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莲旧事》》阿浣

12、第11章

　　铉歌过来掀开被褥的时候，已日上三竿，昨晚淋了雨，又在清晨最冷的时候回来，刚消停些的咳嗽又死灰复燃，我只好整个人埋进被子里，一边对抗伤寒，一边艰难地消化昨晚从宇文方止和易不悔口中说出的天方夜谭。

　　易不悔说我手下掌管着一个神秘宫殿，叫做崇莲殿，有一族人专门为了守护这个宫殿而存活，这部族则称自己为“旄丘后人”，上古时候便存在于世。日月更替，春秋轮转，旄丘一族历经数千年，早已生出许多分支，散布于世间各个角落。饶是如此，整个部族行踪仍极其隐秘，且均以莲形纹身做标记，各司其职，默然而有序地守护着老人们口中神圣的崇莲殿。
　　这种掌心生莲的奇观，是只有崇莲殿圣女才能享有的荣誉，同时也是最高身份的象征。
　　不知是不是由于年代久远，或者是这族人分布广阔，各族群之间鲜有交流，大家渐渐忘了崇莲殿究竟为何而存在，又为何要这么多人去守护，只是几千年来的祖训如此，每个族人都还是履行着各自的职责。

　　易不悔还说他们那一部群生活在边关北沫一带，正当他要娓娓道来他被他殿下相救的那一段时，我已经昏昏欲睡，一阵鸡鸣把我惊醒，赶紧打断：“咳咳！”
　　他仍亢奋：“是的，殿下，您马上就要天仙下凡似的出场了！”
　　“易先生，红豆可否提个问？”
　　“殿下请讲，易某洗耳恭听。”
　　“为什么盘锦楼的人都说不认识我？”

　　宇文方止从头至尾一言不发，时而手指卷成圈轻叩桌面，时而昂头望月，好似完全不关他的事。

　　易不悔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痛苦地屈服了，将他原本很长的故事扼杀在摇篮里，转而告诉我自他在曲幕山发现我之后，认出了旁边大名鼎鼎的卓少骞，于是隔日便下山潜在卓府周围，怕我这个“殿下”出什么差池。
　　直到昨晚跟踪卓少骞带着我去盘锦楼问仇红豆这个人，没一会儿又看见我发疯一样跑到街上到处问“今夕是何年”，他才意识到出了问题。
　　又经过一篇长篇大论的分析之后，易不悔终于得出结论，小心翼翼：“恕易某直言，既然殿下说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安排，摇身一变成为卓二公子的宠姬也纯属意外，所以易某大胆猜测是不是殿下十六年在哪里受了伤生了病，弄坏脑子，记忆尽失，还把自己幻想成其他人了？”

　　被他正儿八经一通分析，我一度有点惶恐。因为世界上哪有两个不相干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特别还长了副灰眼睛，还都有崇莲殿圣女手心开花的特异功能，不禁怀疑是不是真的坏过脑子，楞在那里分辨小时候和盘锦楼的记忆究竟是我幻想出的呢，还是真是存在的。
　　在旁沉默一晚，都快被我俩无视的宇文方止突然笑起来，对着易不悔：“易先生，她不是悠悠。”
　　“宇文公子何出此言？”
　　他伸手揉揉我脑袋：“悠悠天资聪慧，机敏过人，就是脑子坏掉，也不会像她这么呆。”

　　既得知他是有太师家的公子，我也不敢像刚才那样对他大声，只能在一旁憋红个脸，不吭气在肚子里骂，你才脑子坏掉，祝你全家脑子都坏掉。

　　他接着说：“好了好了，仇姑娘，今天就到这儿吧，你还不赶快回去，不怕你们家二爷生气吗？他生起气来可是很有意思的。”
　　我猛地望向蒙蒙亮的天，蹭地一下就跳起来往外跑，都怪这个易不悔！
　　他冲上来再一次拦在我前面跪下。
　　“大哥，干嘛，再不回去要出人命的！”
　　“易某还有一句话！”
　　“好说好说，你快起来。”
　　他站起来：“殿下，方才我们所说，千万不能为外人所知。”
　　“这个你放心。”反正说了也没人信。
　　“尤其是卓二公子。”
　　想瞒过他，这就比较为难了，小声道：“我我我，我怕我瞒不过他……”

　　宇文方止走过来，笑若春风，声音很浅：“怎么一提到他就结巴，”他伸手帮我顺了顺额发，抚过被剃了红发那块地方，“这也是他干的吧？”
　　他这么宠溺怜惜地一问，好像撞进了我心底很柔软的一块地方，竟着了魔怔似的抿嘴点点头。

　　“别担心，要是实在瞒不住，叫他来找我就是。”
　　我不太愿意相信他和易不悔那些胡说八道，但必须承认这句话让我对他映像好出许多。好比小孩子在玩火，总怕烧起来，若旁人手中端着水，就放了心。

　　***

　　“仇红豆，你昨晚——”铉歌见我苦笑望着她的耸样，过来探探我额头，气焰顿时消减许多，转而恨道：“你昨晚到底做什么孽去了，又把自己烧得这么厉害，你知不知道昨晚二爷找不见你，就差把桐川翻了个底朝天！”
　　“这，”这年头大家都爱拿我开涮，他怎么可能为了我如此折腾，我挠挠头讪笑，“不可能吧！”
　　铉歌气得瞪眼，又不好对一个病号下手，只得假哭：“哎，可怜我二爷这么个痴情种，怎么就栽在你这样个傻姑娘手上。”
　　我知道他其实没栽我手上，担着虚名不太踏实，蛮不好意思道：“嘿嘿，不至于不至于，铉副将，您过于高估我了。”

　　铉歌以为我烧糊涂了说胡话，重新替我掖好被子，浑身散发着母性光辉：“快睡吧，我去给你熬药。二爷知道你回来了，不过昨晚折腾一宿，这会儿正补眠呢，”我的灰眼睛闪着幸福之光，铉歌皱皱眉峰，“少得瑟，醒了会来收拾你的，还不抓紧多睡会儿。”
　　听话睡过去之前我鼓起勇气掏出手掌看了看，那朵美若幻景的莲花早已经随着血液的流动而消失无踪。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卓少骞开心”已经成了我“好好活着”之外另一个生活目标，也渐渐把卓府当成了家，非要寻这种感觉的源头，我却找不着在哪里。尽管心里怕卓少骞，一提到他我就惧意丛生，最近竟然还开始结巴，我却知道他一次也没真正打过我，骂过我，大多时候威胁我也是笑着的，虽然笑得十分渗人，但也总归是笑着的。
　　他拿我做幌子，做挡箭牌什么的，起初心里也有些涩，总抹不去那种小虫咬破心口的微微痛感。可后来想通了就都不在意了，明白自己什么身份，所以不允许自己有什么奢望，只盼望日子就这样淡淡流去就好，在他身边做一辈子小丫鬟更好。

　　睡吧，也许醒来后，我真的就是被人嫌弃的仇红豆，如今就是昌德十七年，没有盘锦楼的谎话连篇，更没有什么崇莲殿的上古传说，作为一个小丫鬟天天就只用一门心思讨好二爷，兴许他心情一好分些我的月俸给我，能去做件衣裳，买朵花儿戴，买块糖吃。
　　求求老天不要把事情弄得太复杂，我驾驭不来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个好日子。
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