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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徐再远从蓬莱回来已是7月中,他急匆匆地直奔吕抑扬在马当路的寓所。门房已熟知他身份,开口便道:“徐先生,是来找吕先生吗?”

      徐再远道:“是,他在家吗?”

      门房摇摇头,诧异道:“莫非徐先生不知道?”

      “知道什么?”徐再远迷茫地问。

      “吕先生已经搬走了。”

      “啊?”徐再远微愣,追问道:“搬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啊——上个月就有位先生总是来找吕先生,来往了十来日,吕先生就搬走了,也没有说搬到那里去,但搬家那日,那位先生也来了,替吕先生递茶送水什么的,后来对面的李先生出来还跟这位先生打招呼,叫他‘南先生’——”门房絮絮叨叨地道:“那位先生对吕先生很好的,有时待一晚上,有时又只是来送些汤水,倒是很仔细,也不知是什么关系——”

      徐再远浑浑噩噩,心中像有只惦记着偷吃的猫,在夜里淌着冷水,来来回回地奔跑,脚步声轰天雷地般响亮。

      南先生——南先生,还要说什么?不过是短短数十日。徐再远忽然发了狂,他把箱子往地上一掼,当着门房的面狠狠吐着口水,恶狠狠地道:“我呸!南先生!”说罢,失仪的他顶着额前乱发,招手拦住一辆人力车,头也不回地跳上去走了,看得门房目瞪口呆,许久没回过神来。

      徐再远怒气冲冲闯进苍石老人家的时候,老头正惬意地细品着南斗送来的峨眉雪芽,看到徐再远进来,浑然不察他恶劣的脸色,笑吟吟地道:“来,再远,正好为师得了好茶,一起来品品。”

      徐再远站在原地,周身隐隐散着寒气,他冷硬地道:“南生住在哪里?”

      苍石一愣,不解道:“你怎么忽然打听起这个来?”,定睛一瞧才发现徐再远黑了的面,不由轻声咳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和吕抑扬住在一起?”徐再远直奔主题。

      苍石老人面色一滞,道:“再远,你和那吕抑扬……是什么关系?”

      “肝胆相照。”

      “那未必比的上赤/裸相见。”

      徐再远羞愤交加,大喝道:“你若是不告诉我,我便自己去找,将着上海的地皮一寸寸翻起来,我难道会找不到?”

      苍石叹了口气,真不想这断袖之爱也如此轰轰烈烈,眼见着自己的徒儿挺了身去做鸡蛋,碰那石头,不禁想替他留些情面,于是道:“今个吕抑扬开画展呢,就在藏香堂……”——人多些,许是不会被难堪。

      问清了地址,徐再远没有一丝犹豫,他决然地转过了身,一声重重的关门声震得茶面微抖,苍石缓缓端起茶,望向了墙上那幅《六君子图》,李老日前来访说那幅石涛的画是吕抑扬仿作,连幅仿作都舍得用《六君子图》来换,可见是情深,才气,德行,金钱,地位,这怎么比?

      吕抑扬的个人画展就开在了藏香堂,沪上名流争相出席,与其说是去看画的,不如说是去看人的,吕抑扬和南生的情、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在这浮躁的风月之地再添重彩,不看看,怎么行?

      吕抑扬本打算不要来的,但他却全身僵硬地坐在小会客室里,时不时还向门口张望一眼,因为昨晚南生忽然道:“明日我父亲会去,有人送了封请柬给他。”——大名鼎鼎的南易用是什么样的?吕抑扬格外好奇。

      “长得跟你像吗?”吕抑扬躺在南生身边,撩拨了一下他胸前,南生啧一声,滚出了一尺远。

      他越是不禁逗,吕抑扬就越是想逗他。

      “喂,怎么说也睡了这么久,你未免太守礼——”吕抑扬虎视眈眈地瞧着南生,“你不是好男色么?”

      “怎么?”南生不怀好意地道:“想让我给你松快下?”

      吕抑扬坦然道:“我想试试用你后/庭的感觉。”话音刚落,即听南生道:“那可真不好意思了,只有我用别人的份。”

      “横竖你这辈子都要伺候我,我又不是别人。”吕抑扬说着话就开始动手动脚,他仗着自己年少时学过点武术底子,奋力地拉扯着南生的衣服和裤子,真丝的料子发出嗤啦的声音,窸窸窣窣在夜晚中显得无限暧昧。

      “吕抑扬,你这是打算玩火自焚?”南生微喘地道。

      “嘁,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吕抑扬挑衅着。

      一场旖旎的风月情、事立即变成了贴身肉搏,在大大的床上,你来我往打得异常欢快。

      衣服落了地,枕头落了地,被子落了地,就连帐子都被生生扯下来,覆了一床的红,裹着两条人影不断滚动。

      南生把吕抑扬压在身下,在红帐的包裹中,他的脸上似乎飞了红霞,愈发催情。南生压着吕抑扬的一条胳膊,用手制住他,望定他的脸,五官分明,轮廓锋利。

      “吕抑扬,你知道这事代表了什么吗?”

      “什么?”

      “你以前可以玩笑人生,但以后不能了,我会跟着你。”

      “我可以带你一起玩笑人生,多个仆人又有什么不好?”

      南生闻言,遽然之间吻了下去,欲罢不能。

      那一夜,他们用拳脚定胜负,赢了的那个说:“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那地方又不是橡皮塞子,得调理着慢慢来。”

      于是,输了的那个就揽着赢了的那个睡了,他将头凑在他的胸前,两片唇抵在敏感地带,翻身之间若有似无地碰一碰……

      南生一夜未眠,他觉得吕抑扬这个人太流氓了,这个习惯太操蛋了。

      翌日清晨,吕抑扬瞧着南生,忽而发问:“你学过功夫?”

      “从小学到十八岁,我父亲怕匪徒把我劫了。”

      吕抑扬喃喃自语:“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

      “……”南生猛然间意识到,吕抑扬的嘴巴,真是相当的贱。

      ……

      南易用觉得很煎熬,他一连三天都梦到了一个大仙,一个自称是灵宝天尊的神仙。

      神仙说:你的小儿子南生命中有大劫,除非和贵人在一起,否则,轻则丧命,重则祸及全家。”

      神仙说:“此贵人左手食指有一小痣,与令郎已经相遇。”

      神仙说:“只有同此人远赴北地才可远避劫难。”

      神仙说:“这是你南家的贵人,有此人做家人,南家一门定然大富大贵。”

      神仙说:“这位贵人是双口之姓——”

      神仙还说:“南生本与本神有渊源,因此特来想告,若是不依本神之说,劫难必至。”

      南易用认为此事匪夷所思,神仙的预言竟然还能是上中下三集而且是异常有逻辑性的,先说劫难再说贵人,最后说有了贵人的好处——最让南易用肝疼的是,这神仙明明白白说的就是吕抑扬啊!一个他本打算除掉的小画家!

      因此,南易用搞到了一张吕抑扬画展的邀请函,他决定去看一看:吕抑扬的食指上到底有没有一颗小痣?

      驱车向前,随行者众。南易用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吕抑扬,他似乎不太舒服,走路的时候总是在揉后背,长得倒算是俊朗,就是神色懒懒,不精神。

      南易用跨前一步,准备走上前去问话,刚动身就见人群中走出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他将手放在吕抑扬的后背上轻轻地揉着,俩人有说有笑,南易用顿时有些牙酸,他恨不得戳瞎了自己的双眼,心中又觉悲凉,还指望着看南生成家立业,这下可好,跟个男人成家立业?

      南易用想,这神仙的话,未必可信吧?横竖都是做梦的事。

      正想着,有人自门外大步流星走上前来,行步带风,怒气滔天。

      “拿开你的脏手——”来人愤然道。

      场中众人皆愣,有来圆场的道:“哎,徐先生,许久不见——”一只手悬在徐再远面前,他却不去握,死死盯着南生唇边的笑,无耻!无耻!

      南生视而不见,对吕抑扬道:“你们聊。”

      “你站住。”寒气凛凛的眼神杀气腾腾地劈面而来。

      南生收住了脚,他将手插在裤兜里,上下打量着风尘仆仆的徐再远,一阵不悦涌上了心头,南生不客气地道:“徐先生是觉得我侮辱了吕先生?”

      徐再远朗声道:“是!你这种花花公子仗着财大气粗又有势力,胁迫了吕先生,我告诉你,别人虽然不会挺身而出,但作为吕先生的朋友,我会!我就算是倾家荡产,舍了这条性命,也要助吕先生逃脱你的魔爪。”

      南生真心地认为徐再远傻得令人发指,这是什么场合?他居然来说这些事?而且这话里的意思是什么?吕抑扬成为了南生的玩物?

      这未免太抹黑吕抑扬了。

      南生蹙眉,一拍手,门外闪进两个壮汉,南生言简意赅:“拉出去。”

      “等下!”出声制止的是吕抑扬,徐再远不由心中感动,是的,吕抑扬对他到底是不同的。

      “再远,你搞错了。”吕抑扬挠挠头,似乎有些苦恼,道:“不是他胁迫我,是他打赌输给了我,于是这辈子给我当仆人,不信你看——”吕抑扬望向南生,只见后者低眉顺目蕴着笑,轻轻欠身低头,沉声道:“是,老爷。”

      满场哗然。

      南生竟然是吕抑扬的仆人?这怕是沪上最具有冲击力的八卦之事了。

      “你瞧——”吕抑扬耸肩道:“就是这么回事。”

      徐再远当即如泥塑一般愣住了。

      南易用看着自己儿子弓身撅起的屁股,因为太气愤,所以他全身的鸡皮疙瘩如海浪般一阵阵争先恐后地窜了出来,握着文明杖的手不断发抖着举了起来,他迈开了步伐向着南生急步过去,满心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打死这个不肖子。

      杖落的时分,有人在耳边道:“老爷,不好了,今早银号忽然来了一批人来提款子,银号一时没备下那么多要他们稍等,结果他们就开始骂骂咧咧,对外号称银号没钱,现在发生了挤兑,而且已经涉及到别的银号——”

      南老爷的文明杖又收了回来,他和吕抑扬擦肩而过,那个瞬间,吕抑扬注视着不怒自威的南易用,并在心中感叹道:“原来南生的长相全部遗传自他的父亲,果真是越老看起来越有味道——”而南易用则仔仔细细看着吕抑扬搭在徐再远肩上的左手,在那细长的食指上,赫然有着一颗痣。

      南易用心惊肉跳。

      “父亲。”南生恭谦地道。

      “嗯。“南易用恢复了威严状,道:“我来看看。”

      “儿子陪你。”

      “不用,你去忙你的。”

      “父亲,有件事想要跟你商量。”

      “说吧。”

      “这阵子我已将藏香堂不太名贵的古董字画出手,折了一大笔款子,方才送到银号里了,我同大哥讲好,算是入股。”南易用微怔,不知要作何感想,只听南生接着道:“我知道父亲看我不顺眼,所以我打算同那位吕先生去北平住阵子,至于剩下的画,还请父亲代为照管。”

      “果然是神仙啊。”许久,南易用只叹了这么一句。

      一月后,南生与吕抑扬启程至北平,据传是因南易用憎南生在画展当日丢了南家脸面才赶他去北平的。众人不由啧啧叹:可惜了南老先生一世威名,竟然被这么个浪荡儿子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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