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言乔瑜》熠婧未澜

3、琥珀

　　零

　　周瑜终年带着一条项链。
　　那是一条坠着一块漂亮的琥珀坠饰的项链。
　　只是没有人知道那块琥珀里面包裹着什么。
　　因为周瑜从来不曾将它摘下。
　　他叫它，倩。

　　壹

　　“我是不会和你回江东的。”

　　回到江东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小乔的这句话依旧在周瑜的脑海中盘旋，久久不肯离去。没有公务的时候，周瑜会站在江东的了望台上，朝着东汉的方向，一望就是一整天。
　　小倩，为什么你执意不肯跟我回江东？你可知前路凶险，纵使我有无可救药的聪明，一样无法保你周全。

　　某日，周瑜翻阅着最新送到手上的一批文件，眉头越锁越紧。正是这批文件，使他终于下定决心去做那件他犹豫了很久的事情。
　　他打通了大乔的siman，“大乔，之前我们商定的计划就今晚执行吧。”
　　“公瑾，你确定吗？你之前不是犹豫了很久吗？”大乔被周瑜突然拿出的决绝态度吓得一惊。
　　“我已经决定了。形势越来越紧迫，不能再拖了。”
　　“你用这种方式，她会恨你的。”大乔叹息着摇了摇头。
　　“我不过是想保她周全，她要恨，便恨吧。”周瑜垂下双眸，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贰

　　小乔在东汉的消失似乎是一瞬间的。
　　明明前一晚她还和大家有说有笑的胡闹，还约了貂蝉去逛街。然而第二天，她却不见了踪影，连siman也打不通。曹操向校方汇报小乔失踪一事的时候，却意外得到了“小乔已经将学籍办回江东”的答复。
　　“没有人跟我讲过这件事啊！”阿香也被这消息弄得一头雾水，随即打了siman给大乔，“大乔，小乔回江东是怎么回事啊？”
　　“阿香，妹回江东是父亲的意思，我们乔家的事情，恕我不便多言。”大乔匆匆说完，挂掉了siman。
　　怔了几秒，阿香强压下心中不安的感觉，对大家说：“你们都听到啦，乔老爷子那个臭脾气，连我爸都拿他没办法的。”

　　从此，小乔再也没有在东汉出现过。

　　叁

　　乔家二小姐在东汉待得久了，不适应江东的水土，自从归乡便一病不起。江东高校学生会副会长周瑜日日前往探视，用情之深，一时在江东传为佳话。

　　这日，周瑜如往常一样来到乔家。正巧碰见下人端药给小乔，便顺手接了过来。
　　“小倩。”走入小乔的房间，周瑜轻声唤她。
　　小乔苍白的脸上嵌着一双大眼睛，因为长期的静养，她原本充满光芒的双眼如今已经黯淡无光。她抬眼看了看周瑜，没有说话。
　　“我来的时候碰见下人为你送药，我便为你端来了，喝了吧。”周瑜将水晶杯送到小乔面前。小巧精致的水晶杯中盛着深褐色的药汁。因为乔玄尚中医，所以家人抱恙一律以中医医治。
　　小乔怔怔的望着周瑜伸到自己面前那只端着杯子的手，半晌没有回应。
　　“小倩？”周瑜又唤了一声，“喝了吧，不然你要如何好起来。”
　　“好起来？”小乔终于开口，她接过杯子，牵起嘴角，诡异地笑了，“我要如何好起来呢？你真的觉得我会好起来么？”

　　周瑜深深地看着小乔，似乎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什么。
　　不过小乔没有再看向他，仰首将药汁饮尽了。“我喝完了，你走吧，你日日来，不就是想看我有没有老实吃药、能不能‘好起来’么？”
　　“小倩……”周瑜还想再说什么，然而小乔已经转身回到卧房去了。

　　周瑜望着那扇关上的房门，心中悲凉，为她，也为自己。

　　小倩，如今的我们，何以如此的不堪？

　　肆

　　全校盟的混战终于还是开始了。
　　各校区都在拼命地扩张势力，每天都有学校被吞并。盟主早已形同虚设，东汉书院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
　　周瑜每天奔走于各处校务，江东校区蓄谋已久的战事即将触发。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去探望过小乔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用越来越繁忙的工作来逃避与她的见面。他曾经以为，只要他能将心爱的人留在身边，能够保护她，让她平安无事，自己就会心满意足。然而人的心是个无底洞，如今她终于平安的待在他身边了，他却又开始奢望能够回到最初两人相爱的模样。
　　只不过，那是再也不可能的了吧。

　　江东终于要对外开战了，离开之前，周瑜踟蹰很久，终于决定去探望小乔。

　　“公瑾，妹她不见了！”周瑜还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接到了大乔打来的siman。

　　周瑜来到空无一人的房间，环视这个囚禁了小乔数月的房间。他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平静地接受了小乔出逃这个现实。也许自她回来就安静接受一切这一反常的表现开始，他就已经渐渐洞悉了小乔心中所想的一切。只是他再也没有力气去识破这一切，与她的这场追逐，终于是他先败了。

　　周瑜心事重重地上了战场。

　　伍

　　战事前所未有的激烈，周瑜竟然第一次感到会有公务让他力不从心。
　　江东军虽然几战告捷，然而兵力渐渐不支的事实只有他知道，这当中的压力也只有他一力承当。

　　小倩，不知道你见到如今的我，会说些什么呢？明日一役，若我失败了，江东的未来我已不敢想象。原来，我真的没有能力为你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

　　大战前的一夜，周瑜就在这样的喃喃自语中睡去。

　　没有人想到，那一战，最后会演变成一场生离死别。

　　在周瑜几经周旋最后终于要取胜的时候，对方从暗处发枪，妄图击毙已经重伤的周瑜。
　　周瑜听到危险的气流冲向自己的声音，然而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躲开。他开始缓缓的闭上眼睛，他已经太累太累了。他只希望在离开之前，最后在默记一遍小乔的样子。如果，只是如果，如果有来生，他真的希望他们能像他曾经最嗤之以鼻的言情小说那样，自己能够一眼就认出她，然后，爱她。如果真的能够有来世，他希望，他们再也不要这般疏离了。

　　然而气流在近在咫尺的距离里骤然停住了。
　　熟悉的气息包围着周瑜，他猛然睁开了闭上的双眼。

　　“瑾……”小乔仰着苍白的面庞，对他微笑。

　　陆

　　真的是她。
　　周瑜绝望地抱过小乔，感受着她越来越弱的脉搏。
　　“你既然已经走了，何必要再回来？”周瑜的声音竟然哽咽了。
　　“子义也这么跟我说呢，呵…”小乔笑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我明明拼命想要跑走的，可是战事进行一天我就担心一天，若你再也不在了，我要那自由有什么意义呢？”
　　“若我就此死了，你便真的解脱了。”周瑜摇着头，“你不该来。”
　　“解脱？这幅几乎残废的躯体，要解脱有什么用呢？”小乔说。
　　周瑜听着小乔的话，瞳孔紧缩。原来她都知道，她知道自己日日所饮的药汁会慢慢侵蚀她的武学，侵蚀她的骨骼，使她最终致残，无法再离开江东。
　　这一切，全部都是他的主意。
　　“原来你都知道。”周瑜说，隐下的后半句是，然而你却都喝了。
　　“是啊，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力气拒绝了。瑾，我原来还是这么在乎你的啊…”小乔的声音渐弱，“瑾，日后我不在了，你要日夜思念我，这才是最大的折磨吧…终究，还是我赢了呢，呵呵…”

　　周瑜看着小乔鲜活的生命消逝在自己的手中。
　　他抱着毫无生气的小乔，突然奇异地笑了。
　　小倩，从前你总想要从我身边跑开，如今，你却要永远的陪伴在我身边了，跟我在一起吧……

　　柒
　　在为乔倩整理遗装的时候，整容师发现她左手无名指的一块关节骨不见了。暗红色的血迹干涸在左手的伤口上。
　　不过因为她是死在战中，整容师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后来，周瑜开始终年带着一条项链。
　　那是一条坠着一块漂亮的琥珀坠饰的项链。
　　他从来不曾将它摘下。
　　他叫它，倩。

　　爱是琥珀。
　　琥珀是最美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