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早章，闪耀的耀》引筱兮

5、Chapter 5

　　八角街的广场上有一根长数十米的旗杆，悬挂了城内最高的旌旗。旁边大昭寺前的石板被朝拜者跪拜磕头磨得光亮，日复一日，永不间断。

　　磕等身长头的朝拜者手上、肘弯上、膝盖上都用木板或是皮革包裹着，边诵经文，边双手合十举过头顶，然后双膝着地，掌心向下伏地，额头轻磕地面，一起一落伴着粗布衣裳的“啪嗒”声响。

　　同样的动作，反复又反复，有的绕着大昭寺磕长头，有的绕着拉萨磕长头，还有的经年累月从所在牧区一直磕到拉萨，用上几个月，甚至几年。风餐露宿、朝行夕止。

　　申忱深深震撼于他们的修行。

　　太阳落下去，两个丫头又乘着人力车回到住处。

　　出去的时候忘记带手机了，进房间发现上面十几个未接电话，翻记录，爸妈打来的最多，其余几通分别是周祎和章烁。

　　正要给家里人回过去，妈妈的电话就到了，一一解释了行程，又劝老人家不要担心、过两天就回去云云，按了挂断键，有新短讯安安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里。

　　“哥哥他想搏一搏”

　　章烁是他的堂弟，平素跟申忱亲近，甚至舍得同她分享秘密。章耀住院几次，申忱常衣不解带地照顾在病床前，她是章家认可了的，却未料俩个人走到这步田地。

　　她一下子怔住了，她懂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次去医院看他，亲耳得知那个学名，回去趴在网上搜索。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来，昏天暗地，心蓦地被抽空了一般，打开的那么多网页，手里提不起一丝力气去关，偏头躲开，恰瞥见窗外秋叶离枝。

　　再生障碍性贫血。

　　要预防感染，小心受凉。章耀学的气象，以前都是他提醒她，而自那时候开始，她开始关注天气，紧张他添衣保暖；

　　要避免口腔粘膜和牙龈受损，禁止用硬毛刷刷牙，她跑到常去的几个大超市，挑最软最软的牙刷，堆了满满一柜子；

　　要预防鼻腔粘膜干燥，她磨着在国外出差的申爸爸绕道西班牙，订了上好的橄榄油，给他放进包里；

　　要避免辛辣、刺激、过冷的食物，她再也不缠着他去吃麻辣锅、冰激凌，骗他说自己正在调理偏寒的身体，得少碰这些。

　　但凡能为他做的，她都要做，哪怕微不足道，却能让她漂浮于半空的心安稳些，她想他好。

　　章烁短信中的“搏一搏”，她知道，他还是忍受不了了，为了夺回主动权，他需要拼一把。这一把，是可能赌上性命的针剂治疗。注射针剂，从而产生较多造血调节因子促进肝细胞增殖。百分之五十的几率。

　　章耀之前接受过骨髓移植治疗，过程很成功，一个月、两个月，血象和各项身体机能均在可控范围内，他大意起来。

　　回归朋友的圈子，酣畅淋漓的麻辣锅、人声鼎沸的酒吧、比肩接踵的景点。一次异常他躲了过去，安生了一阵子又玩起来。申忱，那么爱他的申忱，徒劳的劝告，忍受不了他肆意挥霍这来之不易的转折，唯有眼不见、心不疼。

　　曾经共患艰难，十指相握给予他一切的她，在即将拨开重雾见日光的时候，因为心疼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另一厢，在他庆祝重生，享受生命的时刻，上天终收回了眷顾，在四个月零四天的时候，复发。

　　等待他的是绵绵无绝期的中药，慢性治疗法，但起码能够保住命，慢慢调，慢慢来，也有稳定的可能性。

　　而，显然，他又耐不住了。

　　不是每次回爷爷奶奶家都要提前跑去输血的麻烦，而是受够让他们担心，害他们烦忧；玩惯了的他受够了这样被死死规定的生活；爸妈上了年纪，他受够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噩梦；也受够了——

　　他本就拥有回头率极高的俊颜，笑起来左边有一个酒窝，可病房里的他竟连勉强凹点左颊都无能为力；

　　碍于引起感染，隔离室里的他，与哭得稀里哗啦的她只能隔着玻璃相望，他的手无法替她拭去脸上的湿润；

　　若干次住院中的一次，他身体见好，非要带她去挑生日礼物。申忱挽着他，却是小心地承着他的重量。她的鞋带掉了，他想帮她系起，居然连挪动脚步都极其吃力；

　　......

　　......

　　心口闷闷的，长长一声唏嘘，申忱回过去，

　　“愿他安好”

　　那边很快传来：

　　“你会来吗？”

　　她能以什么身份，以什么状态，站在他面前，他家人面前，他女友面前？

　　申忱：“我人在西藏”

　　章烁：“现在还在等安排无菌病房，正式是大概八九天之后”

　　申忱：“看时间吧”

　　章烁：“其实，我就是希望有个人可以替我陪着他”

　　留学澳洲的章烁出行不便，无法赶回国来。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说与她，他知道她有办法让章耀在最难捱的时刻不那么在意无法忽视的苦痛，他知道她的心是确确实实为哥哥好，他更知道此刻作出一搏决定的哥哥需要一个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