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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生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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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武六年二月,骆贤和顾三莲辗转在秦州吴城府治下的一个小村里落了脚。
二月里春寒料峭,骆贤拄着把大扫帚站在小院门口,吸进一团冷气,轻轻打了个喷嚏。她并不在意,回身放下扫帚,提起柴刀劈了几块干柴丢进厨房门口的小灶,煮了锅米粥,米粥刚煮得,顾三莲已经自厨房端出了三样小菜和两碟点心。
吴城府在秦平两州交界,天气寒冷,冬春之际,菜色种类不似江南丰富。这村子在祈西山下,名字便以村后那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为名,称为东山村,村子地方偏僻,各家各户每年这时候都只有白菜、萝卜、土豆几样下饭,顾三莲在菜色上变不出花样来,便挖空心思地变着花样做点心。其实骆贤自己对任何食物都是味如嚼蜡,在一日三餐上并不在意,但顾三莲却因此更对饭菜上心——她想就算尝不出个味道来,看着、闻着、嚼着,能觉得出些不一样也是好的。
她将点心小菜放在堂屋桌上,骆贤端着粥进了门,给两人各盛了一碗,皱着眉看了一眼点心:“莲娘,以后一天只准做一样,这么多样,太麻烦了!”
她这样的话已经说了许多次,顾三莲从来都是充耳不闻,这次也只是习以为常地笑笑,将一筷子小菜夹进骆贤碗里。
东山村里的人一辈辈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个个都惯于早起,两人吃过了早饭,碗筷刚刚收拾下去,访客已经登了门。
这一位访客在东山村里大名鼎鼎,诨名就是老全。老全原本姓周,因为他是个全把式,种田修屋屠户木匠铁匠皮匠红白丧事医牲口,样样都通一点,才得了这么个名号,用得久了,那本名也没人提了。
骆贤请他上门,是因为顾三莲睡不惯屋里的火炕,想要打两张木床。前一日她已经与老全谈好价钱付了定金,见老全背着一应家伙站在院门口,便朝院角的一堆木料指了指:“就是这个。”
老全年轻时也东奔西走见过些世面,颇知道些在旁人家做活的规矩,自怀里掏出张棉纸,他按着骆贤给的尺寸算了算木料数量,觉得数量充足,且还能有不少富余,便不再讨价还价,将那些家伙一样样摆开,目不斜视地开始干活。
顾三莲还在屋里缝补洗涮,骆贤捧着碗药汤站在院里,不做声地看着老全做活,貌似监工,实则是悄悄将那些个工具的用法仔细记在心里。
从去年三月到现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她和顾三莲已经搬过五回家了。骆贤并不怕人骂,她做骆十八的时候,一样千夫所指,现在不过是骂的人更多更凶罢了,因为知道那些声音不过是徒自说出来痛快,没有一点儿真正的杀伤力,所以虽然暗地里听了无数对自己的诅咒谩骂,却没对骆贤产生一丁点儿影响,她不羞愧,甚至连一丝后悔心虚都没有——她不学刀法,不成为骆十八,难道要成为道虚的药人,在仙宗山里浑浑噩噩地过上一辈子吗?何况就算没有她,难道怀王不能炮制出第二个骆十八来么?
然而她虽然如是想,随着朝廷和怀王赏格的日益提高,天下间义愤填膺的义士却越来越多,连着江湖上的各色人物,也都对骆十八动起了心思。骆贤起先并不在乎这些乌合之众,只是一门心思地避开官府,安安静静和顾三莲过日子,直到一个小毛贼冒冒失失摸上门来,才发觉自己的疏漏:怀王诚王都收揽了许多江湖人士,这些人里见过自己或顾三莲的不少,倘若这些人在武林里振臂一呼——江湖上的人物是杀之不尽剿之不绝的,何况动静稍大,那怀王诚王的人就会狗一样循着那一点异样追踪而至。
骆贤当机立断地连夜搬了家,之后两人彻底过上了浮萍飘蓬一样的生活,且搬家的地点也一个比一个偏僻,东山村这里已经不大与人世相通,倘若再搬家,她就只能带着顾三莲进山,去和鸟兽猿猴作伴了。
东山村再偏僻,也不是桃花源,仍然有一条小路通往外面的东山镇,每隔三五天,总有村民往镇上走走,消息灵通的人物,还能对眼下的天下大乱作出些品评来。骆贤对日后生活看得明白透彻,知道在东山村的日子并不可能很长久,暗自决定悄悄把老全这些本事学到手——就算她和顾三莲要到那人迹罕至的地方过活,她也要把顾三莲照顾得妥妥当当,决不能让她野人一样和自己苦熬。
因为心里对顾三莲多了这样一层愧疚,骆贤对老全那些手艺学得格外经心,她本来就是个聪明剔透的人物,只看了三五日,便对那些工具了然于胸,请老全去镇上买了套家伙回来摆弄了两三日,她已经能独自做出个小凳子,请老全指点了。
老全并不觉得骆贤这样纤细灵秀的模样该去做木匠活计——看着就不配!他买那套家伙的时候心里就犯着嘀咕,此刻见骆贤真做出件像样活计来便有些发傻,仔细将那凳子拿在手里看了一遍,觉得虽然锲和接铆的手艺还是有些幼稚,但各处都顺着纹理刨得笔直,手稳眼利,倒像是个积年的好手。他指点了骆贤几句,见骆贤提起家伙干活,果然手上极稳,便不由自主地多问了一句:“以前干过木匠?”
“没干过。”骆贤看了他一眼,淡淡答了一句,低下头刨出一朵小小的木花,而老全被她那一眼看得有些心惊肉跳,就此之后保持了沉默。他知道骆贤和顾三莲来历颇有些蹊跷,东山村这样偏僻,连走亲戚的人都少见,平白无故,谁会来这样的地方落脚?何况这两个模样举动,并不像是平常人家,反倒像是落难的富贵家眷,如今天下大乱,自朝野到小民,最不缺的就是无辜鬼可怜虫,倘若那些个贵人家眷寻地方避祸,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私下里认定了两人的身份,存了一丝怜悯,老全并不计较骆贤那孤僻冷淡的脾气,将自己学的东西一股脑儿都教给了骆贤——他不怕骆贤和自己抢生意,因为看出骆贤不缺钱,也不愿出头露面,以为骆贤不过是自己找个消遣。
而骆贤在能做出几样简单家伙之后,果然兴趣就又转到了老全的铁匠手艺上,兴致勃勃地打了柄锄头,她就又撂下了,掉回头去学雕花上漆。老全一边教,一边觉得啼笑皆非——才两个月的功夫,骆贤已经换了几样行当,虽然骆贤确实聪明,但这样浮皮潦草心急火燎的学法,这样随心所欲的浪费银钱,要真是他徒弟子女,就要被他狠狠打一顿了!
其实骆贤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想到了顾三莲正是四月里的生日,想要为顾三莲做一样饰物。顾三莲换了俗家打扮后也一样是布衣素面并不用首饰,只头上一根当初骆贤亲手为她插上的金钗,等搬到了东山村,为了不招人眼目,那根金钗也被她换成了木簪。骆贤对自己吃穿住全不在意,但到了顾三莲身上,她就觉得委屈了顾三莲。她知道在这样的事上,顾三莲并不容易听她的意见,便自己悄悄为顾三莲做了一根木簪,按照老全教的法子,上面细细雕出纹路,嵌上铜丝,再修正成想要的花样。
骆贤悄悄忙碌了十几天,总算在顾三莲生辰前完了工。那一日清晨两人各自吃过一碗长寿面,骆贤将那簪子递到顾三莲手里,脸上满是羞愧:“莲娘,我第一次做,做得不太好,你且先对付着用吧,以后,我再做。”
顾三莲见那簪子打磨得十分光滑,簪头是朵小小的莲花,花瓣雕得十分细致,背后用铜线细细嵌了个“莲”字,却竟像是自己的笔迹,不由得一笑:“阿洛,你前几天缠着我写那些字,是为了这个?”
骆贤点点头,那神色还是十分紧张:“不喜欢?”
“喜欢,”顾三莲示意骆贤替她将簪子插进发间,端详了那朵小小的莲花一阵,她转过身将骆贤搂进了怀里,将唇印在骆贤耳边,“喜欢极了。”
骆贤眼睛对上顾三莲的眼睛,知道她是真心实意地欢喜,也就放下心吻了回去,只是两人气息纠缠的时候,她心里仍然有些替顾三莲委屈,觉得自己能给顾三莲的太少——她知道在顾三莲眼里口中,自己什么都是好的,就算自己什么都不送,那都是好的!
因为抱了这样的念头,这一日骆贤表现得就分外殷勤卖力,连晚上沐浴,都缠着要和顾三莲一块儿,被顾三莲哭笑不得地赶了出去——那浴桶并不大,根本容不下两个人。
然而骆贤似乎打定主意要纠缠到底,等顾三莲解衣上床,骆贤便立时缠了上来,顾三莲一手搂住她,一手将发间簪子取下,漆黑浓密的长发立时带着皂角香气铺满骆贤身边,骆贤握着一把发丝,低头轻轻一路吻到发梢,身子也一点点自顾三莲怀里退出来,端端正正跪坐在顾三莲身前,她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撒娇亲昵:“莲娘,我要你亲我。”
顾三莲微微俯身,吻上了仰着小脸等待的骆贤。她吻得很是仔细小心,自额头眉眼一寸寸向下,最后才在唇上轻轻一点,是个无可奈何的幸福语气:“阿洛啊。”
骆贤微微闭着眼睛,长睫毛微微颤动,也是个不由自主的微笑模样,双手搂着顾三莲的脖子,她身子贴上顾三莲,伏在她的耳边开口,同时脸上就一阵阵发烫:“莲娘,你今天晚上,就要了我吧。”
骆贤这样的心思,已经不止一日了——顾三莲每次都说她小,要再等等,可要等到哪一天才算完?顾三莲能给她的都给了她,即使受了自己诸多连累也毫无怨言,相形之下,骆贤更觉得自己不济——她给不了顾三莲富贵名利,给不了顾三莲名分儿女,连平安度日都难以保证,除了她自己,她也再没什么能给的了!
伸手解开衣带,她将自己的小衣一股脑退了下去,强忍着羞涩不安抬起眼睛看向愣住了似的顾三莲,骆贤第二次毫不留余地地开了口:“莲娘,你要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