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之烬》树海之鱼

7、第七章

　　第七章

　　秦欢醒过来的时候是下午三点。温暖的秋日阳光停驻在窗口，高远的蓝天淡淡飘着几片白纱似的薄云。

　　居然睡了这么久……秦欢爬起床，眼前一阵金星乱闪，头晕目眩，脑袋里像倒了浆糊，昏沉沉的。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客厅外面传来一个女人客气的声音。

　　“没事。她的东西全在这里了。如果有漏下的，告诉我一声，我给她送去。”听到叶未的回答。

　　“嗯。那我走了。对了，等她气消了，你还是和她好好谈一下吧。”

　　“好的。”

　　“那我走了。BYEBYE。”

　　“BYEBYE。”

　　谁走了？发生什么事了？秦欢恍恍惚惚地想起昨晚的事。但是，除了记得喝了一杯水打了个电话叶未后，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秦欢穿上鞋子，走出客厅。

　　只见叶未坐在沙发上发呆，微微下垂的肩头以及她失神的神情，还有和国宝比美的黑眼圈，整个人看上去很憔悴。

　　秦欢往她的房间扫了一眼，只见里面空了很多，谢灵灵那些精致的小摆设都不见了，床上乱七八糟撒满衣服，全是叶未的。

　　“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灵灵她搬回家了。刚才是她的好朋友来拿她的东西。”叶未这才回过神来。

　　“呃……昨晚发生什么事了？”秦欢挠了挠自己那头乱发。

　　“你被人下了迷药，有几个男人把你带出去，如果不是我来得及时，今天你就可以在社会版露下脸了。”叶未露出一丝笑容。

　　“那……关谢灵灵什么事？”秦欢努力去想昨晚的事，但药效过去，始终记不起细节。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准备去和灵灵见她哥。她发脾气了。”

　　“把她的电话给我，我去跟她解释。”秦欢不假思索地说。

　　叶未疲倦的靠在沙发上，说：“不用了。灵灵的性格倔强，你也不是不知道。这次不同以往。而且，这样对她可能更好一点，她跟着我都没有几天开心的日子。”

　　秦欢愣愣地看着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早发生还是迟发生的问题罢了。”叶未微微一笑。

　　秦欢懒懒地在她旁边坐下，拍拍她的肩：“叶未兄，学你说的一句话，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恭喜解脱了。看开点，明晚给你介绍一个美女。”

　　叶未笑了：“谁看不开了？现在是有人想当知心姐姐吧？”

　　秦欢哼一声，“我这是表达一下友邦人士对你的亲切慰问，真是狗咬吕洞宾。”

　　“看上去你精神还不错，那我就放心了。你知不知道这次是谁下的药？”

　　“不知道。但是应该是酒吧里认识我的人吧。都过去了，懒得追究，就算知道是谁，你又不能把他放锅里煮三鲜汤。最多以后我小心点，在酒吧里也不乱吃东西了。”秦欢长长吁出一口气，郁闷地说，“我真想不通，他们要下迷药也应该是给酒吧那些小妞儿下吧？“

　　“你记不记得徐筝说的话？不要乱招惹那些不明不白的女人。所以我想很有可能是阁下泡美眉的时候，泡了人家的心头好，所以找你出气。”

　　“没劲，这些人太无聊了，不都是玩嘛 。”秦欢叹气。

　　“以后收敛一点，不要看到个长得正常的女人就狼似的两眼放绿光。”

　　“这话留着自己回味去。没和灵灵一起时，你是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吗？”秦欢笑道，“少在我面前装圣女贞德了。”

　　“我和你不同。你是天然本色，我那叫游戏人间。”叶未笑道。

　　“一个人无耻到人淡如菊的地步也算一种境界，在下我望尘莫及啊。”秦欢一脸惊叹。

　　“好了，别在这里卖口乖了，去洗脸，准备吃午饭。”

　　“都快吃晚饭了，还午。”秦欢白了她一眼，懒洋洋地蹭去浴室。叶未这丫肯定失恋导致脑零件失灵了。

　　不过，对于灵灵离开的事，尽管她冷眼旁观，一开始就并不看好两人，分手不是一件坏事，但到底她做了这个导火索，她心里对叶未还是有点歉疚，尤其是看到她憔悴的神情。

　　改天请她吃饭吧。

　　秦欢洗漱完毕从浴室出来，只见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几碟清淡的小菜与稀饭。

　　“中午做的。你没起床。刚才我拿去热了一下。你不舒服，吃清淡一点的开胃。”叶未脱下身上的围裙笑道。

　　“好。吃完晚上我们一起去泡美眉，以庆祝你失恋。”秦欢睡了一天，五脏君早已经敲锣鸣钵的示威，看到食物胃口大开。

　　“算了吧，我现在只想安静。”叶未耸耸肩。

　　“我知道你现在千枝针插着心，但是叶未兄，人一闲啊就容易出事。我担心你一时把持不住，化悲愤为跳楼啊。近来报纸上常有年轻女子因感情受挫上吊投河跳楼的新闻。”秦欢笑嘻嘻地说。

　　“靠，你想太多了，吃你的吧。”叶未瞪了她一眼。

　　“呃……说句实话，你，是不是真的很爱灵灵？”秦欢边说边瞄她。

　　“不知道。”叶未倒答得干脆。

　　“啧啧，都痛苦得不想去当色狼了，还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我也分不清爱不爱的。反正人嘛，总是怕孤单的，和谁一起都还不是搭伙过日子？她对我真心，以前也对我很好，我就和她一起了。”叶未笑道，清澈的眼神像湛蓝的晴空，空无一物而又深沉莫测。

　　“哟，还装起颓废了，难怪老被甩。不过，放心吧，阁下正当美好青年一枝花，后面还会有比灵灵更漂亮的美眉，就像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累了，安静一段时间再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丫没几天又要寂寞难耐了。”

　　“不如，你当我老婆吧。我们两个人好好过。”叶未笑道，窗外的风吹进来，她的头发微微随风拂动。

　　秦欢手上的碗抖了一下，不小心溢了点稀饭出来，洒在桌上，她忙去拿纸巾擦。

　　“叶未你脑子变蜂巢了吧？乱说什么？”

　　“嘿嘿，开个玩笑而已，用不着这么凶吧。”叶未看着她笑。

　　“无聊。”

　　两个人吃完午饭，秦欢正在收拾碗筷的时候，突然她的身子晃了一下，一只碗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怎么了？”叶未忙扶住她。

　　秦欢扶着桌子，皱着眉说：“不知道。起床后就一直有点晕头晕脑的，刚才还突然头疼起来。”

　　“我马上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是我疏忽了，我昨晚就该直接送你到医院。”

　　“那有这么严重？睡一会儿就行了。”秦欢白了她一眼。叶未就是婆婆妈妈，小题大做。

　　“不行，一定要去仔细检查我才放心。万一将来你脑残了，我还要养你，我这一辈子算毁了。”叶未笑道。

　　“闭上你的乌鸦嘴，你才脑残。”

　　“好，我脑残，你脑白金。白金小朋友，听话，跟阿姨去医院。”

　　“你招打是吧？”

　　“不开玩笑了。走，去医院。”叶未搂过她的肩头。

　　“不去。”

　　“真的不去？”那张脸笑得格外温柔。

　　“你纯粹就是没事找事，有钱送给医院直接给我吧。”

　　“检查而已。很简单，很快的。”叶未的口气快赶上幼儿园的阿姨哄小朋友吃糖。

　　秦欢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叶未拉着蹭出公寓。

　　来到医院，叶未去挂号，秦欢坐在一旁等候。

　　她百无聊赖地拿着手机按来按去。医院浓重的消毒味道让她不舒服。她很讨厌这个地方。这里每个角落都弥散着生死无常的怨气，像一个中转站，有人在这里跨进另一个世界，有人歇了一下，又投进万丈红尘。每个病人，都带着蜡黄的脸，呆滞无力的眼神，像蚂蚁一样渺小卑微。

　　在这里，一切恩怨情痴都显得脆弱而虚无。

　　秦欢正胡思乱想，有人一阵风似的从她身边走过去，“啪”的一声，她手中的手机被那个人带到，掉在地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帮你捡起来！”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那个人已经快手快脚地捡起她的手机。

　　是个小女生，十六七的年纪，穿着宽松的T恤与裤子，留着一头街头常见扮酷必备良品的短发，一张精致的小脸，眼睛极灵活，活泼泼的像两颗黑葡萄，顾盼生动。

　　她笑嘻嘻地把手机递给秦欢：“还给你，手机好漂亮哦，和你本人的气质很配，有型有格，相得益彰。”

　　她说话语速很快，眉飞色动的，一看就知道是个鬼灵精。

　　“小铤，是你朋友吗？”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一个女子有点缓慢地走过来。

　　她身材玲珑，脸上带着病容，还打扮着，但脂粉也挡不住那股苍白虚弱。长长的卷发堆在肩上，眉眼描得很一丝不苟，像一幅工笔画。她很漂亮，那是那种略带刻意的雕刻的美。只是眉心有一种淡淡的幽怨，像旧上海衣香鬓影里走出来的女郎。

　　“不是我朋友，我朋友你也看到啦，都是些小破孩子，那有她这么灵的？”女孩子扮了个鬼脸。

　　“一倩？”秦欢叫了一声。

　　那女子惊讶地盯着她看了半天，渐渐地，一丝笑意在她脸上扩散，眉稍眼角尽是惊喜与激动：“罗密欧？”

　　“对对，没想到你还记得，朱丽叶。”

　　秦欢又惊又喜地站起来。

　　“高中毕业后，就一直没见过面，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你。”女子笑语嫣然。

　　“是啊。真是太巧了。”

　　“哦，原来你们才是认识的。”那个小女生恍然大悟。

　　“她是我表妹乐铤。”

　　“你好，我叫秦欢。”

　　“这名字起得好，多有文化，不象我老爸这个大老土，什么乐铤，听起来像凉亭。”那叫乐铤的女生很自来熟，说话很讨人喜欢。

　　“你一直在这个城市吗？”

　　“不是。我是前几天到这里来的。”尹一倩说话还是像高中时候不紧不慢，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这些年一直在外面跑来跑去，没有过安定日子。你还好吗？我一直想知道你的消息，但是问了很多同学，也没有人知道你确切的联系地址，只知道你当了歌手。”

　　“还好。活着，没什么不好的。”秦欢笑道，“还有，我是在酒吧唱歌，不是歌手。我的生活不稳定，所以电话号码也是变来变去。干脆不给他们了。”

　　“哇，酒吧唱歌？在哪一家？我去听一下！”乐铤插嘴。

　　“小铤，你爸妈怎么对你说的？”尹一倩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头。

　　乐铤吐吐舌头：“我爸这个老古董。都快赶上文物了。”

　　“你生病了？”秦欢关切地问，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

　　尹一倩的神情有点不自然：“小事而已。吃的东西太杂了，肠胃有点不舒服。”

　　“秦欢，到你了。”叶未走过来。

　　“知道了。来，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对你说过的朱丽叶，尹一倩。”

　　叶未愣了一下，马上露出她那惯常的温柔笑脸：“你好，我是秦欢的朋友，叶未。”

　　“你好。”

　　“不得了，”那边乐铤用夸张的口气说，“你的朋友也长得这么好看。我叫乐铤，认识一下。”

　　叶未笑着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

　　“我要去看医生。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下次我们再聊。”秦欢对尹一倩说。

　　尹一倩念着号码，秦欢把它存下来。

　　“我们先走了。”

　　“BYEBYE。”

　　秦欢对她们挥了一下手。

　　叶未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你是不是看上她了？我警告你不准打她的主意。”秦欢瞪了她一眼。

　　“我在想，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她当年是受了什么刺激想不开还是被下了降头，和你这种人混一起呢？”叶未笑道。

　　“那叫风尘巨眼，不过，谅你这个文盲也不会懂。”秦欢掀掀眉。她此时还沉浸在与尹一倩意外重遇的半是惊喜半是感慨的情绪中。

　　校园的生活，宛如一幅泛黄的画卷，封闭在遥远的永不复返的青春时代。和尹一倩再见面，那段尘封在心灵角落的回忆，再度被打开。

　　那时候的意气风发，年少轻狂，爱恨激烈，相思情动，种种类类，肆意的如野草般汹涌，相对比现在被生活煮得烂熟面条一般的自己，更让人恋恋不忘。

　　“你真的泡过她吗？看她对你不像初恋情人的眼神哦。”叶未玩味地说。

　　“我们那叫少女情怀，君心如我心，就算不说也完全懂得对方意思。”

　　“呵呵，原来你在学校时只是个鹌鹑。还以为你有多么天不怕地不怕。”

　　“哼，我又不是多愁善感的文艺女青年，我怕个鸟。我是怕吓到她而已。你不知道一倩她以前是个多斯文害羞的女孩子，我这么有文化的人当然不会像你，看到个人形就乱放电，就算对着一棵树木都是一脸的欲求不满。”

　　“别喷了。走啦，再在这里蘑菇，医生都要下班了。”叶未大笑着，搂着她的肩膀向前走。

　　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擦黑，霓虹闪烁，万家灯火，只是透过光怪陆离的灯影看上去，黑中透着深紫的夜空，在繁华的城市衬托下格外凄清冷漠，静静地俯视人间。

　　叶未不紧不慢地走着，晚风带着秋的凉意，不时袭来，和衣服磨擦出细微的声音，空洞而寂寞。

　　秦欢拍了她一下：“诶，你今晚被文青附体啦？装什么忧郁？”

　　“拜托，我不讲话的时候这脸就是这样，你第一天认识我？”

　　“你今晚特别嘛。来的时候去医院像去逛名店。现在呢，像去火葬场。”

　　“没事不要乱用比喻。”轮到叶未没好气地说，“我又没遇到初恋情人，当然不像你笑得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主。是谁刚才一边暗笑一边往电线杆上走？”

　　“哦，我明白了。叶未，你是在嫉妒，嫉妒我的初恋情人这么漂亮，嫉妒我们感情历久弥新。”

　　“我没你无聊。”叶未冷哼一声。

　　从遇到尹一倩开始，秦欢就一改被她拖来医院时心不甘情不愿拖拖拉拉的姿势，一路上滔滔不绝告诉她很多她以前读中学时的事。什么逃课，什么和男生打架，什么收到女生的告白，什么语文老师在讲台上出糗等等。尹一倩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秦欢的记忆之门。

　　路灯下的秦欢眉目灵动，表情多变，像回到了青葱时代。

　　叶未却只是淡淡的心不在焉地应着。不知她神游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