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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2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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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上愠着怒气,拆封了一直摆在边上的曲绝,朝自己杯里添。
下山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功夫就风云变幻,弄成这种局面了呢?
大概还是我太笨了,不懂说他乐意听的话。
用铉歌的话说,在讨卓少骞欢心这件事上,仇红豆就是只教不便的猪,惹他生气的本事倒是继宇文方止后的又一把好手。
一番思量,还是决定采用酒壯怂人胆这套方案。
我给自己斟一杯酒,一入口,哇,先醇后甜再来唇齿留香,回晕着浅不可察的樱桃香甜,十几年了,我总算找着显得自己天赋异禀的本事。
不过这当口明显不太适宜自我膨胀,回归正题。
“二爷,近来可好?”原谅我,实在想不出什么让人惊喜的开场白。
“好?怎样算好?”
“就是……”
我就是准备纯客套地问两句再进入正题,他倒先打断。
“你可知我最讨厌那种动物?”
唔?什么情况,现在是进入快问快答时间么?话题要不要转换得这么一跃千里。不过……以卓少骞的性格么,应该很多动物都在他讨厌范围以内吧,比如会掉毛的狗啊,会抓人的猫啊,走路姿态猥琐的鸡啊,嘴巴又长又扁的鸭啊,等等。
既然每个有缺陷的动物都有可能,那么答案就会十分飘渺,于是我老实地摇摇头,一摇,头就好像旋了半圈。
“兔子。”
兔子?长耳朵毛绒绒肉球一样的兔子?
“为什么?难道是耳朵太长,还是嘴长成三瓣不复合您的审美?”
“不是。”
“那为什么?”
“小时候,思南在外面拣了只灰兔子回来养着,那只兔子胆小,又笨,连偶尔飞进院里的麻雀都敢欺负它,追着它啄。”
听到三小姐名字的时候,不知为何,心头像被根刺挑了一下。
“我觉得,这样一只笨兔,养着也是混吃等死,浪费粮食,为了逗思南,我便天天嚷着要把它烧来吃了,久而久之,它见了我要么哆嗦,要么躲得老远。其实谁稀罕吃它,灰不溜秋,一身毛。”
吃的时候要刮毛的好不好……
“就这么,我以为这只兔子天生胆小,只要是个活物,它都怕,不亲近我也是自然。”
可是,有一天我去找思南,发现宇文方止也在她院子里,两个人正逗弄一个灰不溜秋的东西。走近一看,正是那只怂兔,全无平日耷拉耳朵的衰样,反而窝在方止怀里,很享受地样子。”
“后来呢?”
“后来思南看它难得不怕生人,就说要把它送给方止。”
“嗯,您势必是不会准许的。”
“当然,所以我就去抢。”
阳夏最有前途的两个小男孩,抢一只兔子,真是一只幸福的兔子。
“这只麻雀都敢欺负它的兔子,见我就吓得尿尿的笨兔子,窝在宇文方止的怀里,张开那难看的三瓣嘴,露出两颗大门牙,咬了我一口。”
哇,勇敢的小兔!可我怎么越听越发冷汗……
“所以,兔子最可恨就在于,你完全相信它的胆小温顺时,到头来却敢咬你一口,咬完了,还跟着别人跑了。”
我默了一默,淡定地埋下头,将两科门牙挤出来,再把手竖成耳朵放在头上,再抬头望着他道:“二爷,您是在说我吗?”
“噗!”头一秒还虎脸的二大爷,现下用手捂着脸,笑得不见了眼睛。
再次淡定地擦去脸上的酒水,继续保持兔子状,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博他一笑。
他笑够了,两手搭在桌上,脸凑近了些:“你知道你现在这模样有多丑么?”
我见他不再生气,揉揉快僵硬的脸:“样貌什么的都是浮云,二爷开心便好。”
“嘁,”他不以为意,“你若真希望我开心,便不该乱跑。”
这话他说得貌似不经意,实际上是在套我话了,我懂。所以瞅了瞅四周,发现方才大肆谈论屠村案的两人已经不在座位上了,便凑到他耳边,将那日我怎么被劫、怎么被拷问、怎么被宇文方止救的事全告诉他了。
他听完后无甚表情,只是“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这样的话,他一定是有对策了,所以我又多问了句:“您也认识心术不正君?”
“认识,”卓少骞忽然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仰头饮尽那杯酒,“你被抓走,被嫁祸,至少可以证明一点。”
“什么?”
“府里有内鬼。”
“啊?!会是谁?要查么?我能帮上什么忙么?”
“你真想帮我?”
“当然!仇……我王富贵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二爷请讲!”
“那你好好上一旁呆着去。”
“哈?”
“这事本就是是冲我来的,你别再卷进去一丝半点。”
咦?他这么说,是相信我没做杀人放火的事,还要帮我洗清冤屈吗?好感动!
“净会添乱。”
“……”
***
暮色四合,湛蓝的天空被墨色晕染,一层一层铺开,等到白日匿去最后的光芒,头顶呈出一方广袤无际的浓重。
这样的夜,如果缺了月亮,就会变得很可怖,仿佛整个世界都堕入深不见底的黑色中。
幸好还有一轮圆月当空,暖黄如灯,照得人安心。
当下眼前是一潭碧水,汪汪映着月,映着两个人一高一低的剪影,不远不近的距离,不深不浅的低语。加之被从峦叠嶂间的密林围绕在中央,即使旁人经过,听去了,也只会以为是几声秋虫鸣。
再之后……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到的这个地方,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这些都不紧要,因为此时的整个世界,只有他的影子覆辙我的,我的低吟盖过他的。
他的唇向来色泽红润,我想象中也该是柔和的温度,不想真正触到肌肤的那一刹那,却是滚烫的,裹满馥郁的樱桃酒香,和以撩人的滚烫,一寸一寸漫过每一寸肌肤。
从眉心到眼角,从耳垂到心前,他那修长的手指配合着唇的韵律,或轻啄或游移的节奏,每到一处都让人痒热难耐,可是这样的难受偏偏又叫人还想贪图,我在一浪接一浪的颤栗中不住轻抖,想要避开那仿佛要把人蚀骨销/魂的欲望,万般推拒,却怎么也躲不开那朵花,那朵最深最隐秘的花蕊开出的涌动与热浪。
越是挣脱,她开得越是繁盛。
最后,所有的颤抖、涌动化作一声嘤咛,张开一切,迎上去,绕上去。
衣衫半落,他也有个地方,同我的一样滚烫,像是纠缠在一起的两把火,风一吹,倾刻便要焚身灭神,世间颠覆。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泠然而清脆的笑声:“二哥,你们在干嘛呀,你为什么要脱掉仇红豆的衣服,她为什么又要骑在你身上呢?”
我俩都僵在那里,转过头望着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卓思南。
又有一人从林子里走出来,白衣磊落:“悠悠,不,豆豆,他根本不爱你,他心中只装着她。”
这话似支穿云箭,直直攒在心上,我一哆嗦,便从他身上翻下来。
这时越来越多的人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走过来,将我团团围住,一个个面无表情,只是步步朝我逼近,我伸手想握住卓少骞,却捞了个空,一转头,见他面朝下,正静静地浮在池水中央,好像一片落叶,轻飘飘地浮在水上。
霎时间天地裂成万千碎片,迅速剥落,旋转地朝下砸。
眼前陡然一变,身上一松,再睁眼,发现眼前正是一轮落日,旁边卓少骞正手撑着下把,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还好,只是个噩梦。
再瞧瞧四周,不正是方才梦境中的那泓碧潭前。
而我俩坐的这块大岩石,也是方才做的那块大岩石……
面上基层脸皮,从内烧到外,我只得滚开一圈,冷静一下。
卓少骞倒是很有兴致:“做什么梦,又是在地上乱滚又是尖叫的,跟人打架了?”
我一股热蹭上脑门,吱吱唔唔:“没,没有……”
他竟伸手探上我的脑门,“怎么脸烫成这样,是不是发烧了,要不要看大夫?”
他手一触过来,那种欲罢不能的感觉仿佛变成真的,我赶紧又躲远一点,叉开话题:“没有没有,可能是喝了酒。”
说到这他不是太乐意:“不会喝就别喝,几杯就把你醉成这样,尽说胡话。”
五雷轰顶什么感觉!
“不管我说什么,二爷千万不要当真,千万别往心里去,那都是浑话,屁话……”
“是么,我还正在考虑你的请求。”
“哈?我还求了?”要不要这么荡漾啊?
他嘴角浮出一丝邪魅,眼里犹带三分桃花:“是啊,你求我了。”
我……我,我跳这潭里淹死,不,我还是直接咬舌自尽来得快!
“既然你这样说,那就算了”
点头点头,对呀对呀,算了算了,酒后胡言,岂可当真!
“那好,以前的俸饷当你这次私自跑出来的惩罚,以后的奉饷就拿来做……酿酒经费吧。”
“好好好,”我哈巴狗上身一般点头,忽觉不对,奉饷?酿酒经费??
等我再猛回头时,卓少骞已经笑得没声。
我一下就软了,简直要化了,从头到脚,从内到外。
好吧,今天他已经笑到没声两次,也就是两次到达了他笑的最高境界,我也算功德圆满,此时吃点小亏,以后总能占到大便宜。
至于怎么被弄到这里来,我是不敢问的,纯招骂,所以拐了个弯:“二爷,您带我到这里做什么呀?”
他趁我发呆的当口,不知从哪里找出跟木头,手中握把小刀,在上头削削刻刻。
“听说今晚的月色很美,闲来无事,这地方又隔客栈不远,就来看看。”
一听到月色,我脑子里又开始回放那些不纯情很春/情的画面,浑身不舒服,稍稍抬头,半个月亮已经爬上树梢,天光也在渐次褪去。
为了缓解这种痒热难耐的心理状态,我只能用另外一种心理状态来将这状态置换下去。睹物思人,我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再一次想起了柳如意小姐,并且越是经历得多,越觉得柳如意担得起“灵魂导师”这四个字。
久而久之,你会发现柳如意不仅是个德艺双馨的艺术家,还是个冥游天地的哲学家。
也许是睹物思人,此时的月亮让我想起了她对于月亮的一番论道。
遂将双手环在膝盖上,下意识摆出一副传说中的自我保护姿势。
“二爷,你觉得月亮好看么?”
他挑了我一眼,没回答,表示不理我发神经,继续刻他手上的木头。
我也不理他,继续在那里矫情着,四十五度寂寞地仰望天空。
“自古以来,人们都爱赏月,却没人赏日。”
他头也不抬:“废话,想自废招子差不多。”
我保持四十五度,忧伤我的忧伤:“也许在夜晚,你偶然昂头,会发现月亮很美,是吧?”
卓少骞终于按捺不住,停了手中的动作,问道:“你酒劲去而复返了?”
“回答我。”
“嗯?!”
“好不好么……”
他不耐烦:“特别美也说不上,一般般吧,闲得无聊凑活看看。”
我还是误事他的不再状态,唱这出独角戏:“是啊,大家都夸她明月不常有,如何清美如何撩人,可是到了白天,太阳出来的时候,你就看不见她了,虽然她一直在那里,却没人愿意去看她了。”
心细的人,看得出来其实是在暗示他了,少骞公子,我忧伤又欢喜,看这个样子我大概是喜欢上你了,明知道你心有所属,还给你添麻烦,虽然我已经很努力在控制在无事了,但是你一次一次这样给我希望已经足够我沦陷个千八百回,现在真的已经拔不出来了,想爱又不敢爱的矛盾,再加上刚刚那番巫山梦一刺激,渴望又自卑的对立更加深刻而纠结了。
想到卓思南,那个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妹妹,就觉得眼前的天是黑的,水是黑的,连吹来的风都是黑的,一下一下压在心上,逼迫出让人窒息的痛。
他好似思考了一番,也没体会出个什么寓意,很实在地支一句:“那也没有谁会去赏太阳,除非脑子进水。”
我忽觉一夜西北风来,刮得草木凋零,备受打击……
他还补充:“还有,我最后说一遍,你现在一个大老爷们,抱成一团坐在那儿,期期艾艾地在那儿伤月悲日,声音还这么粗,要恶心死几个人你才甘心?”
简直就是六月飞霜,七月飞冰雹,八月下冰刀……
他是故意的吧,他这脑子要听不出来我什么意思,我就白白屈服在他青衫之下了吧,而且是他听懂了我说什么,我仍听不懂他什么意思才是正常的吧。
既然这样我就猜猜吧。
他这样顾左右而言其他,其实是不愿意打击我一颗情窦初开的心吧。
可就算这样我还是很受伤,眼泪什么的,很难忍,谈笑什么的,也很难装啊。
兴许是被打击昏了头,无名勇从胆边生,从未如此从容地与他说过话:“二爷,我的事你就别管了,回去跟将军认错好么,我洗刷罪名的事,成或不成,都不能与你再有什么牵扯了。”
他又是那副酷酷的样子了:“怎么,这么急着同我撇清关系?”
我把眼泪硬生生的憋回去,虽然还是笑不出来,但我也很酷啦,所以也酷酷地回他:“是,先前本也没成婚,知道这事的人也不多,方止公子说只要你肯同将军认错,跟我撇清关系,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对嘛,你倒是挺听他的。”
“是,他说过会帮我,不会害我,我也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