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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 新仇 ...

  •   许欢有些时候也是不会对骆贤动手的,比如骆贤挨了打之后的几天。她不再问骆贤那些让她不耐烦的问题,也不说话,单是坐在骆贤面前,看着她吃喝,替她换药。骆贤极少看她,她也不恼,仿佛骆贤只要在她身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墙上的火把把彼此的影子拉得很长,蛇一样摇曳不定,许欢有时,会看着两人的影子莫名其妙地笑起来,骆贤依旧是闭目养神地不理她,却也知道那一定是两人的影子合到一处了。

      她不愿意看许欢。许欢长得不丑,也不特别好看,面目堪称寻常的清秀,但骆贤总能觉出一丝别扭来——她的动作言语细微之处,有时让她仿佛觉得看到了顾三莲,且同时心底就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欢喜来。

      好在骆贤对这样的事向来没心没肺的简单干脆:她这辈子都跟定了顾三莲了,至于许欢和苏晓晨,既然上辈子没过够,那就下辈子再说吧!她不信来世,因为有苏晓晨的前车之鉴,故此更觉得今世珍贵,恨不得一刻都不浪费地和顾三莲在一起。

      就在她暗地里心急如焚地打算着越狱大计的时候,小侯爷又一次来了。

      这一次小侯爷却没有许多废话,隔着栅栏铁门打量了骆贤一会儿,他冷笑一声,令狱卒们把骆贤自牢里拖出来:“带走!”

      小侯爷十分谨慎,不等狱卒把那镣铐铁环自墙角取下来,便先喝令七八个火-枪手不远不近地举枪戒备,故此骆贤审时度势,并不轻举妄动,任小侯爷上前,一只手捏住自己的下巴也不做声。

      “你倒是识时务。”小侯爷冷笑一声,“别怪侯爷没提醒你。我要是你,就现在死在火-枪乱刀之下,也赎一赎自己的罪孽,不然,就是想要得个好死,也难了!”

      骆贤并不明白小侯爷的意思,但等到她被押到洛州城西的演武场上,那答案就昭然若揭了:凤翔寨的一百多个喽啰都被捆在场上百余根新立起的木桩上,小兵们正在往他们身上泼油!

      “我奉王爷的令,今天把这些人都发落了。”小侯爷令几个兵丁将骆贤架住,让她只能抬头注视眼前那百余根木桩,“听说你当初在马帮总堂就玩了这样一手,嗯?今天就是报应!”

      喽啰们并不似骆贤一样受到许欢的照拂,他们这些日子在小侯爷手下受了许多苦楚,早明白小侯爷的性情,知道这一日在劫难逃,便都不再求饶,转而说些硬话,此刻见了骆贤,便又是一阵吵嚷。

      一时间“二小姐”之声不绝,小侯爷一皱眉:“给我打!”

      就在一片皮鞭和咒骂之间,骆贤蓦地开了口:“这些人没去过马帮总堂。”

      小侯爷一怔:“什么?”

      “这些人没去过马帮总堂,也没去过西林禅寺,”骆贤的语气十分平静,不似恳求,只似诉说,“你给他们一个好死罢。”

      小侯爷仿佛看到什么新奇玩意似的注目骆贤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跟了骆十八,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你想给他们给好死?也行,”他朝骆贤弯下腰,目光里透出股狠毒的嘲弄,“把马帮总堂和西林禅寺的那些人还给本侯爷,侯爷就让他们死得痛痛快快,嗯?”他恶狠狠地啐了骆贤一口,“报应!”

      骆贤不再说话,垂下头用袖子擦了擦脸,她仿佛被小侯爷说得哑口无言。小侯爷十分满意,意气风发地朝手下比了个手势:“动手!”

      火光大盛,哀嚎四起,那放火的小兵们没见过这样景象,都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捂住耳朵,小侯爷的随从也个个面色惨白,唯有小侯爷独自喜气洋洋地在骆贤面前来回踱步,最后一弯腰揪住了骆贤的头发,令她抬头注视自己:“好不好看?这就是现世报,活该——”

      他的话没能说完,骆贤突然泥鳅似的自他手里滑了出来!没人知道骆贤到底是怎么脱身的,连那几个架住骆贤的兵丁,也是觉得眼前突然一花,手里已经没有了骆贤。骆贤方一脱身,便自小侯爷腰里抢过佩剑,佩剑入手的同时,背后枪声也响了起来,她无暇出招,索性反手一剑刺入了小侯爷小腹。小侯爷捂着小腹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骆贤也一声不吭地倒在他的身边——那火-枪手受过诚王及许欢的叮嘱,只打骆贤的肩腿,故此骆贤虽然肩腿彷如雷击,血流如注,却没伤到要害,只是动弹不得。她伏在地上,极力抬头端详着烈焰中的一干人影,心想不知道这些人临去前看没看到自己给他们小小报的一点仇。

      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把她自地上拽了起来,骆贤正对上许欢那张几乎被愤怒怨毒扭曲的脸,许欢一巴掌抽上骆贤的脸,把她抽得一个踉跄:“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嗯?”她那声音里带着些怨愤的心急焦躁,“他自杀他的,与你何干?诚王没下令杀你,那你性命就无忧,你不做出格的事,小侯爷也不敢动你!”她恶狠狠抽出鞭子,“你就这么想死?我成全你!”

      因为知道诚王和小侯爷的人都在看着自己,打得愈狠,骆贤这条命愈可能保住,许欢这一次下手没留情面,骆贤几次昏迷,都被她硬生生用水泼醒,最后鞭子棍棒打在她身上,她即使清醒着,也一样昏迷似的一动不动,再无一丝力量挣扎。
      许欢令人把她架起来,用沾血的鞭梢挑起她的下巴,正言厉色地喝问:“你可知悔了?”

      骆贤想要抬头看许欢一眼,却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她刚一开口,血便自口中涌了出来,让本就含糊的话更是含糊不清:“把他们,把他们——”

      许欢知道她此刻再没半点威胁,伸手把她抱到怀里,耳朵几乎贴上骆贤嘴唇:“什么?”

      骆贤一个指头都动不了,小猫似的倚在许欢怀里,气若游丝地开口:“把他们好好葬了,他们,他们没杀过马帮——”这句话没能说完,她脑袋一歪,彻底地人事不知。

      许欢把骆贤轻轻放下,环顾四周,见那火势渐小,露出木桩上烧得不成人形的尸体来,心里也觉得小侯爷手段太过惨酷,诚王不过是让他把这些个喽啰斩草除根,何必这么大张旗鼓地折腾,又多事地非要把骆贤带过来?

      暗地里跺了跺脚,她朝看呆了的诚王长史开了口:“我已经教训了她,骆十八也已经服罪,就请大人去王爷面前回报一声,请王爷独断。小侯爷既然此刻不能理事,不如就把场上这些连人带木桩埋了吧,一是不能让这些东西污了武场,二来小侯爷手段非比寻常,不宜宣扬,以免有碍视听。”

      那长史平日里收了许欢许多银两,这时便心领神会地一笑:“许姑娘放心,小侯爷处事操切,激出变故,此事曲直,王爷必定明察。”

      果然第二日诚王并不理会平靖侯府的种种哀求,便用“许欢对骆十八严加管束”草草了结了此事。他并非纯粹厌恶小侯爷的暴躁无能,而是听说懿王已将凤翔寨兵丁顺利纳入囊中,起心留着骆贤以作另起炉灶之用,又被许欢说的动了心——单论骆十八一个人,自然是微不足道的,但骆十八自凤翔寨白手起家练兵的本事,却实在让人心动极了!

      骆贤并不知道这些曲折,只知道自己醒来时,被人用绷带裹得蚕茧似的放在一张大床上,身上覆着条锦被,她试着动了动手指,立时疼得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帐帘一动,露出了许欢的半张脸:“醒了?”

      骆贤一怔,因为许欢此时是少见的憔悴,许欢见惯了她这样的审视,只朝她叹了口气,端进碗汤药来:“你怎么会去练那种功夫,又自己胡乱用那些虎狼药?要不是你这么折腾自己,现在也不会这个样子。我一直奇怪你的刀法虽然不错,却显得根基太浮,不像你的为人,没想到,原来是因为这个。”

      骆贤知道她几世为人学识渊博,被识破了也并不意外,听她口气对自己的刀法似乎很是熟悉,便开口问:“你也知道我的刀法?”

      许欢意外地看了骆贤一眼,继续给她喂药,同时就坦然点头:“这刀法就是我第五世的师傅自创的,他幼时受过重伤,肺经不调,却心高气傲,创出这样以毒攻毒的功夫来。他常说,这功夫天下只有他自己合用,常人练习,不是走火入魔便是病弱早夭,我一个师兄不信,苦练二十几年,大成之后不久便吐血而亡。自此我门派中无人再练,这功夫也渐渐失传。你既然知道了来历,日后就别练了!”

      骆贤微微摇头,暗地里就痛出一身汗来:“那我就成了废人了。”

      “怎么会?”许欢见她居然能和自己有问有答,不由得朝她婉然一笑,“你的功夫虽然偏颇,也未必要全然废掉。我教你些上乘心法,自然能补其不足——你愿不愿意跟我学?”

      骆贤这一次不做声了。许欢静静看着她,心里却是久违的欣喜。她伸手抚了抚骆贤的头发,又朝她一笑,声音温和柔软:“放心,我不用你替我做什么,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她等了苏晓晨几百年,几近绝望之下才遇到了骆贤,故此虽然对骆贤怨极恨极,内心深处也怕极了骆贤不在人世,因为她实在再也等不起几百年了!她知道骆贤满心都是顾三莲,故此现在就把标准降到了最低——反正骆贤是离不开自己的手掌心的,只要朝夕相对久了,还不能日久生情么?

      正因如此,许欢连着几天对着骆贤都是和颜悦色,而骆贤一心惦记她口中的“上乘心法”,也并不对她刻意冷淡,两人之间堪称风平浪静。但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骆贤能自己坐起来的第二天,小侯爷终于因为伤势过重,一命呜呼了。

      这件事令诚王十分为难:他对骆十八依旧是求贤若渴,但平靖侯府的情面也不能不顾,许欢又是他的得力部下,几样打叠在一处,最后终于想出个折衷的办法来——天诛。

      所谓天诛,其实是西域人流行的一种刑法,如今便被诚王移花接木地用在了骆贤身上。那法子十分残酷,也十分简单:将犯人钉在木架之上,任其风吹雨淋三天,倘若还活着,便是天赦,前尘罪孽一笔勾销;而若是死了,那就是老天爷的意思了!

      骆贤在王令下达的当日,被钉在了演武场的木架上。因为许欢的极力求情,加之诚王的一些心思,那小兵只将她的右手右脚钉牢,而左手左脚则用铁链缠绕着固定在木架上。因为知道求饶不过是徒劳无功,骆贤脸色惨白地咬紧了牙,一声不出,只有那叮叮当当的锤声在广场上回响。

      许欢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她替骆贤擦了擦额上滚落的冷汗,自袖子里掏出枚乌黑的药丸,塞进骆贤嘴里,同时就俯下身,吻住了骆贤的唇。

      骆贤瞬间睁大了眼睛。她此刻全部精力都放在左手左脚那彻骨的疼痛之下,再没力气抵抗许欢的入侵,只能任用许欢的舌头挑逗扫荡。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那药丸化开,被骆贤彻底咽了下去,许欢才转而吻上骆贤的脖子,试探着轻轻咬了咬骆贤的皮肤,骆贤在她怀里微微颤抖——她心知肚明,这并非情动,而是疼痛。

      “晓晨,”她目光迷蒙地抬起头来,发出一声叹息,“我们多少年没这样了?”

      骆贤此刻才缓过气来,冷淡而厌恶地低声开口,声音轻细:“不要脸。”她不大会骂人,故此心里虽然恼恨羞惭到了极处,却也只能迸出这么几个轻蔑淡写的字来,但那目光却冷到了极处——许欢如此无礼,她就是拼着心法不要,性命不要,也再不会给许欢一点好脸色了!

      许欢不以为杵地微微一笑,一只手搂紧了她,一只手慢慢按向骆贤的丹田:“我知道你恼我,那就记住我,下辈子也别忘了!”

      骆贤这一次变了脸色,她积攒起力气,想要不管不顾地挣扎,但许欢掌心内力一吐,已经结结实实地打上了她的丹田!

      剧痛中仿佛有一股热流在她丹田缓缓化开,沿着她的经络行遍周身,骆贤只觉自己的真气被这暖流势如破竹似的一丝丝化解,等许欢收回手时,骆贤暗地里提了提气,丹田里居然空荡荡的,那练了数年的功夫,废了!

      许欢擦了擦脸上的汗珠,伸手重新抱住了骆贤,朝她坦然一笑:“晓晨,这样你的旧伤就不会犯了!”

      骆贤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身体僵了一瞬,突然开始猛烈地挣扎!鲜血自那被钉的伤口上泉水一样涌出来,之前身上未愈合的伤口也崩裂开来,让她瞬间变成了个血人。许欢退后几步,任她把锁链扯得当啷作响:“你要这么挣扎,不要说三天,今天晚上都活不过去了!”

      骆贤面白如纸,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她,声音微弱而决绝:“我要杀了你,你等着,我一定要杀了你!”

      许欢定定看着她,突然大笑起来,几乎笑得掩面弯腰:“恨我?好啊,等你活下来,再说这个话吧!”

      骆贤闭上了眼睛,不再浪费一丝力气。她不必再看许欢,因为知道自己已经把这人刻到骨子了!

      许欢慢慢直起腰来,目光一寸寸扫过骆贤苍白的脸:虽然如此狼狈,骆贤依旧是眉目漆黑五官精致,并没为痛楚所扭曲,如果忽略她额上的汗珠,简直和自己前几天时见到时一摸一样。她的目光最后定在骆贤咬破的嘴唇上,心里想起了刚刚的那个吻,她知道,这辈子,这就是她们之间唯一的一次最亲近的接触了。

      她不能不废了骆贤的功夫,因为不能看着骆贤死,可也心知肚明,骆贤必定会把她恨到骨头里。静静拂去自己脸上的一行泪珠,她最后看了骆贤一眼,心想恨吧,就算是恨也好,这一次,她该会记住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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