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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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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涔涔而下。
徐前凤这时才想起,他现在的脸,是花无缺。
老者悠然道:“你是不是很痛?”
徐前凤冷汗道:“很痛。”
老者又道:“你是江枫什么人?”
徐前凤道:“我……我是花无缺,是江枫的儿子。”
老者瞪眼道:“好啊,你竟是江枫儿子,痛死你!”
徐前凤差点跪下,哀求道:“老神医,就算你跟江……家父有什么恩怨,但不要见死不救啊!”
老者眼睛瞪的更大了,骂道:“胡说!江枫害死我女儿,我为什么要救江枫的儿子!”
徐前凤疼得汗流浃背,只知张嘴,却无话可说。
这时旁边忽然伸来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头被固定,捏住他下巴的指尖略一用力,脸上错开的骨头似乎被拼合了,疼痛立刻减轻不少。
他这才发现老者身边还立着个黑影。
这黑影一身黑,外面还套着层黑色短袍,竟连脑袋上还裹着圈黑色头巾,如果不是一双黑色的眼睛在闪动,怕是会被误认成西洋来的怪客。
徐前凤愣了。他自觉见多识广,却从没见过这副怪异打扮。
老者喝道:“看什么看,快道谢!”
徐前凤连忙抱拳道:“谢谢少侠!”
老者又喝道:“什么少侠?瞎说话!”
徐前凤浑身一激灵。
他试探着问道:“若不是少侠,请问是……?”
老者道:“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徐前凤彻底说不出话了。这老者在胡搅蛮缠。
他站起来,哼一声,道:“既然如此,花某就谢过二位了,再见。”
老者哼道:“这小子脾气还挺大。”
黑影眨了眨眼。
徐前凤头也不回,昂首而去。
看他远去,老者却是呵呵一笑,向黑影道:“他还会回来的。”
黑影点点头,眸子熠熠闪亮。
黄昏近夜。
天色昏暗,像拖地的墨蓝披风。毛毛细雨飘飘扬扬,润物无声。
徐前凤站在老者房间的窗下。
他未举伞,头发与肩上已有些湿润。他仰头,目光停在楼上透出亮光的窗棂。白天他遇见的老者就住在这里。他从不做无用功,花心思找到老者落脚,自是有事要办。
黑夜里徐前凤的双目发亮,像狼。
他走上客栈,敲了敲老者房间的门。
却听见房间里回答:“进来。”
徐前凤推开门,看见老者端坐在房间中央,似乎正等着他到来。
纵是胆大如徐前凤,也忍不住感到些不安。
他作了一揖,道:“看来老先生早有所料,知道我会来。”
老者哼了一声。
徐前凤道:“老先生可知我为何而来?”
老者道:“难道不是来看病?”
徐前凤道:“在下除了来看病,还有事相问。”
老者道:“先看病还是先问话?”
徐前凤一愣,道:“先问话。”
老者瞪眼道:“我看你没病,要问就快问,兜什么圈子!”
徐前凤哈哈一笑,道:“老先生果然爽快,敢问尊姓大名?”
老者道:“既无尊姓,也无大名,我就是药罐子。”
徐前凤道:“药先生一眼就看出在下病痛,也认得在下容貌,老先生是如何认出的?”
药先生挑眼扫视徐前凤,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拍桌道:“好你个花无缺,居然连我也不认得!”
徐前凤一惊,道:“在下……不曾对药先生有印象。”
药先生冷笑道:“是不是你摔傻了,竟然不认得我!”
徐前凤冷汗道:“在下……的确摔下过山,可能摔坏了脑子,老先生勿怪。”
药先生抚须大笑:“好!不愧是花无缺,够坦白!”
徐前凤暗自抹一把冷汗,笑道:“老先生是怎样认识我的?”
药先生道:“你这小鬼,竟然记性如此不好,十年前你掉下山崖可是我亲手把你给拼回去的!”
徐前凤瞪大了眼。
江玉郎从未告诉他,竟然有人救了花无缺。
徐前凤感到背后一阵发寒,冷汗也流不下来了。
药先生倒了一杯茶,饮一口,道:“我也觉得奇怪,你应该死了,怎么又活蹦乱跳的跑出来,我还以为大白天的撞鬼了呢!”
徐前凤已经暗自双掌聚力,打算杀人灭口,听得药先生话锋一转,不禁又有些好奇,问道:“在下的确丢了些记忆,药先生何不说完?”
药先生又倒了一杯茶,指着道:“过来,坐下说。”
徐前凤走过去坐下。
药先生将茶杯推到徐前凤跟前:“我这儿没有酒,以茶代酒了。”
徐前凤端起茶杯,象征性饮一口,目光直勾勾盯着药先生。
药先生温和一笑,道:“十年前我救起你这小娃,那脸,啧啧,可真像江枫。”
徐前凤道:“看样子药先生并不喜欢家父,为什么还要救我?”
药先生道:“当然要救,不救谁娶我女儿!”
徐前凤不禁感到有些好笑,想了想却发觉不对,问道:“我记得药先生说过令爱已经不在了,我要如何娶?”
药先生瞪眼道:“所以我又把你杀了!”
徐前凤哭笑不得:“老先生莫非想冥婚?”
药先生吹胡子瞪眼:“不错!”
徐前凤哈哈笑道:“既然横竖我都要死,何必救了再杀。”
药先生怒道:“你这小子,记性真是差,谁告诉你我女儿比你死得早?”
徐前凤不解:“药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药先生瞪了一眼徐前凤,道:“你掉下悬崖时我女儿还健在!我若是不救你,你早就轮回投胎去了!”
徐前凤干笑一声,道:“谢谢药先生救命之恩。”
药先生叹一口气,摇头道:“也不晓得我那女儿看上江枫什么好,哭着闹着就是要去见他,我不让,她竟赌气喝下剧毒,我想办法救了回来却坏了身子,唉,作孽,作孽啊!”
徐前凤道:“令爱已经不在,节哀顺变。”
药先生又是一声长叹,闭起眼,似在追忆死者。
徐前凤站起来。
他认为掌握的已经足够多了。他虽在意真正的花无缺是死是活,但这药罐子知道的太多了。知道太多的人,总是活不长的。
药先生忽然睁开眼,大喝一声:“坐下!”
徐前凤想也未想一屁股坐下。
药先生一双鹰目锁住徐前凤,道:“既然我杀了你,就不可能再活,你是怎么跳出来的?”
徐前凤眼珠子一转:“我命不该绝,药先生没有钉牢棺材,自己爬了出来。”
药先生皱眉道:“不可能!我的毒药无人能解,我是看着你气绝的!”
徐前凤笑道:“若要人死绝,必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才踏实。”
他想起江玉郎对万春流的疑心,不禁了然一笑。
药先生叹道:“果然是命不该绝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将空杯伸到徐前凤面前,道:“喝了你的茶,就当你我喝过孟婆汤,我药罐子没见过你!”
徐前凤端起茶杯。
忽然门口闪进一条人影,一掌掀掉徐前凤手上的茶杯,拉着他就往外跑。
人影拉着徐前凤一阵风般出了客栈,到了街上才停下。徐前凤仔细一看,竟是白天跟着药先生的黑影。
街上的雨已经停了。黑影一身黑色装扮完全融进夜幕里,只有一对灵活的眸子在闪。
徐前凤道:“为何拉着我跑?”
黑影扯过他一只手,在手掌上写下一个“毒”字。
徐前凤目光闪动,道:“你是说,那茶里有毒?”
黑影点了点头。
徐前凤长叹一声,哈哈大笑起来,忽然又反手扣住黑影的手腕。
徐前凤笑道:“这位小兄弟,谢谢你救了我,但我不能放你走。”
黑影却并不惊慌,眼底仍然平和。
徐前凤心里不禁一惊。他时有突然行为,然这黑色怪人的反应竟与那药先生一样,波澜不惊。徐前凤忽然有种掉进陷阱的感觉。
可毕竟他是个活了半百的人,懂得临慌不乱阵脚。
他捏着黑影手腕,道:“小兄弟莫怕,我问什么你点头就是,完了我就放你走。”暗中却加重了扣住手腕的力道,捏住神门穴不敢大意。
黑影似乎浑然不觉,只是眨了眨眼当作答应。
徐前凤问:“药先生真的姓药?”
黑影点头。
徐前凤问:“你是药先生徒弟?”
黑影点头。
徐前凤问:“你知道药先生下毒?”
黑影点头。
徐前凤问:“你知道药先生为什么下毒?”
黑影点头。
徐前凤问:“花无缺真的死了?”
黑影摇头。
徐前凤哈哈大笑起来。
他大笑道:“果然如我所料,花无缺不死,老头才要我命。”
忽然黑影闪电般伸出另一只手一捏他腰上穴道。
徐前凤立刻痛的松开黑影手腕。
黑影又捏住徐前凤下巴,轻轻一用力,白天正的骨便又错开了。
徐前凤痛的死去活来。
药先生拍着手走过来,笑道:“你真能为难我徒弟,你就站在他面前,竟问他花无缺是不是死了,你不让他摇头,难道让他点头?”
徐前凤抬起头,他想说话,却只能呲牙咧嘴。
他试着提起真气,竟如石沉大海,几番强提之下连胸口也渐渐气闷,方才一口茶竟化去了他所有功力。
徐前凤抚胸咳道:“不愧是药先生的毒药,果然天下无双。”
药先生却笑道:“谁说天下无双,你喝下去的药是我徒弟配的。”
徐前凤大惊,他转头,只见那黑影也正看着他。
黑影一双眼眸明亮,既无欢喜之姿也无鄙夷之态,平静仿若亘古不变。
徐前凤忍痛大笑道:“很好,今日能死在药先生手里我也认了!”
药先生皱眉道:“谁说你死在我手里?第一你喝的不是我的药,第二我也不配杀你。”
徐前凤冷汗道:“既然我已经将死,老先生何不将话说明?”
药先生道:“花无缺出自移花宫门下,据说当年他是被师傅打落悬崖,本该命绝,你如今却大难不死,难道不是移花宫叛徒?”
徐前凤颤声道:“你要送我给邀月?”
药先生呵呵笑着,不答话。
徐前凤咬牙道:“老先生向来说一不二,为何这次不给我个痛快?”
药先生板起脸,骂道:“屁话!你以为两三句话就了解我了吗?就凭你是江枫儿子,我为什么要给你痛快?”
徐前凤脸色惨白。
往日费尽心思得来的一张面孔如今竟成了绊脚索。
药先生道:“你怕了?”
徐前凤道:“我并非怕了,我只想死个瞑目!”
药先生斥道:“虚伪!你以为死鸭子嘴硬我就会夸你有骨气?”
徐前凤终于软下阵来。
前有毒茶作用,后被捏了穴道,现在他不光疼得腿也开始打颤,辛苦粉饰的内心也被一语戳破,任是铮铮铁骨也受不住疼痛侵蚀,何况他徐前凤也没那么硬的脊梁。
徐前凤强笑道:“药先生眼明,我的确不想死。”
药先生这才转怒为喜:“跟我上楼。”
徐前凤心下欢喜,只要药罐子没有明确说出要杀他,他就还有机会!
阴毒之人都有个喜欢反咬一口的毛病,纵使杀人不利己。这个毛病徐前凤跟江玉郎不相上下。
抹一把冷汗,徐前凤准备跟着药先生上楼。
可他忘了身后还有个黑影。
黑影忽然伸手狠狠一掐他肩井,徐前凤立刻像个石头般“扑通”一声倒栽下去。
药先生转过头,笑道:“你不让他自己走上去,谁带他上去?”
黑影拽起徐前凤衣领,一路拖上楼。
进了房间,黑影将拖着的人甩到墙角,像扔麻袋。药先生负手立在一边,忍不住哈哈大笑:“这般不客气,莫非你在生气他长着你的脸?”
黑影拉下遮住面部的头巾,露出一张白皙清俊的脸。
这张脸若不是花无缺,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