人，一个个或扛大旗，或跟随行走。
第二幅图中还是这人，他下了马在边上走着，马背上驮着东西。边上那些人或推车或牵马，全在运东西。
徐旭明展示了一会儿，手有些酸了，放下拓印，不无遗憾地说道：“本来还有第三组砖雕的，但是我没给印下来，因为这组砖雕被一块石碑挡住了，只能从侧面隐约看到一点儿。说起来，这块石碑也是大有来头的，是南宋皇帝御赐的‘敕造开化寺’石碑。
所以啊，你们最好是亲自去看一看这三组砖雕。我这么拓印下来的，总是不如现场现看。你们年轻人脑袋灵光，说不定就给想出来这三组砖雕要表达的意思了。我这个老头子书读得越多，反倒是越不敢妄自猜测。历史留下的谜团，就交给你们去解开了。”
“徐教授，会不会是拂林出行图？”坐在池唯林边上的女生突然开口问道。
拂林是胡人，《营造法式》中专门有一幅拂林图样，也是背扛大旗的形象，但拂林图中的动物是狮子而不是骏马。
徐旭明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我也有过这种猜测，或许是有联系的吧。”
“徐教授，我觉得是当年督造六和塔时的场景，这个骑马的酷哥可能是当时吴越国的国王……”这回发言的是坐在前排的一名男生。
有这两人抛砖引玉，其他人也纷纷展开遐想，各抒己见，愣是把后半节课变成了讨论课。徐旭明还有部分内容没讲，但学生有这样的热情也是他乐于看到的。
一番讨论后，下课铃响。
徐旭明放学生们离去。
池唯林起身帮他回收拓印。
“你怎么想到来蹭课的？”徐旭明问。
“从没蹭过，就想来感受一下。”池唯林把理得崭齐的拓印交给他。
“感觉怎么样？”
“还行。”
徐旭明哈哈大笑，“蹭课好啊。我年轻的时候也蹭过，特地跑去中国科学技术大学蹭郭沫若的课。对了，这三组砖雕你有什么看法没有？”
池唯林想了想，道：“看法倒是没有，但是这三组砖雕的图案我都是看到过的。”
“哦？”徐旭明手上一顿。
“不止这三幅图案，我还看到过第四幅。”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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