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忘川（修改）》有天遇见海

6、第 6 章

　　“你可有想过！心里光想着别人，你可有想过我们母子！”
　　顾惜朝还记得有一次母亲喝醉了酒，趴在桌子上对着师父撒泼，师父没有动怒，因为惜朝的娘就是撒泼的时候，也是美的。
　　“你醉了”他这样说
　　“你为什么要去管别人！谁曾经来帮过我们！”
　　女人一个翻手，桌上的酒壶就落在地上碎了。
　　顾惜朝皱了皱眉，那时候他虽然年纪尚小，也觉得娘亲这话说得有些过头。只见师父叹口气放下他的水烟管慢慢朝他那里踱，最后一双手掌搁在他的肩上，隔着衣服就能觉着那厚厚的茧子。
　　“走，我们先出去”
　　“娘又把你当成是爹了？”
　　“这是好事，至少她也觉得有个念想”
　　“哦”
　　顾惜朝点头，熟练地从袖管子里撸出一本书，在后门找了个台阶就坐下了。老道士看了他两眼索性也坐在他旁边，啪嗒啪嗒地抽水烟。
　　“惜朝啊，你晓不晓得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娘说我爹是个大侠”
　　“哼，这女人呐就喜欢那些虚的东西，什么大侠”
　　“师父也不喜欢大侠？”
　　“做大侠有什么用，还不如学你师父，赚得一口饭，还懂得顾一下妇孺。”
　　老道士拔出水烟管，突然把脸凑到惜朝的鼻子旁边，他硬邦邦的胡渣子正好扎在顾惜朝的脸上，惜朝就捧着一本书被扎得咯咯笑了
　　“惜朝你听好了，大侠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后要做你师父这样的好男人，不要学你老子去做大侠。”
　　“什么样才是师父这样的好男人？”
　　“为师的送你两句话：一不要得罪朝廷，二不要亏欠女人。这三嘛。”
　　“三是什么？”
　　“等你大了我再告诉你”

　　“糟老头子”
　　站在破庙顶下的顾惜朝回想起儿时师父的那几句忠告，忽然没来由地蹦出一句这个，身边看着他烧火煮水的息红泪一愣眼睛睁着盯了他许久。
　　“这死鬼怎么还不回来”顾惜朝又嘟哝了一句。
　　他本来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尤其是这种江湖恩怨，但他仍然烧好了一锅符水，吩咐戚少商出门去寻活血化瘀的药草，陪着抱膝的息红泪在破庙中堂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很久的话。全都是因为当年师父那一句，不要亏欠女人。息红泪也只有在不撒泼的时候才显出她柔弱的小女人模样，惜朝边烧水边想，这几日来她提心吊胆，又要扮鬼又要迎敌，想必也是心力交瘁了，这样一看来，息红泪其实还是有那么些楚楚可怜的。一个可怜的女人，一个可怜而美丽的女人，总会让顾惜朝想起他已故的娘亲，他想，若不是看到雷卷受伤中毒仍然这般看护于她，他倒不见得会耐着性子留下来了。

　　“你把他喝下去吧，符水可以驱毒的。”
　　顾惜朝说话时瞥了一眼庙外的天光，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让庙里噼啪燃烧的柴火更显凄清，
　　“我现在帮你逼毒，毒尽了你们就赶快离开吧”
　　看着息红泪喂雷卷喝下碗中水，惜朝一撩衣摆，盘腿坐下。
　　“我也来帮忙”
　　息红泪说罢也作势要坐下来，
　　“你就不必了，我们二人运功，总要多个人望风，他的仇家你比我熟多了。”
　　“好……”
　　“喂”
　　“什么？”
　　“这块玉你拿着”
　　“这是什么？”
　　“……这是辟邪用的，你拿着安全点”
　　“哈哈，我又不信鬼神，要辟邪玉做什么”
　　顾惜朝还能说什么呢，难道真告诉她拿了这玉就是戚少商的主人，持玉期间戚少商就一定要保护她么？
　　“你不要就还给我”
　　“谁……谁说我不要了！”
　　息红泪一个快手就把那块玉收进了衣袖，顾惜朝遂叹了一口气，把伸出来的手又放了下去
　　“我要帮他逼毒了，你最好出去吹吹风”
　　“做什么要赶我出去”
　　“你不是脸都给烤红了么？”
　　“你……讨厌！”
　　“…………？”
　　望着息红泪急急走出屋子走进夜色的影子顾惜朝歪了歪脑袋，手边的雷卷闭着眼问了他一句，“敢问先生姓名，日后霹雳堂必将重谢”
　　顾惜朝略一笑过，答他
　　“不必多此一举了，你要谢的话就去扬州鸣凤楼找个牌位拜一拜罢”

　　“喂，我都要走的人了，你快告诉我那第三条是什么？”
　　“急什么！”
　　“我这一走，谁知道回来你这糟老头子是不是死翘翘了！”
　　“你啊，就跟你娘一个德性……”
　　“你倒说是不说！”
　　“知道了知道了，这第三条嘛……..惜朝你听好了，这世上所有的正邪善恶公理人伦，都比不上你心爱的女人。”

　　庙外，息红泪坐在门槛处端详着方才顾惜朝递来的黑玉，月色下，她的面容终于褪去了少女的蛮横与稚拙，变得流水一样柔和起来。而这，也让她身边的戚少商乱了心神，慌了手脚。他实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息红泪，而息红泪的这种神情他却又实在太过熟悉，熟悉得正好像十五年前他们的相遇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正当这边顾惜朝守着庙里的两人时，那边的追命正在马上。
　　烟花三月下扬州，追命人生中有好多个烟花三月都是奔驰在马上的，就好像现在，连夜从六扇门出发，等马蹄渐渐慢下来的时候，黎明的微亮已经打在脸上了。这样奔驰着的时候，追命的心情一向是好的，好得他想放声大笑。追命想起，昨夜，他去向无情辞行，无情淡淡地说你就用它吧。那个时候大师兄的眼神，有一点沉着一点倦怠还有那么一点追命看不分明的感慨。
　　这一次，连夜从六扇门出走京城，他在马背上不知为何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六扇门中的过往，浮现出那些与他一道出生入死过的兄弟的脸孔。在江湖规矩里来说，这是很不吉利的，因为人要老是沉湎过去的话，朝前走的路就停了。追命本不是一个沉湎的人，然而除了京城之后，身后追着他的气息就越聚越多，追命便想起了那些师兄弟四人九死一生的冒险，念叨着直到现在仍未返回六扇门见过一面的冷血，不禁又想念起上一次的团聚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