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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第五章

      徐筝醒过来,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天空是阴沉沉的,堆着厚厚的乌云。看样子快要下雨了。

      拿起手机看看,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她不情愿地浑浑噩噩地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砰”的一下,被天花板碰了一下头,疼得她呲牙咧嘴。

      搬到这里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但显然她一米七的身高还没有适应地下室低矮的天花板。

      自从从张嘉婕那里搬出来后,她一直没有去工作。只要一踏上酒吧或者一拿起报纸上的招聘广告,她就有说不出厌倦,干脆就歇起来了。

      这些天来,一直是睡。睡醒了就泡网吧,或去某个地方赌上一把,通宵达旦,直到玩得麻木,才带着一对倦眼回来,随便洗漱一下又投入梦乡。周而复始,不分日夜,几乎忘了还有时间这个东西。

      徐筝拿起手机,里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张嘉婕的。

      她看也不看,随手把手机扔回床上,拖着懒散的步子去刷牙洗脸。

      镜子里是一张萎蘼不振恍如一朵没有光泽的纸花的苍白脸孔,眼睛布满了血丝,头发乱得像鸟窝。她呆呆地看了片刻,木然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干涸的眼角。

      在这个城市,已经几年了吧,像一颗微尘,使劲扑腾,却始终升不了仙,落不到地。

      过去未来,混沌一团。

      “小筝,回来吧。妈不望你赚钱有出息,只想你平平安安,找个老实人好好过日子。”母亲的每一次电话逐渐简化成这几句,翻来覆去地念叨。

      “徐筝!你良心被狗叼走了!老娘哪样对不起你?你说,你给我说!你他妈的还吃里扒外,也不瞧瞧你是什么货色!你身上哪样东西不是老娘买的?你作反了是不是?”张嘉婕歇斯底理的声音,指头戳到她头上了。

      “徐筝,我走了。”黄欣在火车站上微笑地说,笑中有泪,“这些年来,也太累了,我想过点清静日子。”

      徐筝狠狠地把杯子里的水泼到镜子上。

      她不见了。妈妈不见了。张嘉婕不见了。小欣也消失了。

      什么也没有了。

      她想笑,又想哭。但镜子里的脸却没有一丝表情,冷冰冰的像与已无关。

      她转过身,换上衣服,走出门去。

      雨已经下了,被风吹得歪歪的。空气有点凉。

      徐筝晃晃悠悠地走在街上。

      不如再去玩一手吧,昨天才输了两百,今天该没有这么晦气,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一下子就能翻盘了。想到这,她手心发热,心里像有条虫子在挠着,痒痒的。

      “徐筝!”

      突然有人大声叫了她一声。

      她一回头,只见五六个男人拿着棍棒从一条小巷冲出来。

      徐筝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男人在后面穷追不舍。

      徐筝慌不择路,一路狂奔,不知道穿过了多少条街巷,一抬头看到叶未秦欢所住的小区,一头冲了进去。

      屋子里,叶未正穿好衣服和谢灵灵准备出门。隔壁的秦欢不在。这一阵的宁静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

      叶未打开门,只见徐筝一手撑着墙,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大汗淋漓。

      “徐筝,你这是干嘛?发生什么事了?”叶未惊奇地问。

      “我……先……”徐筝满脸惊慌失措,猛烈地咳起来。

      随着纷杂的脚步声,几个男人穷凶恶极地尾随而上。

      “徐筝,今天不还钱,你别想走!!”为首的男人恶狠狠地说。

      “徐筝,究竟是怎么回事?”叶未看到这群咄咄逼人的大汉,心里也有点害怕。后面的谢灵灵脸都白了。

      “你是她什么人?”那男人横着一双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我是她朋友。”

      “朋友?”那男人歪着嘴角笑了一下,“告诉你,这个臭娘们欠了我们的钱,过期不过,今天兄弟们讨钱来了。识相的少管闲事。”

      “徐筝,他说的是真的吗?”叶未倒抽了一口凉气。

      徐筝垂头丧气,不说话,显然默认了男人所说的事实。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再拿不出来休怪我们的刀子不长眼!”男人晃了一下手上的刀。

      “她欠了你们多少钱?”

      “不多,连本带利一万块。”男人伸出三个指头。

      “你们也太黑了吧,我只借了你们一千元。”徐筝瞪大眼睛。

      男人冷笑一声:“我们可是事先说好的,过期不还,利息加倍。怎么,他妈的想不认账?”

      “我没钱,要命有一条。”徐筝横下心。

      “跟你大爷耍赖是不是?没钱?行啊,女人赚钱可比男人容易多了,跟老子去一个地方,保证你又有钱还给老子,自己又爽到!”男人狞笑着,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抓住徐筝的手,一把拖过来。

      “放开我!”徐筝挣扎不止。

      “不去也可以,今天当老子做一下好人,留下一只手,当老子日行一善。”

      旁边两个男人按住挣扎的徐筝,把她的手放在扶梯上。男人举起手中的刀。

      “慢着,一万块是吧,我帮她付。”叶未忙止住了他们。

      男人的眼珠在她身上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伸出手:“光嘴巴说没用,拿来!”

      “不要,叶未!”徐筝在一旁大叫。

      “算是我借给你,只此一次,绝无下次。”叶未说。

      “好,够义气!”男人在旁边说,“交了钱,我们和这娘们的事就一笔勾销。”

      “我家里没有这么多现金,你们跟我去银行取。”

      “嘿嘿,没问题,不过我劝你们最好不要想耍什么花样。否则……”

      “灵灵,今天去不了你哥哥家了。”叶未回过头,对谢灵灵歉意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明天去,好吗?”

      谢灵灵不说话,蹬蹬蹬地走回客厅,用力把包包甩在沙发上

      一行人走出小区。

      叶未在附近的银行取了钱,交给那帮男人。那群人点过数之后,满意地走了。

      徐筝颓然地靠着墙根蹲下来。

      “回去吧,不要再赌了。做朋友的帮得了你一次,帮不了第二次。”叶未站在她面前。

      “我会尽快把钱还给你。”半晌,徐筝抬起头,挤出这句话。

      “钱你慢慢还,最重要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叶未加重语气。

      徐筝不说话,慢慢地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了。叶未看着她单薄高瘦的背景,叹了一口气。

      雨还在下,街上行人稀少。叶未打着伞,慢慢地往回走。

      经过一个超市时,有个穿着红色上衣的中年女人突然从里面冲出来,高举着两只手在雨中又跳又叫,像个小孩子。

      行人都纷纷侧目。原来是天空上有架飞机低空飞行。

      这女人精神有点问题吧,不过看她衣服很整洁,大概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叶未心想。

      中年女人旁若无人,兴奋地转圈,一不小心,双脚一滑,摔了个仰八叉,惹得一众路人大笑。

      叶未犹豫了一下,看着她实在可怜,走过去,伸出手把她拉起来。

      那中年女人好奇地看着她,带着天真的表情,嘿嘿傻笑。看年纪她不过四十岁左右,但是头发中已经夹杂了不少银霜,脸皮像风干的桔子,比同龄人显得苍老。

      叶未把她拉到超市避雨的地方,正打算离开,一个女子猛地冲过来,一把抓住中年女人的手,焦急地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害我找死了。”

      “何小姐?”

      叶未惊讶地叫了一声。

      那女子也惊奇地瞪大眼睛:“叶小姐?”

      原来她正是被MOON的老板重金挖脚,技惊四座的何子莹。此时的她,脸上没有施粉涂脂,只把长发扎成一束简单的马尾,让人遐想的美好的身材也包裹在宽松的T恤与牛仔裤中,和街上行走的普通女孩没有什么不同,只有眉宇间那一抹倔强忧郁,让她一张脸显得很有神采。

      “叫我叶未吧。这位是……”叶未的目光转向那个中年女人。

      何子莹顿了一下,说:“她是我妈。”

      “原来是阿姨。”叶未有点出乎意料。

      “刚才我看到了,真是太感谢你了。”何子莹掏出纸巾,给还在傻笑的母亲擦干净手上脸上的污渍。

      “不用客气。”

      “囡囡,我刚才看到天上有一只鸟飞过,好大好大的一只,好白……”何母像个正在读学前班的小孩子,用手比划。

      “我知道,我也看到了。不过,鸟儿现在飞走了,我们回家去,回家还能看到更大的鸟……”何子莹像哄一个小孩子,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四周的人纷纷注目,她却视若无睹,完全当作透明。

      “真的吗?回家真的能看见大鸟吗?”

      “嗯。你乖乖的听话,就能看到。如果你不听话,大鸟就会飞走。”何子莹笑道,眼神极是温柔,带着一丝酸涩。

      “好啊好啊!我听话!”何母开心地拍着手掌。

      “何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吧。你买了这么多东西,还要照顾阿姨,一个人不方便。”叶未开口说。

      何子莹略思考了一下,笑笑:“那就麻烦你了。”

      叶未拿过她手上的大包小袋,何子莹扶着她母亲,三人一起向前走。

      何子莹的家就住在附近,一栋陈旧楼房的二楼。虽然是一厅两房,但面积不大,家具很简单,到处都收拾得干净整洁。

      “这几天小保姆请假回乡下去了,我又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就把她也带上了。她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一个人跑出去,可把我急坏了。”何子莹拿着干毛巾细心地给何母擦头。何母像个温顺的小孩,乖乖地坐着不动。

      “你们家……”

      “我爸在我十五岁的时候就死了。”何子莹的语调很平静,像在说一件与已无关的事,“我妈性格很脆弱,受不了这个打击,精神就有了点问题,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也能做做家务什么的,不好的时候,你也看见了,就那样。”

      叶未不禁动容。想说几句宽慰的话,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遇到过很多看着楚楚可怜的女人,然而眼前这个女子,虽然娇小,却并没有那些女人的柔弱感觉。她看上去像一棵挺立的小白杨一样骄傲。

      “不好意思,你想喝水的话自己去拿吧。”何子莹有点歉意地笑了一下,指指小冰箱。她的态度不再像之前在酒吧的那种冷冰冰,反而有了一种朋友的亲切近人。

      “我不渴。你忙你的吧。”叶未忙回答。

      何子莹继续低头给何母擦头发。房间光线不足,开着灯。她的那束马尾巴轻轻晃动着,柔软的发丝偶尔顺从地爬下她圆润的肩头,露出她在灯光下那长着细细的可爱绒毛的修长脖子。

      叶未默默地看着她。

      房间里只有闹钟的嘀嗒声在走动。

      初秋的天气,擦得干净的地板,明亮的玻璃窗,桌上放着的青翠小白菜,鲜红的西红柿,忙碌利落,年轻素净的女子。

      像一幅随意而鲜明的素描。

      由于何子莹很忙,叶未和她随便聊了几句就告辞了。

      回到家的时候,谢灵灵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她拿着遥控器在不停地换台,秀丽的脸上,嘴巴抿得紧紧的,神情有点紧张不安。

      叶未在她身边坐下,把她的一只手握在自己手心,笑道:“灵灵,我听说明天博物馆有个摄影展,我们去看看吧。你不是一向就喜欢摄影吗?”

      “少花一点钱吧。省得明天又跑来一个朋友要你救命你没钱。”谢灵灵看到她回来,整个人松了一口气,但却马上把手缩了回去。

      “在为这个生气啊?放心吧,我已经把话说明了,绝无下次。而且,朋友一场,我总不能眼看着她没了一只手。”

      “你就是滥好人,什么时候被你那些猪朋狗党卖了还帮数钱。”谢灵灵气呼呼地说,“你看看那个徐筝,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一起,还赌钱,迟早得出事。到时候人家把你也当一伙,我看你怎么办。”

      “呵呵,没有那么严重的,我做事有分寸。”叶未重新把她的手拖过来。

      “我这两天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才把我哥说得心软,同意和你再见一面,听听你的看法。可是,在你心里,我还不如你的一个普通朋友。”谢灵灵怒气未平,“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这次是事出有因,我也没办法啊。要不,我给你哥打个电话请他吃饭向他赔罪?”

      “免了。我哥现在在正在气头上,你少招惹他。”谢灵灵说。

      “对不起,对不起,改天吧。改天我一定和你哥哥好好聊一下。”叶未柔声说。

      谢灵灵皱着眉尖,清丽的脸上露出一股疲惫的神情,说:“今天,我妈又打电话来了。她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和你的事,骂了我半天,哭了半天,要我搬回家去。”

      “搬回去,这样也好。”叶未脸上挤出一丝笑,“不然你妈不安心,你也不好过。”

      “你这什么意思?”谢灵灵的声音又提高了八度,“好像你巴不得我回家!”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回家陪陪你妈,以后的事从长计议……”

      隔壁房间里正坐在床上翻一本杂志的秦欢不禁哑然失笑。

      叶未的性格有时候还挺让人抓狂。尤其是忍功已经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要是不知情的旁人看了,还以为她专职软饭。

      对于她的数落,叶未总是笑笑,说,她心里不好过,发泄出来就没事了。

      不是同一路的人,散了吧。何苦弄得自己这么辛苦?

      让她自己选择吧。她要走要留,我都没意见。叶未轻描淡写地说。

      看不出你还有志当情圣。秦欢冷笑。

      帽子太大,戴不下。她和那些在夜店认识的女人不一样。她当初是真心实意和我在一起的。我总不能先辜负她吧。

      秦欢斜了她一眼。不说话。

      死绣花枕头,平时狼似的四处乱发电,电倒一个算一个,但有人对她好一点就像捡到什么宝似的。

      笨蛋。没药治了。

      将近黄昏,风吹起窗帘,歪歪斜斜的细雨在灰色的天空飘动,灰白的建筑群在雾气濛濛中静静矗立,仿佛墓碑群般安静。

      外面的叶未还在温柔体贴,略微低沉的声音穿透墙壁清晰地萦绕在空间,秦欢拿起MP4,把耳塞放进耳朵,音量开到最大。

      风继续吹进来,秦欢感觉自己的心里就像一只倒空了的深罐子,发出空洞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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