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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按察使大人要替鲁花翻案一事已在豫州城闹得沸沸扬扬,衙门口少不得一些闲汉聚在一起打听是非,连续三日,按察使大人不是去宏远楼吃饭就是去外头赏花,而知府大人则忙着陪工部侍郎调钱调粮赈灾,与平时无异。风平浪静的令街头巷尾一干凑热闹的看客们闲生出许多无关此案的是非来:

      “那申大人后面跟那小伙挺俊呐,不知许婚了么?”

      “嘘,你刚搬来没几年不知道,申大人是阴阳眼,那位公子就是来镇他的,不然你想想啊,不管白天黑夜的,这鬼都出来在眼前飘着,那还能活吗?”

      “啥?阴阳眼?那咋镇?”

      “啧,就是那个晚上,啊,就那啥——”

      “啊!你是说这两人是一对?俩男的?”

      “咋,大惊小怪啥,早就是了,以前申大人在豫州的时候,每日摇着小扇扇出来逛,那男的就跟在后头,申大人走不动咧,他还背呐——”

      “哎,两个男人——”

      ……

      申北斗和南斗坐在宏远楼里,申北斗扒拉着时令小蔬,一边吃一边道:“我以为这些年没回来,人都把我忘记了呢,原来还有这么多人惦记着咱俩的事——”南斗侧了脸,角落里两个汉子正在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起劲,这哪是背后讲人是非该用的嗓门啊,隔着两张桌子还声声入耳。

      “不是一直不在乎么?现在反倒介怀了?”南斗夹了一筷子菜尝了尝,等了一阵子才推到申北斗跟前,“吃吧。”

      “早叫你不要这么麻烦了,你真以为陈彤会用什么下毒之类的老套法子弄死我?”

      “怕你吃坏肚子——”南斗道,“你每日看卷宗到半夜,可有收获?”

      申北斗闲闲懒懒地道:“你又找借口,关心我就直说呗……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看卷宗看到半夜的?”

      “看来你已经习惯没有鬼相伴的日子了。”

      “啊!”申北斗讶道,“我说嘛,你不是去睡了,怎么晚上还那么安静,原来你没睡,是站在门外么?”

      南斗蹙眉,“汤凉了——”

      “哦。”

      “有眉目吗?”

      “没有。”申北斗坦荡荡地道,一边擦着嘴边的油一边看着南斗,啊~江山多少年依旧未变,可这些年身边的人从少年变成了青年,现在即将要步入而立之年,当初毛手毛脚的毛头小子终于长开了,有男人味,深沉了……申北斗如痴如醉地瞧着,心中嘀咕道:就是这关心人不留名的作风能不能改一改……

      “没有?我前些天去见了国师——”南斗的话戛然而止,他上下打量了下正在发傻的申北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住了对方的筷子,鸽子蛋一口下肚。

      “啊——”申北斗回过神来,心痛难掩,幽怨道:“五钱……”

      “哼,不吃你的,你怕是还魇着……国师说,鲁花死的地方恰好是豫州的地眼,虽然他以前改了阴阳方位,用铁棺镇住了鲁花,但没想到被大水冲的移位了……现如今,就算为她洗刷了冤屈,恐怕都无济于事。”

      “那老头有什么办法吗?”

      “若她真是冤死,在午时三刻将真凶斩首,摆阵,以纯阳之血镇之。”

      “……”

      申北斗许久才叹了口气,“也就是说我这个为鲁花洗刷冤屈的人最后还要把你搭进去?纯阳之血,你死了,我必然也活不了。”

      南斗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忽然笑了一下,自语道:“以前不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么……”

      “那是因为,没有你,所以才坦然了。”申北斗猛然起身,道:“走吧,先去鲁花家看看。”

      ……

      按察使动起来了,一旦他动起来,豫州城立即万人空巷,商不从商,农不耕田,妇不生炊,一股脑地跟在按察使大人屁股后头看查案。

      从鲁花家到王员外家到药材行,南斗看着申北斗认真仔细地翻着每一个旮旯犄角,纠结了几天的心思淡了。从国师告诉他的那一刻起,南斗想到的不是自己的死活,他第一个考虑到的就是申北斗,如果他死了,申北斗会不会被鬼吓死?就算不被鬼吓死,也会因为阴气入侵而导致阳气枯竭而死吧!

      南斗夜夜难眠,按捺不住去跟国师打听,有没有能保住申北斗小命的办法。国师说:“不是放血么?给申大人一碗喝了就成,虽然还是能看到鬼,但至少能保证活下来,贫道再时不时为他做法,活个几十年应该不成问题。”国师一本正经,“鲁花那事,南先生怕是推脱不掉。”

      “我也没想推脱,申大人……以后就有劳国师照顾了——”南斗作了个揖,步伐稳健地走了,知道自己死了申北斗还能活,这才将国师的计划和盘托出。

      血脉交织,足矣。

      “喂——走了。”正在遐想之际,申北斗拍了拍南斗的肩膀,“回去吧!”

      “好,晚上吃什么?”

      “随便吧。”

      一出药材行,围观百姓立即发出嗡嗡的私语声,间或有胆子大的,隔空发问道:“大人,你找到什么疑点了吗?”

      申北斗耸耸肩,轻快地道:“暂时没有,你们有什么风闻,也可以告诉我啊!”

      “我有——”

      “我有——”

      当晚,申北斗不得不在宏远楼开了一桌大席,请各位有“小道消息”的人们共餐,一顿饭吃下来,讲得全是鲁花和药行老板通奸的事情,听得申北斗头都懒得抬,直到众人酒足饭饱散去,申北斗和南斗悠然地溜达回衙门,见四下无人才道:“简直是浪费时间,浪费银两——喂,我说,我打算去一趟王宅。”

      “王宅?鲁花和王员外都被镇着,下人也走的走,散的散,你去了能干什么?”

      “保不齐附近有什么孤魂野鬼的。”似是怕南斗不同意,申北斗讨好似地笑了笑,竖起一根指头道:“就一炷香的功夫?我保证!”

      “不行。”

      “半柱香。”

      “一盏茶。”

      “好好,一盏茶就一盏茶——”申北斗极不情愿地缴械投降,“不过你不准进去,你要在跟前,别说是鬼了,蚊子都不飞进来。”

      “嗯。”

      夜半三更,申北斗站在王家大院前打了个寒颤,自打王员外死后,这宅子就废弃了,先前风光的时候占了偌大的地方,败了之后更显凄凉,草覆房瓦,红柱斑驳,家什散的散,落得落,植物长得倒是茂盛,风一过,犹如恨女呜咽。

      “我陪你进去?”见申北斗犹豫了一下,南斗便道,“黑灯瞎火的不便走道,别磕着碰着。”

      “算了,你进去,还哪来的鬼啊!”申北斗接过南斗手中的灯笼,“我等会出来。”

      “嗯。”

      申北斗战兢着进去了,推开吱呀做响的厚门,绕过已经爬满植物的影壁,黑洞洞的房屋前徘徊着许多形形色/色的鬼影,等申北斗灭掉手中的灯笼后,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大胖小子首先来到了他的身边:“叔叔,我好冷——”申北斗被拉住的袖子即刻湿了一大片,原来是个青脸的落水鬼。

      申北斗讪笑两声,随即用力地抽出了自己的袖子,中气十足地道:“本官申北斗,为鲁花冤案而来,有知情的——朋友,请现身相见。”鬼们顿时愣在当地,而后一拥而上,申北斗觉得自己被一堆胳膊腿包围了,眼眶中填满了各式各样的死鬼,虽然样貌迥异,但都不怎么令人愉快。

      很快,院中各鬼发现申北斗原来是个纯阴之人,这种人不发阳气,就算是上了身,也不能占据他的肉身,因此,走的走,散的散,剩下个把好奇的抱着瞻仰的心理,瞧瞧胳膊瞧瞧腿的。

      申北斗很失落,离家十年,昔日称兄道弟的鬼友们魂飞的魂飞,魄散的魄散,如今这些新鬼们竟然如此冷漠。就在他顾影自怜之际,只觉脑后一阵阴风,传来一把子嘶哑的声音:“大——人——”

      申北斗欣喜地扭过脸,笑容即刻僵在了面上:这人,死的未免太凄惨了点。

      黑衣,枯槁,拄大棒,头的上半部分保持着豆腐脑一样稀烂的姿态,白色脑浆滴滴答答劈头盖脸地滴下来,下半部分则完好无缺,眼睛是看不到了,只剩一张嘴一张一合,站在一步外与申北斗静静对峙。

      “你是谁?”

      “我是这院里的管事,老爷叫我老全。”

      申北斗轻咳一声,别过脸,对着院中的榕树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鬼不依不饶,飘到申北斗眼前,还不忘贴心地来一句,“大人别害怕,我不会害大人的。”

      申北斗无可奈何地瞧着那张嘴,欲哭无泪地道:“啊~本官知道,老全,本官时间有限,有话快说吧。”

      “我听说大人想替夫人翻案,夫人是被冤枉的,我知道。”老全呼呼地喘着气,看来死的时候年岁已高,身体也不怎么好才是。

      “速速道来。”申北斗催促他,这地方阴气太盛,他觉得有些头晕,依据以往的经验,约莫再撑上一会,他就该不省人事了。

      “我家夫人同药材行的冯老板的夫人是表亲,冯夫人去世时,她曾去吊唁,却不想被冯老板占了便宜,而后被不断要挟,夫人不得不从,有一日归家途中被人劫持至后巷非礼,夫人奋力挣扎拉开了来人的面罩,竟是陈知府的公子陈彤,陈彤说夫人如若不从了他,就要将她和冯老板的事告之世人,夫人不堪受辱,决心自我了断,恰逢老爷外出贩米,她打算见老爷最后一面再死,于是先写下遗书交给了贴身小婢,令其在自己身死后交给老爷和知府大人,谁可知这小婢竟被陈彤买通,连夜将此事告诉了陈彤,接下来不知怎地,老爷在归家的那天未回,居然……死在了外面——”忠仆悲声道:“消息传来后,夫人仓促间将来龙去脉告予我知,她料到陈彤不会放过她,但她相信知府一定会还她一个清白,可她……”老全一张嘴哆嗦个不停,没办法说下去,申北斗见状,连忙打断,问:“那你是怎么回事?”

      “我死的糊涂啊!半夜起来如厕,见夫人的小婢子和几个人抬着个东西往外走,黑漆漆看的不甚清楚,我怕丢了东西,开口唤了一声,却不想小婢身后的几个壮汉围上来将老汉我一顿好打,最后拿石头将我砸死啦——”

      “你说你家夫人是冤枉的,可裙子是怎么回事?裙子上的布条怎么会出现在王员外手中?难道是小婢偷出来的?”申北斗头晕眼花,趁着没晕倒在地,忙不迭地问。

      “那不可能,夫人的箱子是陪嫁品,是福若祥做的,福若祥的箱子最是好,那个纹样的箱子那些年卖出去了好多个,一个箱子一把锁,锁是由夫人亲自保管的,直到下狱了才交给了陈知府——”老全的声音有些飘忽,申北斗腿一软踉跄起来,房屋楼宇像是被绞起的抹布,全向着一个方向旋转,最后,申北斗看了一眼天空,好多星星,陡然之间,黑了过去。

      砰一声——在一个血肉模糊的死鬼面前,申北斗终于晕了。

      ……

      再醒来已是第三天早上了,申北斗一撩眼皮子,瞧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南斗,他靠在床柱上,一栽一栽地打着盹,申北斗见他可爱,忍不住拿起床边的书想要逗逗他,刚一动作,就见那人睁了只眼,不耐烦地道:“申老爷,你总算醒了?”

      申北斗伸个懒腰,笑吟吟,“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今日已是四十一日。”

      “还来得及,我要你帮我去找个人——”

      “谁?”

      “当年鲁花的小婢,此事一定要保密。”

      “好,还有呢?”

      “查一下福若祥当年的卖出的箱子,尤其要跟他们要钥匙,既然每一个箱子的钥匙只有一把,福若祥那里肯定存有备用的,这事也得保密,他们要是敢不给,就用尚方宝剑吓唬吓唬他们。”

      “要是被认出是假的呢?”南斗道。申北斗临行前死皮赖脸地跟宝庆帝要尚方宝剑,宝庆帝生怕他拿着剑直接把陈彤砍了,宁死不给,申北斗只得连哄带骗地从六王的剑库里弄了一把珠光宝气的剑来冒充,南斗总觉得这是个欺君的事,可申北斗不在乎,成天介把尚方宝剑挂在嘴上显摆,一副谅他人也不敢质疑的嘴脸。

      “你就是给个针,说这是尚方宝剑,他们也不敢放个屁,也不想想本官什么身份……不过,要保密,千万不能让陈彤知道。”

      “嗯,还有呢?”南斗追问道。

      “没事了,就这两件事。”

      “你自己还有什么事要做吗?我一并做了好了。”

      “这个不用你代劳,我要去宏远楼吃花菇鸭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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