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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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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微弯的上弦月,拨开层层云朵,露出俏皮的脸,将地上的重重院落照得明如秋水,寒似坚冰。黎巧巧将亮粉色绣兰花的缎面包袱系好,抛到肩头,然后悄悄推开门,几个起落纵出院落,尽量做到“悄无声息”。她的轻功很好,一路狂奔出城,向北而去。在她刚纵出院时,寂静的院落一下子喧嚣起来,数十道门一起被推开,一片“吱吱呀呀”声,听进耳内,像是被人在心头轻轻地搔,刺痒难忍。
江北城往北,渡凌江,跃乌山,再过紫门镇,便是舞天城。舞天城中,有黎巧巧朝思暮想的西门青墨。
西门青墨!一想起他有如春水般温柔的眼眸,黎巧巧不禁脸红起来。她理理发丝,整整衣襟,牵着在驿站买得一匹高大骏马,缓缓进了幽州城。
城中青色的大理石街道两侧是俨然的楼阁,却无人声,萧瑟孤寂犹如死城。有绿色的枝条自某间楼阁院落伸出,才显得稍稍有丝生机。看到这翻景象,黎巧巧愣在街头。她记得,十岁时与爹爹来过一次幽州城,那时的盛况令她现在都记忆犹新,才不过七年的时间,它竟变得这般萧条了么?
她牵着马儿走到位于庸人街正中的“嫣然楼”前。她记得,幽州城中宽宽的主街叫做庸人街,爹爹告诉他,因为这里的人都信奉中庸之道,主街便叫做庸人街。而身前的“嫣然楼”却再无嫣然国色,掉落朱漆的班驳柱子,落满灰尘的门窗,还有门楣上方被虫儿蛀的满目疮痍的“嫣然楼”牌,仓皇失色得犹如乞儿。
“有人么?”黎巧巧上前扣响门扉,“砰砰……”的声音在整条街回荡,却得不到一点回应。她将马缰拴在楼侧的木桩上,回身再次走到门前,伸出手抚上门,微微一用力,伴着“吱呀”一声,门扇洞开。
楼内大厅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桌椅上全都落了厚厚一层灰尘,呈芙蓉花状的表演台上,紫纱维幔被风吹起,左右摆荡,使整个厅堂更显冷瑟。
“奇怪啊!”黎巧巧蹙眉思索,就算这个地方再萧条,也不至于连个人都没有啊!此时,将要掩入西方天内的夕阳伸出了金黄的触角,将东面的楼格镶上一层金边,刚将窗子推开的黎巧巧看到这一幕,深深吸了口气。绿树,红楼,不知哪里飘来的枣花飞舞,这一切都美得令人有些恍惚,而无人的街道,也寂寥诡异的令人有丝心慌。
趴在窗口的黎巧巧托着腮望着夕阳发呆,倏地的一抹黑影闪过,带起一丝凉风刮过她的脸颊。
“有人!”她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兴奋,从窗口跃出,追着黑影而去。黑影速度很快,以黎巧巧的脚程,只隐隐的看到前面一道模糊的影,这不由的令她心里一怔。她的轻功学自嶂岭的无尚道人,无尚道人的轻功天下独步,就算她学得七七八八,那也可以说——天下无双了。但现在,现在她才出家门没多远,就遇上了这样一位“高人”!
就在她跑得快力竭之时,前面的黑影终于停下。她闪躲不及,尴尬的站于黑影正后方,颊上一片飞红。
他要问我为何追他,我要如何回答?黎巧巧额上的汗珠点点,在夕阳下闪闪放光。心里冒出得这个问题,令她有些为难。为何等他问!她定定神,呼出口气,上前一步。
“喂?这里为何只你一个人?其他的人去了哪里?”
“你是谁”那黑影如道黑光一样射到黎巧巧身前,快得令人咋舌。黎巧巧眼睛未眨一下,却没看清他的动作。
“好,好快!”她咽了咽口水,双目圆睁,如看怪物一样盯着面前一张年轻好看的脸。
应该说,那的确是一张好看的脸,一双狭长的凤目,有几分媚,削瘦的颊,稍显刚挺的鼻子,最令人不能接受得是他胭脂色的薄唇,比黎巧巧的唇色还要漂亮几分,这真让她有些嫉妒。而这张脸看上去,如何也不会超过二十岁。
此时黑衣少年俯身看着黎巧巧,一只手的拇指与食指轻抚下颌做思考状。
“你是哪来的野丫头?”
“野,野,野丫头!”黎巧巧气得七窍生烟,双拳紧握,她虽称不上大家闺秀,但如何,如何也不能说她是野丫头,她的双目瞪得更大了。
黑衣少年将落在额前的一缕发丝拂到耳后,转过身去望着西方天边一丝火红色的流云,微微闭起双眼,张开双臂,有风吹过来,撩起他散在背后的长发,夕阳中的修长身姿,带着几丝落拓。黎巧巧突得一怔,不知为何,这番场景竟让她感觉无比熟悉。
她甩甩头,将残留在脑海中的影像抹去,走到少年身前。
“喂,我问你,这城中的人去了哪里?”
少年微睁双目觑黎巧巧一眼,长长呼出一口气。
“死得死,逃得逃!”
“死?逃?”
“嗯,”少年点点头,眸中有丝波动,“三年前的一场瘟疫夺走了这里繁华的一切!”他的声音很平静,但脸上的表情,却远没有声音来得毫无波动。
三年前幽州城中突然有人得了一种奇疾,这种奇疾的症状是使人的内脏在一天之内溃烂,最可怕的是,它的传染速度非常之快,三天内,全城过半数的居民身染此种奇疾,群医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一时间人心慌慌,城民四处逃窜。不久后,事情被天子得知,下了焚城令,以杜绝病源传波,而大批流难到各地的幽州流民,也只有在当地馆医检查确认无此症者,才得已入城。大批士兵在五日后赶到幽州,当时城中早已空无一人,焚城之事,也自不了了之。而那奇疾,随着幽州城民的逃走和死亡也一并消声匿迹。
三年前,三年前黎巧巧还在嶂岭随师父一起修行,对世外的事,一无所知。一年前当她回到家后,也没有人告诉她,幽州城竟出了这种惨烈的变故。望着空荡寥落的幽州城,令她蓦然发觉,人世间的变故竟是这般无常与惨酷。
她一时忘了少年的存在,匆匆赶回嫣然楼将马牵出,一个纵身上马飞奔而去,落下身后烟尘滚滚。半刻她也不想再呆在这个无人的鬼城。
黑衣少年望着她渐渐消失在远方的背影,眸光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