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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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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北斗动身去见鲁花的贴身小婢梅香,不,应该是水月大师的时候,南斗叮嘱道:“她的脸不太好看。”
申北斗不以为意:“还能丑的过鬼去?”
南斗欲言又止。
就这样,阅鬼无数的申北斗瞅到水月大师第一眼时,一脸悲催地望向了南斗,这岂非是不太好看,简直就是不堪入目,大大小小的刀口占据了整张脸,眼皮是翻的,嘴皮是翻的,鼻梁骨也错了位,看得申北斗脸疼。
沉默了许久,申北斗端着水月大师递过的茶,虽然面目可怖,但茶却是极好的,申北斗边饮边道:“师太,你这脸是自己划花的吗?”只听轻咳一声,南斗的茶盏放下了,他牢牢盯着水月大师,生怕对方一茶壶砸得申北斗脑门开花。
“申大人好眼力,是贫尼自己划花的。”
“我说呢,哪个歹人也不会如此细致,划得连本来面目都模糊如斯,师太,在下冒昧地问一句,师太可否是在躲避陈彤?”
“大人何出此言?”
“我虽不知道陈彤给了师太何种好处,但确实是师太在福若祥定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箱子,再将鲁花的裙子偷出来放进后,换掉了她原本的箱子,待鲁花下狱后,钥匙被知府大人取走,陈彤趁势换掉了钥匙,便有了鲁花的罪证,若我没有猜错,王员外是你和陈彤合谋害死的,当日,你穿着的,就是鲁花的那条已不穿许久的红衣裙,是么?”
“施主说的没错。”水月大师浑浊的眼中掉下一滴清泪来,她连声道:“阿弥陀佛——”
“师太,恕我直言,现在是佛也难救你了,今日已经是四十五天,两日后,鲁花的冤魂会破土而出,若镇不住她,豫州城的人也不必要活,师太既然皈依佛门,还请师太怜惜众生。”
“贫尼吃斋念佛多年,曾试图化解豫州之戾,但正如国师所言,鲁花死的地方是豫州的地眼,一直吸引着豫州孤魂野鬼的怨气,鲁花被国师镇住后,豫州有了几年清静的日子,四十七日现世的事情,贫尼也听说了——”水月大师叹了口气,她长身而起,推开窗,望向一片灵山秀水,“说到底,此事也因贫尼而起,那一年,陈彤对贫尼说只要贫尼按着他说的去做,他就会娶贫尼,当年贫尼贪图富贵,一念之差铸成大错,事情就是施主讲的那样,后来鲁花她拼死也不愿遂了陈彤的愿,陈彤因爱生恨便害死了王员外,贫尼帮他栽赃陷害鲁花之后,他将贫尼骗到僻静之处,一刀捅在心口,所幸贫尼自小就比旁人特别些,心偏了那么一两寸,陈彤见已得手,洋洋得意地离开,而其下手因嫌掘土埋人麻烦,所以将贫尼扔进了河中,所幸被舟子所救,贫尼为躲避陈彤的追杀,便将脸剁烂避入空门,一直苟延残喘守在豫州,只想为当日之错忏悔。”
申北斗的后背泛起一股子凉气,这水月大师的手段太狠了,世上应该没几个女人能像剁肉馅子似的剁完自己的脸后说起来还一副闲话家常的样子。
“水月大师可愿意出来指证陈彤?”
“贫尼愿意,自施主说要重审鲁花一案时,贫尼就已经下了这个决定。”
“那为何师太不来找在下?”
“陈彤善言辞,且手段刁滑,若施主连贫尼都寻不到,那也定然斗不过陈彤,何况,贫尼不是也没有逃走么?”
申北斗嘿嘿两声,心道,都出家了还这么多心思,可见其未出家前心计之深,若是自己寻不到她,活该死了,她都不会出来吧,说是什么救豫州百姓,还不是恨陈彤恨到了极致,宁愿担着同伙的罪名也要拉他一起去死。
申北斗讪笑两声,“师太说的极是,不过在下想请师太乔装住在驿站,如何?”
“施主是怕贫尼通风报信?”
“在下不相信任何人,”申北斗笑笑,“除了身边这个。”
“好。”水月大师双手合十,眉目安然,“一切有劳施主。”
“好说好说。”
……
陈彤觉得今晚府衙很不太平,夜风甚大,寒气甚重,自入夜后就有呜咽声不断传来。
“老爷——”怀中的小妾颤颤发抖,她疑神疑鬼地环顾四周,抓着陈彤的前襟道:“老爷,坊间都说后天那个鬼就要出来了,老爷,我们走吧,这地方太可怕了。”
“怕什么。”陈彤勾起小妾的下巴,亲了亲她的面颊,冷笑道:“人人都说豫州的知府活不久,本官不是很太平么?再说了,活着的时候都斗不过我,死了就长本事了不成?老爷倒想看看过了这么多年,她成什么样了呢!”说罢,陈彤张扬地笑出声来,他指着窗外的来回飘荡的白影道:“呸——衰命鬼!本官瞧着呢!怎么没胆进来呢!”
“啊!”陈彤话音未落,小妾便惊叫出声,她拉起被子盖住了头脸,战兢兢地道:“老爷,求,求你别喊了,我怕——”
陈彤翻身下床,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放眼这世上,能杀自己的仅有皇上,鬼若是有那么大能耐,他还能活到今天?哼。
院外,南斗搓了搓手,走上前去一把将申北斗扛在肩上,申北斗手脚挣扎着,小声道:“你来干什么?放下我,放下我!你快走开,你一来,鬼都跑了。”
“既然已经搞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就等着后日将陈彤砍了便是,犯不上大半夜还蹲在府门口装神弄鬼的……”南斗大踏步地走着,见申北斗不老实,便在他屁股上赏了一巴掌,“陈彤那副狠样也不是怕鬼的人,你用错力气了。”
“你怎知他不怕?”
“他若是怕,就压根不会到豫州来。”
“这么讲来也是有点道理。”
“我看你只是想把你当初那帮鬼友找来聊聊天才是。”
“哪有。”
“申大人,申老爷,请不要妨碍人家去投胎。”
“……你知道的太多了。”
……
七月初七,夜。申北斗和国师相对而坐。
老实说,申北斗对于国师还是很佩服的,虽然这老头平日里疯疯癫癫的,但办事还挺靠谱,若不是他,豫州大抵也不会有安居乐业的景象。
记得初回见面,国师一把握住申北斗的手,叹道:“星君别来无恙——”
宝庆帝大愣,星君?
国师遂解释,“申大人非是凡人,尊称星君。”宝庆帝这才理解,可不是么,旁人都看不到鬼,但申北斗有这个才能,所以连国师都尊敬他。
从此,国师就喜欢追着申北斗跑,没事炼个什么丹让申北斗身先士卒尝一尝,害的申北斗养成了见到这老头就翻白眼的毛病。
此时此刻,申北斗翻着眼白道:“老头,取血的事情,可没得商量。”
国师搓搓脚丫子,“申大人,这是贫道跟南先生商量好的事情。”
“啧——他还是我府里的人呢?你用我东西还不准我说不行?”
“申大人,你不要胡搅蛮缠,现在是没法子的法子啊——”国师捋着胡子,蹙眉道,“难道贫道就乐于看到南先生放血吗?要不是那鲁花太凶,也不至出此下策。”
申北斗忽然变了脸,他揪住国师的山羊胡子,恶狠狠地道:“我实话告诉你,我这次出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豫州是我的故乡,就算为豫州而死,我心甘情愿,但是南斗不可以死,你听懂了吗?他死了,我不能活,但我死了,他依旧可以活下去——”
“诶诶诶,疼……星君,哦,申大人,你还改不了这毛病……”国师从申北斗手中把胡子抢出来,一边揉着下巴,一边说:“这事呢,也不是没别的办法,只是南先生和申大人都为了对方奋不顾身,贫道不管依了哪个都会被另一个恨死——”
申北斗吹了一下手中残留的胡须,淡淡地道:“你若被我恨上,那是生不如死。”
国师不禁打了个寒颤,道:“贫道早就想到申大人和南先生必然不会看着对方先死,因此摆下“灭魂大镇”,鲁花这样的生灵是不可能去投胎的,若她明日肯罢休,那贫道就超度她,若她不肯,贫道已布下六十四个九阳阵,暂时封住的她的戾气,而后将铁棺重新埋入地下,以冥渠相通,先泄掉凶气,因为灭魂的过程异常煎熬,鲁花定然想破棺而出,而申大人则要服下贫道炼制的金丹进入假死状态,躺在贫道特质的棺木中,到时鲁花就算突破铁棺,也会元气大伤,贫道再用南先生的血做引,将鲁花引入申大人的体内,申大人是至阴之人,鬼上身定然就无法脱壳,贫道再开坛做法将其打散……申大人,你觉得怎么样?”国师讨好地笑道。
“这取血……”
“申大人放心,定然不会伤害到南先生,贫道心中有数。”
“你有数?你有数的话怎么会有那么多馊主意?”
“若不是贫道那么说,怎知南先生对申大人情真意切?”
“哼,难道我还要感谢你不成?”
“那倒不必如此客气。”
申北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国师在身后喊:“申大人,你就不关心下自己的死活吗?”
申北斗抬首望天,笑答:“生死不过是寻常之事,又何足挂齿?”
国师默然在心底道:“哪能不挂齿啊?这辈子要是把他俩玩死了,还哪来的下辈子和下下辈子,这还不得让三清境里其他俩老头埋汰死啊?”
七月初八,午时动土,围帐里头只有申北斗、南斗、陈彤、若干乡绅和国师以及国师的徒子徒孙。
陈彤抚须而坐,申北斗到今日都未查出个子午卯丑,还号称什么还民清白,过了今日,他不过是朝野间的笑话罢了。
申北斗居于上座,南斗持上方宝剑而立,带见过礼后,申北斗开腔道:“今日,是想请各位听个故事。”
说罢,申北斗一拍手,下人抬上一个八尺大屏风来,安置妥当后,只听屏风后有人发声:“各位,我乃是鲁花身边的小婢梅香……”话音未落就听陈彤愤然道:“申大人,鲁花之事迫在眉睫,大人却还让我等听什么故事,大人这是置豫州百姓于水火而不顾——”
申北斗清清喉咙,问国师:“国师,讲个故事的时间还是有的吧?”
国师闭目养神,道:“申大人,时间尚早,这故事,贫道也有些兴致听,请讲下去吧。”
申北斗耸耸肩,话中有话:“陈大人为何反应如此激烈?莫不是心中有鬼?”
陈彤噎了一下,他面色通红,恨恨瞪过申北斗一眼,坐了下来,只觉后背透出一阵阵寒意,就连手也抖了起来……梅香那贱婢早该死了啊,自己亲手捅死她的啊!定然是申北斗找人来唬他的!陈彤深呼吸一口,抬眼望去,却见申北斗冷眼瞧着他,似笑非笑,陈彤心中又是一震,只闻那屏风后的人道:“夫人去达西寺进香被陈知府的公子陈彤看中,陈彤心生不轨,劫夫人于后巷,夫人奋力反抗不从……”
众人听得面色巨变,陈彤霍然站起,正要走向屏风却见面前闪过一个人影,申北斗身边的那位“南先生”将剑横在了陈彤的脖子上,冷道:“这是皇上钦赐的尚方宝剑,陈知府还是不要擅动为好。”南斗步步紧逼,陈彤不得不踉跄退回,申北斗笑道:“陈知府,若是这女子诬陷了你,本官会还你个清白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陈彤冷哼一声,死死盯着屏风后,想看出些蛛丝马迹,但申北斗这屏风太考究,竟然没有一点缝隙。
“陈彤便找到小女,以娶小女为妾为名,要小女将夫人的一条红裙子偷了出来,同他一起将老爷害死,并将从裙子上撕下的布条塞进了老爷手中,而后再从福若祥定了一口与夫人的陪嫁箱子一模一样的箱子来,做旧之后由我带人换进了夫人卧房,当夫人被拿下狱,他就再换掉夫人的钥匙,这样一来,陈知府在抄家时便抄到了那条裙子……”
“你血口喷人——”陈彤高声大喊道。
“我血口喷人?”屏风后款款行来一位僧衣女子,众人抬眼望去不由大惊,原来这女子正是城外水月观的水月大师,八年来,竟无人知晓她就是当年鲁花身边的那个俏梅香!
“陈彤!你可记得我这张脸么?绝不是现在模样!你在凤栖山的桃花林中占我身子,在徐阳峰下许我名分,当利用完我之后就在江边密林将我一刀捅死,可惜啊可惜,就偏了那么一两寸,我苟活至今,就是要看你不得好死!”
“你……”陈彤正欲扑上去,就被人拿住了后领,南斗冷硬地道:“请坐好,刀剑无眼!”
“来人,把这个疯婆娘赶出去!”陈彤声嘶力竭地喊道。
申北斗一抬手,对闻声而来的衙役道:“下去,都下去,鲁花马上要出来了,哪个不想活就进来。”话音刚落,衙役们立即落荒而逃。
“陈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且听故事讲完——”话落,屏风后又有一男子道:“八年前,曾有人定了一口箱子,那箱子是早几年的样式了,而且是要求做旧的,送货的时候送到了县衙隔壁的胡同,来人点收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女子,侧影有些像鲁花的小婢梅香,因为几年前鲁花出嫁的时候,梅香也曾定过一口一模一样的,但我看不真切不敢问,前些日子,申大人要小的把钥匙拿出来,小的已经拿出来了……申大人,小的说完了,看在小的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大人你就放过小的,让小的出去吧——”
四周一片静默。
申北斗开声道:“出来出来,故事讲完就送你回去——”说着话,国师的几个徒孙们将一个全身抖得寸步难行的男人拖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看,正是福若祥的掌柜孟庆祥。
“陈知府,你有什么话要说?”申北斗总算盯上了正主,开口问道。
陈彤用两指将脖上剑锋推开,笑道:“申大人绕了这么远,就是想说,是本官害死了王员外,并诬陷鲁花和药材行的冯老板?哼,申大人,你随随便便找个人来冒充梅香栽赃于我,大家看看,这位水月师太哪里有梅香当年的影子?何况孟掌柜也是,当年定箱子的是梅香,与我何干?大人,难道你仅凭一面之词就要将我定罪吗?”
申北斗拍掌,外头进来几人抬进两口大箱子来,申北斗指着箱子道:“左边这口是当年从王家抄来的箱子,右边这口则是梅香偷偷还出来的鲁花的原本的箱子,”说着,申北斗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来,“这把是当年鲁花之案留下的钥匙——”申北斗躬身开锁,只见左边那口箱子的锁应声而落,“各位,当年陈知府的定罪依据是在这箱子里发现了那条红裙,但这箱子压根就不是鲁花的!因此,她是被冤枉的,而背后凶手,正是他的宝贝儿子,陈彤!”
“空口无凭,申大人,证据呢?”陈彤反唇相讥。
“证据?”申北斗冷笑道,“你只是漏算了一个人罢了,曾经跟你一同作恶的仆人被你推下井中一直未得超生,他生前恐你卸磨杀驴,当年给你和梅香送信时,偷偷扣下一封藏于一本书中,前些天晚上他已将藏书之地告诉了我,今日且给你读上一读?”申北斗自怀中掏出一封信来,“还有,你大概不知道,你杀死王员外时用的那把短刀是出自刘铁匠之手,刘铁匠的短刀虽然看似一样,但他会在一个很不起眼的位置上刻上买主的名字,这只是他的一个爱好罢了——”申北斗大笑道:“可笑的是,你父子二人还将此刀作为鲁花和药材行老板行凶的证据,也许你想问我怎么知道?刘铁匠不是前几年就死了吗?但是他是横死,游荡了几年还没去投胎,你想不想见他?”
陈彤猛然跌落在座位上,他面色灰败,他机关算尽却不想申北斗黄雀在后,陈彤定定神,不屑笑道:“申大人,你我怕是等不到那一日了,以下官这种品阶,大人要定下官的罪,也要报到刑部再说,何况今日鲁花就现世了——”未成残响,就见国师忽然睁目,长声道:“午时三刻到——”
噌一声响,陈彤的人头飞上了天,不屑依旧挂在面上,在半空中打了几个转,滴溜溜落在地上,众乡绅惊声尖叫,你退我搡,忙不迭地往外奔去,在一片慌乱之中,就见申北斗拿着玉碗接了一碗陈彤的血,朗声道:“鲁花,若你听的到,就还豫州一个朗朗晴空!今日,申北斗为你伸冤了!凶手伏诛,你可安心散去?”
骤然,风云突变,豫州城在眨眼之间像是被笼罩在了黑暗中,电闪雷鸣,瓢泼大雨一倾而下,而场内的铁棺中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国师翻身而起,大喊道:“摆阵!”小道士们纷纷四散而开,开九阳阵,一时间之间金铃声大作,伴着响雷,交织成异样紧张的气氛。
在这席卷一切的黑暗中,申北斗掏出了帕子,仔仔细细地擦着南斗面上的血迹,道:“你也是的,怎么就没躲开呢。”
“哪想那么多,这会子要是升棺,一准怨气大,你先避一阵子,好么?”南斗忽然握住申北斗的手,“这砍了陈彤的事,皇上一准会追究,你先悄悄回京探探风向,我在前门胡同有个姓柴的熟人,你可先住到他那里,若是皇上为难你,你就跑吧……我在扬州还置了间院子,旁边就是个道观,有事还能照应着,地址也在柴大哥那里——”
“我怎么听你这话像吩咐临终遗言似的。”
“这鬼神的事哪说得准……”还未待南斗说完话,就听国师道:“南先生,请!”四周陡然架起一个缠着黑绸子的棚子,国师道:“请南先生入帐!”南斗望定申北斗,紧紧地握了一下他的手,竟然没说一句话,就大踏步地走向了帐子,申北斗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徒劳,他不禁有些郁闷,撇下自己大义赴死,竟然连句遗言都没有!
“你大爷的……”申北斗忍不住在背后骂了一声,然后慢吞吞向国师准备好的木棺走去,吞金丹,睡棺材,一群人手忙脚乱地上盖子,叮叮当当镶进许多木戳子,申北斗躺在里头,他清楚地感到自己被在了一个坑里,很多人手忙脚乱地填着土,似乎盖的比较薄,还听得到外面诵经的声音。
申北斗将铜管靠鼻孔,呼吸也不是很困难,他惬意地躺着,想到平了鲁花的怨气之后,自己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到时候带着南斗云游四方,挑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下来,你挑水来我织布,织布?!不行,这事应该是南斗来干,想象着身材颀长的南斗窝在织布机前,申北斗不禁笑出声来,正笑着,却听到棺材中盘着的管子里发出一阵阵流水的声音,申北斗立即回过神来,这是放血呢!侧耳细听,竟然还有泊泊之声……被骗了!申北斗抬脚踢着棺材盖,这就是头熊,也不至于能放血放得如此响亮,这哪是人血啊!这分明是水渠子吧!这老头答应的自己好好的,到头来竟然还是要害南斗的性命!申北斗一边踢一边骂:“你这杀千刀的死老头子,你连我一块弄死得了,不然我这辈子都叫你不得好死——”
骂着骂着,申北斗忽然泪流满面。
十五岁相见至今,十三年寒暑,他分明还这么年轻,若自己死了,无怨无悔,可是他……在狭小的黑暗的空间中,申北斗第一次低下了他一直高昂着的头颅,朱红的棺材中传出悲声:“国师——求你,不要!”
神坛上,那仙风道骨的国师忽然晃了一下,他感到一阵牙酸……这北斗星君怎么还没假死过去?
……
申北斗觉得自己太轻了,轻得令他欢快,他一直蹲在宝庆帝的头顶上看着他嚎啕大哭,啧啧……皇上,哭得太难看了啊——其实皇上倒真的对自己挺有感情的,总比那个谁好——申北斗远眺,山顶上站着个男人,背影寂寥,一直痴痴地望着这个方向。
申北斗冲国师眨眨眼,意思是:差不多了,赶紧埋了吧,老子还着急还魂呢!
国师点点头,立即拉开宝庆帝,煞有介事地道:“皇上,不要误了时辰,不然申大人就不能投胎了——”
宝庆帝恋恋不舍,在申北斗的脸上摸了又摸,最后一捶胸,一躲脚,用袖子遮着脸,自顾自闪到了一边,再也不肯看申北斗一眼。申北斗不禁无声嗟叹:皇上可真舍得下本钱,估计这么一番动作,自己怕是要跟弥子瑕一样万古流芳了。
申北斗的坟修得很寒碜,照着宝庆帝的意思是,尸首先用冰镇着,修一座光鲜的大坟再埋进去,但国师立即表示不同意,说申大人是横死,身上戾气重,受不起大坟,何况修坟也需要时间,这大热天的尸首早烂了,再说了,修得太好也招贼不是?现在申大人最好是赶紧入土,要是不埋,戾气困久了就超度不了了,而且一定要薄土……三言两语说的宝庆帝就这么草草将自己的爱臣给埋了——
申北斗看着自己的葬礼,心中甚是憋屈,心想不管咋地再活过来,一定要先弄死国师,谁让他把自己跟南斗都给耍了,瞧那孤独的小身板……估计以为自己再也活不过来了呢!要不是碍着他的纯阳之体,还真想过去看看是不是为自己流眼泪了!
正想着,国师一扬手,申北斗尚来不及哎呀一声就失去了意识,在最后一刹那,申北斗想:国师真牛啊,连鬼魂都能弄晕了……
再醒来时,申北斗看到的是一个草棚顶子,身子不断地被抛起,扔下,扔下,抛起,申北斗一转脸,看到半尺青袍,再往上看,有个人正愣愣地、欢喜地盯着他。
“这哪?”
“马车里。”
“去哪?”
“扬州。”
“你把我坟刨了?”
“不然怎么把你弄出来?”
“你怎么没死?”
“我就被放了一小碗血,其余的全是鸡血,还掺水了,不然那么稠,怎么流的动?”
“敢情你一早就知道我是假死啊?”
“这个真不知道,是后来国师告诉我的。”
“……啧,”申北斗翻个身,“这下好了,官也当不了了,我俩吃啥喝啥?”
“皇上背着国师在你棺材里放了一串宝珠,我给拿了,卖了估计能值好些钱——”
“……”
一年后,皇上微服私访至当铺,买入一串宝珠,翌日起驾至豫州,方传出当年申北斗申大人之墓被盗,申大人尸首已不知去向,宝庆帝大怒,立即张榜缉拿凶徒,然未果。
五十年后,扬州巨富南浔阳与断袖之爱裴如意双双死在自己家中,终年,七十八岁。
三清境中,三人共饮,叽叽喳喳:
“捉个小鬼也还要搞那么大排场,真是不嫌丢脸——”
“是啊,还又是什么纯阳之血,又是什么九阳阵,不过是一挥手就完了的事情——”
“你们不懂,玉帝命地官下界,扰乱两位星君好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地官一向跟北斗有些嫌隙……”
“那可是要小心些……看,生出来了,大富大贵真是好命……”
“好命?那不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