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外传/越苏长琴不负第二部/ 遥之谷》第十三个月亮

4、第四章

　　再出发的时候，一一换回了一身女装。
　　依旧是短发，但是拆掉了束胸，穿上了两段式的劲装，头发被洗得柔软蓬松，刘海下一双灵动的眼睛，虽然还是一副傲娇的别扭样子，透着一点凌厉和英气，居然到也真的是一个美丽的少女。
　　半日之后，队伍五人运起云腾之术就到了神州大陆的西南边，一一告诉大家，紫榕林已经有一年多不能进入了，于是他们先在乌蒙灵谷降落了。
　　此处是神州之陆七处结界眼之一，七把凶剑中绝云的所在地。
　　五人进入乌蒙灵谷，且见冰炎洞女娲娘娘的石像前就封印着绝云剑，四周一直有专人看守近身不得，叶帆一一与逸渊远远地向女娲像行了一礼，萧九成和凤凰见此，也匆匆依样画虎鞠了一躬。
　　他们四处打听，原来当年伏羲降下神罚之时，紫榕林就如同世界其他各地一样发生了暴乱，四周居民深受其苦，直到有一天有个人深入了紫榕林，以自身灵力布下结界，方平息了此事，若非如此，要在乌蒙灵谷假设凶剑尚属困难。
　　一直到现在，紫榕林都不能进也不能出，任何试图走进去的人都只能在紫榕林之前的绝谷中不断地迷失轮回，永远都找不到路。
　　一一却说，跟着我走吧，我知道路。
　　他们进入了红叶湖，此处枫叶常红风光恰好，一片山光湖色。
　　他们一路很谨慎地前进着，偶尔会遇到一些动物来袭，那些动物未曾妖化，却已有狂暴之戾气，越往里面走，遇到的敌人越是多，甚是奇怪。
　　最终他们停在一座桥之前，桥上有一层浓重的雾气，雾中有一些淡淡的红色，印得整个紫榕林都模模糊糊的，一一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粉色水晶，向天空中猛力地一抛，转头对萧九成说，“打碎它。”
　　萧九成从善如流，五指一绕转出一只竹箫，一个单音吹出，啪的一声水晶就在天空中碎裂开来，变成均匀的细小粉末，飘向了紫榕林的方向。凤凰看得惊喜不已，连赞道好漂亮好漂亮。
　　不一会，桥上的红色雾气散开了，他们进入紫榕林。
　　树林里的味道变得很奇怪，隐隐有着淡淡的萧索感觉。此处的敌人越来越强悍，有野生的狂躁的动物，有修炼到小有成就的树妖，而且不知为何那些敌人都不知不敌便退，一个个如同死士一般有勇无谋地冲了上来，起初众人还念着自己冒犯他人土地，不忍痛下杀手，结果几场战役下来敌人越聚越多，几入险境，迫不得已终于下手杀死了一些已经魔化的树妖，这才能继续前进。
　　好不容易走到最里处，端见一颗巨大的老榕树，忽然狂暴的敌人像潮水一样退去，众人歇了口气，叶帆在研究过那些敌人的尸体之后发出疑问，说道，我们所遇的敌人之中，有一些是活着的，还有一些是已经死了很久的小动物。
　　萧九成脸色一冷，问一一，“你来过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事？”
　　可一一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众人只觉地面一震，身后那棵巨大的老榕树醒了过来。
　　“人——类——”
　　老榕树断断续续地说话了，声音混沌而干哑。
　　“榕爷爷，可还记得一一？”一一向老榕树回道。
　　“人类——屠我子——孙——”
　　无论一一怎么与之对话，老榕树都一直在重复着那些话语，萧九成与叶帆逸渊互看一眼，默默拿起了武器。
　　巨大的藤条扫下，杀机立现，逸渊一个闪身救走了一一，青龙戟乓的一声对上了千年古树的藤条，居然硬生生被逼退了半米，众人见状，只得迎战。
　　萧九成转出玉笛，凤凰一展混天绫，叶帆法术已备，逸渊青龙戟横与胸前……
　　三刻时之后，双方力尽休止，众人眼见老榕树虽已被砍去了很多纸条，但五行相生土生木，榕树所来以生长的大地会源源不断地与他供力，众人虽有办法将榕树毁去，但却不能痛下杀手，于是渐渐地也成颓败之势。
　　“不行，这样会死。”
　　“凤凰你有么有什么法宝可以拿来用啊？！”
　　“呃——重生之火可以将它燃尽……但……”
　　“住手！”

　　忽然，从天边传来一声惊呼，一道金红的身影落下，站于老榕树的树梢。来人黑发红眼，眼中红光一现，正色道，“捂住耳朵。”
　　一声超高频的音籁传来，如魔音穿脑使众人脚下一软，他们连忙捂住耳朵，惊讶地发现尚在狂暴中老榕树居然渐渐平复下来，原本周围聚集的小动物们也敛去了暴戾之气，乖巧地蜷起各自小小的身体，静静地睡着了……
　　四周安静下来，萧凤五人放开了捂住耳朵的手，沉默了。
　　树梢上的人翻身落地，对着一一温柔浅笑，“一一，你来了。”
　　“襄铃姐姐——————————————”
　　在后世流传的那段传说里，大陆历810年的欧阳少恭东海之乱的英雄旅团里，有一只狐狸小妖，黑发白肤，绑两个大辫子，使一对双扇，身后扎着一只大大的黄色蝴蝶结，就像狐狸毛茸茸的尾巴一样。810年后，百里屠苏身死，欧阳少恭携巽芳公主身葬大海，尹千觞亦魂归火海，红玉回了昆仑，风晴雪去了极北之地，方兰生回了琴川，小狐狸襄铃却不知所踪。
　　如今，传说中的小狐狸正站在他们面前。
　　十四年后的襄铃明显成熟了些许，身材凹凸有致，面容精致大方，眉宇间沉稳的气质是十四年的她怎么都不会拥有。她已经比一一高出半个头，站在她旁边，到真的出落出一种姐姐的气势。
　　“狐族的招式，钟魅之声，能让他们睡上至少三天，我们还有许多时间可以聊。”她说，“刚才我在林子的西南方阻止狐妖们大开杀戒，没能及时回来帮你们很抱歉，我是襄铃，这片林子里唯一还清醒的人。”
　　众人脸色一白，萧九成沉吟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襄铃的叙述中，众人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正如人们的历史所记载，一年前人神之战开启，神罚现世，草木枯萎河水截流大地开裂，各地都出现了许多异常的情况，而紫榕林内一夜之间，原本与世无争的动物与灵妖如同被鬼魅附身一样，被暴戾迷蒙住了眼，原本和乐融融的孩子们反目成仇，互相攻击，并且不断扩散出去，伤害附近的住人。
　　襄铃在神罚开始的那一刻就已经尽早地赶回了故乡，但为时已晚，心痛已及的襄铃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更不能将自己的故乡一夕屠尽，里面有许多是与她从小生活在一起的朋友，亲人。无奈之下，襄铃只能释放自己灵魂之力的一部分，做起一个迷宫阵法，将这些有伤害性的紫榕林的孩子们都困在故乡的范围内，好在狂暴后的动物与小妖并没有表现出超出原本水平的智商，于是只能被困在其中。
　　襄铃一个人守在了她的故乡，外人不可入，直到某一天一一独自一人闯入红叶湖的阵法，被困三日却始终没有放弃，襄铃得知此事后现身于她的面前，一一如实相告，她在附近听人说这边发生了魔物暴走的事件想来为民解难。
　　襄铃问她，若是被你见到那些孩子是不是就要赶尽杀绝？
　　一一说，它们已控制不住自己残暴的本心，留之何用？
　　襄铃大为生气，怒说，原本她以为终于有一位人类像屠苏哥哥一样了解动物草木也是生灵也有感情需要被一视同仁，可没想到屠苏哥哥牺牲了自己拯救的所谓苍生竟然如此不堪，还不如放着让你们被少恭毒死！她说道最后，居然有一股倔强的不懂世事的少女感觉冒了出来。
　　一一听了，恍然大悟，央求襄铃说，她想进去一看，如果有她帮的上的地方，她会一视同仁。
　　襄铃看了看一一，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她。
　　那个时候老榕树尚没有与别人一同狂暴化，她一直支持着襄铃，也试图找出问题的根源，老榕树和襄铃一起欢迎了一一，并叙述着紫榕林的现状，一一见此悲从中来却无计可施，襄铃见她是真心想帮忙，便认了她做妹妹，然后给了她一颗水晶让她有机会能再回来找自己，最后虽然万般无奈，还是送走了一一。
　　襄铃以生命支撑着紫榕林不毁，她无法离开。
　　一一离开之后，整整一年多，无论外界的人神战争进展如何，紫榕林的状态始终一日不如一日，哪怕是七剑结界架起，神罚停止伏羲退守，紫榕林里生物狂暴的状态都没有解决，直到有一天连老榕树也失去了意识。
　　榕爷爷也变得不再认识襄铃的那一天，她以钟魅之声催眠了整片树林，然后趴在榕爷爷的脚下哭了一天一夜。
　　襄铃没有崩溃，之后她仍然不断地用钟魅之声不断催眠着尚且活着的动物，不断地阻止他们自相残杀，直到有一天她发现，那些在争斗中被杀死的动物居然又在某一时刻站起了起来，就像是僵尸一般继续狂暴地伤害着所有的事物，也就是说这件事情无论生死都无法善终，她无奈之下，打开迷阵，在红叶湖放了两个信鸽出去求救，一个给一一，另一个去往昆仑，天墉城。
　　收到消息的一一发现这件事情与萧九成在意的活死人事件有些相似，虽然始终没有解决的办法但还是带着萧九成一闯紫榕林。
　　至此真相大白。

　　众人虽是听明白了此事，却始终无计可施。凤凰掏出怀中的玉横，惊讶地发现玉横不但没有像之前一样暴出亮光，反而连原本所有的淡淡光芒都不见了。
　　叶帆四处走动着，查看着每一个活着的死去的生物，一言不发，忽然逸渊对他说了一句，“可有发现？”
　　叶帆抬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却还没有说话——
　　只听身后一阵树叶被踩碎的声音传来，紫榕林居然迎来了又一拨客人。
　　长发，长衫，白底紫边，天墉城。
　　来人正是天墉城现任掌门，一年前继位的晓莱，以及两届妙法长老，芙蕖。
　　襄铃大惊，突然像是回复了小女孩本性一般扑到了芙蕖的怀中，坚强的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好不容易安抚了襄铃，两位天墉城女道长与在场众人打过招呼之后便查看起了四周的情况，最后互对一眼，叹道，“果然与师兄所估相差无几。”
　　原来，此地的生物狂躁现象，不是因为别的，仅是因为他们被怨灵附身。
　　伏羲神罚，各地的古封印不稳，紫榕林附近本就有一处大凶之地，里面有着无数未能投胎轮回的冤魂。天墉前任掌门陵越年轻时游历九州各地，也注意过此处大凶之地，发现封印它的正是伏羲自己，上古神力本无可推翻，陵越也就没有在意，可没想到最终伏羲与人类决裂，叹息之罚居然中和了封印的力量，千年的怨灵倾巢而出，散至了紫榕林内，它们的灵魂力远强于动物精怪的灵魂，故附身其上，哪怕动物身死，亦能像愧等操控尸体一般附身在上面，只是怨灵始终是怨灵，它们只得满腔怨气，没有思想，只想报复整个世界，最终演变成生物暴戾的结果。老榕树的灵魂力强于他人，故此多撑了一段时间，而襄铃却因为修炼和遭遇的关系，元神之力稳健，灵台清明，才能守住紫榕林，让这片美丽的地方免去灭顶之灾。
　　芙蕖坦言，因为师兄幼时自身的遭遇，也曾不智地招魂引魄，几近身死，为紫胤真人所救之后有一段时间仍是放不下，钻研古籍研究灵魂之说至贯彻通透，这才能在千里之外仅凭襄铃的只言片语就推断出事情的原委，并且让晓莱带来解决之法。
　　天墉现任掌门从怀中拿出一颗玉石，至白至亮，流光溢转。她说，这是白夜石，能顷刻之间净化此处怨灵，但需耗费施术者三年功力。
　　襄铃说，请让我一试。
　　芙蕖走过来，摸着襄铃的头，说，小狐狸长大了。
　　襄铃摇摇头，这里是我的故乡，我和屠苏哥哥第一次遇到的地方，襄铃怎么说都不能放下它。

　　忽然，叶帆踏前一步，淡道，我助你。
　　芙蕖和晓莱都不自觉地看向他，而后默认了。
　　进化仪式立刻开始，晓莱与芙蕖一左一右为襄铃引力，叶帆供灵，萧九成，凤凰，一一还有逸渊分散于旁，保证仪式不会被打断。
　　寒光一闪，白夜石亮如白昼，她们的脚下流转出一个巨大的刻纹阵，美得令人肃穆。
　　突然，原本被钟魅之声催眠的动物与老榕树醒了过来，芙蕖惊道，“没想到此处怨灵如此顽固，被白夜石的力量引得他们骚动，他们不甘心散去，会剧烈挣扎，请守住襄铃，此刻阵法不能断，不能有差错！只须再撑两刻时！”
　　萧九成四人齐齐皱眉，如临大敌，忽而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他们休想碰襄铃一分一毫。”
　　敌人如潮水般涌来，一拨又一拨，四场战役之后，弱小的生物被打退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老榕树身上的那只怨灵十分顽强，始终不肯离去。
　　忽然萧九成内心猛地一悸，居然硬生生跪倒在了地上。他心中有一股无名的悲痛正在涌起，泛滥到他的四肢百骸，他不懂，却止不住悲伤。
　　凤凰立刻发现了萧九成的异样，眼看他就要被老榕树的枝干打中，翻身而来护住萧的身体，硬生生受了一记。萧九成回神，抱着凤凰就想躲，却想起身后襄铃仍在施法，退无可退的他将凤凰护在怀中，硬生生地挺下了老榕树的攻击。
　　一下，两下，三下……
　　三秒，两秒，一秒……
　　忽而一声长啸划过天空，紫榕林彻底陷入了安眠之中。

　　净化之事十分成功，一行五人，襄铃与两位天墉城人保住了美丽的紫榕林。襄铃力尽而眠，萧九成与凤凰重伤昏迷。
　　打过清澈的湖水，将受伤的三人洗漱一番之后，一一和逸渊照顾着他们，叶帆芙蕖与晓莱在一旁回复功力，且听紫榕林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一些可爱的动物醒了过来，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有一些结伴跑走，另一些围在了七人身边，恢复清澈的眼睛水汪汪地盯着他们，天真无邪。
　　襄铃最先醒来，看着残阳下美丽如昔的故乡淡然一笑，眼泪藏在了眼底深处，却没有哭出来，芙蕖与晓莱向她告辞，说还要带着白夜石回天墉，神罚虽退，神州大地仍有许多地方需相防协患，襄铃与之依依不舍地告别后，两人便离开了。
　　御剑架起，襄铃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问道，“芙蕖姐姐，陵越师兄可好？”
　　芙蕖想了想，点了点头。
　　晓莱却笑了，她摇了摇头。
　　两日之后，萧九成和凤凰终是醒了，凤凰的伤已好了很多，也许是她体质特殊，一觉醒来就能跑跑跳跳，萧九成却坐了很久一言不发，望着身边的景色有些茫然和陌生。
　　叶帆说，萧九成的外伤能医，内伤却需要一些珍贵的药材此处没有，大家须立刻回到大城市里。萧九成看着他，不置可否。
　　其他三人复议，便向襄铃道别。襄铃说她需要在紫榕林里再呆一段时间，回复失去的三年功力以及帮助孩子们重建家园，此事一了她须上路，去往神州各地的结界眼，帮助松动的结界恢复正常，众人表示理解，互道了几声珍重之后便要离开。
　　五人以腾云之术飞出不到百米，只听身后襄铃的一句叫唤。他们停下脚步，转身看到襄铃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她顿了一下，终是问道，“你们能否帮我一个忙，以你们的实力，解决此事应该不是问题。”
　　“？”
　　“这里有一个上古流传下来的阵法，兰陵调。以琴声布阵，能进入别人的记忆。”
　　“萧九成，能否帮我回一次琴川，找一个叫方兰生的人，他有一个青玉司南佩，里面寄宿着一个人的一魂一魄。”
　　“你能不能，以兰陵为引，将这一魂一魄，还与他的妻子。”
　　“襄铃，求你了。”

　　神州之陆历824年，夏，某时，某刻。
　　虽然明月高挂的时间不适宜赶路，但天墉城现成掌门晓莱与妙法长老芙蕖仍御剑而行，往天墉城赶回。
　　忽而有白影一闪，她们止住身形。
　　对眼一看，芙蕖冷冷道，“阁下敢拦下天墉城的去路，自是有万分的把握。”
　　“晚生不敢，只是有些事，形势逼人不得不为。”
　　“请说。”
　　“晚生想让两位，留下白夜石。”
　　“理由？”
　　“理由……只有一个……”
　　“……！”
　　“如此。”
　　“此话当真？”
　　“字字属实，晚生愿以性命担保。两位也只得信我，因为这是人类最后的可能……”
　　“好，我们信你一次，白夜石与你，事后我们在天墉城等你。”
　　“一言为定，但请两位，不要将此事告与陵越师尊。”
　　“为何？”
　　“两位易地而处，就会明白。”
　　“这……”
　　忽然，晓莱按住芙蕖的手，对着眼前的人严肃道，“我可以答应你，甚至可以帮你，但你须答应我，绝不能失败。”
　　对面的男人抬眼，收起了眼底的三分懒散随意，凝然说道，“颢，愿竭尽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