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共疏桐》容意之

4、琉璃肚肠明镜心

　　虽然容疏桐身上的银票半分用处都没有了，叶执看他这么一副就等着人来骗的样子，不知怎么的突然善心大发，还是决定和他一起走。他虽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脚力倒是很快，精神简直充沛的不正常，往往是失了内力的她汗流浃背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了，这家伙却是脸不红气不喘，抱着他的兔子走的轻松。叶执不由开始胡思乱想，难道常年生活在深山里的人体力会特别的好？她练了这么多年武居然都比不上。不过这么走了三天，倒是比叶执想象的快了许多，虽然——还是没走到哪怕是一个小镇上。
　　这三天，叶执渐渐发现，容疏桐这个人不是脑门被什么东西夹过，而是他好像根本就没意识到他还有脑子这种东西，就像一个单纯懵懂的小孩子——虽然他看来也不过就是十七、十八岁地样子，但那种性子和那样的容貌身形，实在是太不搭调。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毫不怀疑，几次下来，她便不敢再瞎说的太过分，怕把自己噎死。
　　比如，容疏桐不知怎么的注意到她身上的“娘子”的衣物是男装，很是诧异地问：“咦，为什么你娘子的衣服会是男人穿的呢？难道你的娘子也是男的吗？”这后面一个问题差点把她惊得连路都走不稳，好不容易才道：“我的‘娘子’当然是个女子，只是‘她’喜欢穿男装，所以家里的衣物多是男装。”结果他很理解地点了点头：“是这样啊，那你是不是喜欢穿女装？不然你们走上街不是很奇怪吗？”她惊得手中的果子滚出去老远。
　　再比如，在他们结伴走了一天，容疏桐还没想到要问她的名字之后，她终于忍不住问：“你就不好奇我是谁吗？”容疏桐看她一眼，茫然道：“很重要吗？”她不由抬手揉了揉眉心：“你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就跟着我走，难道不怕我害了你？”他的表情更加茫然：“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你干嘛要害我啊？”叶执哑口无言：“可是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总不能太轻信吧。”谁知他很是不赞同地道：“我知道你姓叶啊，不然我也叫你‘叶儿’好不好？”她当时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几乎一口气没上来就去了。她好歹看上去也是一个大男人，被人叫成姑娘名字也就罢了，居然还和一只兔子同名，她还要不要混了。
　　饶是如此，叶执这三天过得倒也还算享受，赶赶路，看看风景，逗逗容疏桐，说些关于“娘子”的事气气周寻笑，初时的无望感也减轻了不少。只是，她平日里虽不是顿顿山珍海味，但吃的也是十分精细，如今天天吃些果子喝点泉水充充饥，她都觉得自己头上也要长出两只耳朵来变成兔子了。
　　“我说，那个……难道找不到一点别的东西吃么？”叶执咬了一口野果，终于忍不住了。
　　容疏桐讶异：“阿执你没有吃饱吗？那我再去摘点。”
　　自从她强烈反对他叫她“叶儿”的提议后，他倒是认真地问了她的名字，却固执地坚持叫她“阿执”，她也就懒得多费唇舌，只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容疏桐不解地看着她：“可你不是还想吃吗？”
　　“……我是说别的！别的，不是还想吃果子……”叶执耐着性子跟他解释，“比如烤鱼啊烤肉啊什么的，你总不见得是吃果子长大的吧？”说罢，她自己心里先不确定起来，若他真说是，她要怎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一时便又有些后悔，却无奈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当然不是，有人是吃果子长大的吗？”容疏桐一脸惊讶地瞪大了眼，“吃果子怎么长的大呢？阿执你可别乱说，要被人笑话的。”
　　“长不大吗？我看你吃了三天果子精神还好得很啊。”叶执轻哼一声，“要是你说你是吃果子长大的，我可一点都不会怀疑。”这家伙，本来就不能算是正常人。
　　容疏桐皱着眉头道：“真的不是的，吃果子长不大，我只是有时也会这么吃，不是吃这个东西长大的，单吃这个久了身子会乏力，要生病的。”
　　叶执当然不想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立刻抓住“身子会乏力”这句，接口道：“所以啊，我现在已经没力气了，你真找不到什么别的吃？”她对生的鱼啊肉啊什么的一向都是避之不及，闻着那腥味就直想吐，因此眼下虽然是看着那果子难受，却不肯自己动手去弄点东西吃。他一直住在山上，对做饭啊什么的总不会陌生吧。
　　“可是我们只吃了三天，不应该这么快就生病啊。”
　　叶执无话可说，咬咬牙：“我的‘娘子’一手好厨艺，平日里被‘她’喂得好了，大概把胃口养刁钻了吧。”这话倒还有七分是真，周寻笑对吃食简直就是挑剔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程度，她一直跟着他混，虽不像他那么夸张，太过粗淡的东西终归是难以下咽的。
　　容疏桐恍然大悟：“是这样啊。可是这里离山上远了，又没有池塘，找不到烤鱼烤肉啊。”
　　叶执若有所思地看向他怀里，伸手摸了摸下巴。嗯……那只兔子虽说是小了一点，但吃一顿，弄个七分饱也还是不错的。她要求一点也不高，即便分了点给这个厨子，也还能吃个半饱。
　　容疏桐顺着她的目光低下头，下意识地转过身去，抿着嘴角道：“不行。”
　　叶执不死心地盯着他，那只兔子好像是已经拔了毛剥了皮烤的金黄流油，一时间差点没流下口水来。她怎么就到现在才想到呢，白白多委屈了自己这么多天。
　　容疏桐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就好像他自己也变成了一只烤好的兔子，忍不住开口：“阿执，你别这么看着我啊……要不我再上山去找找？”
　　“等你走回去三天再过来三天，我都成了饿死鬼了。”叶执没好气地打断他，“就为了一只兔子，你要把一个大活人饿死，当心死了以后被掏心挖肺剖肚皮。”
　　“啊？”容疏桐显然被她唬住了，“这么严重啊？”
　　叶执心想：严重个大头鬼，也只有你这个呆子会当真，嘴上却忙不迭地道：“是啊，听说阎王爷生前就是饿死的，所以对饿死鬼特别的照顾，你要是把我饿死了，说不定还要被炸了吃呢。”
　　容疏桐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怀里睡的正香的小东西，又看了看叶执，为难道:“可是，就算不吃叶儿，阿执你也不会饿死啊。”只是回山上去弄点野味而已，一来一回顶多半个时辰就足够了，他是看阿执没有内力走不快才故意放慢了脚步的，又不是走不快。
　　叶执努力逼迫自己忽略那句“不吃叶儿”，可怜兮兮地道：“可是我如果一直吃果子，浑身没力气，没办法按时赶到叶家庄不说，就算赶到了，也肯定瘦的脱了人形，到时候，我家‘娘子’肯定会嫌弃我，不肯跟我回家，说不定连认都不认我……”
　　容疏桐越听神色越凝重，见叶执满脸痛心的样子，不由得也皱了眉头，却是道：“阿执，那你家娘子实在是太过分了，你不能这么顺着她的。”
　　“……”叶执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阿执，你为什么要娶这么不懂事的娘子呢？”容疏桐很是不明白，书中的女子不都是温婉可人，懂事贤淑的吗？阿执干嘛非要娶一个叫他这么难过的呢？
　　叶执的眼越瞪越大，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忙收敛了脸上仿佛见了鬼的表情，深情表白：“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这么的爱‘她’，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深深地爱上了‘她’，无法自拔……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命吧，就算要被‘她’折磨一辈子，我也甘愿了……”说这些话的时候，叶执心里冷风直吹，这几天说恶心话说多了，却没这么恶心的，她不由有点担心，如果真把周寻笑激的现身了，他要“折磨”她一辈子，岂不是亏大了？
　　容疏桐直愣愣地盯着她，不禁道：“原来真有这样的人啊……”在书中看到的时候他还总是不相信，空冥山一向主张随心而至，怎么会有人情愿受折磨呢？不过现在看来，是他太低估了所谓爱的力量——虽然他还是无法理解。
　　“所以，我真的不能失去‘她’，不能再吃果子了……”回归正题，叶执怎么都觉得别扭，她竟然把爱情这么高尚的话题和烤兔子联系起来，实在是罪过。
　　“可是……”容疏桐低头又看了小东西一眼，还是十分为难，“阿执，你真的一定要吃叶儿吗？你再想想，就不能吃点什么别的？”
　　想什么啊，要有别的她至于死盯着一只小兔子不放么？叶执在心里大大地发了一通牢骚，顺便又把周寻笑狠狠地骂了一顿，刚想开口，却直觉地感到有点不对劲。凭她多年练武的警觉，绝对有一群人正不怀好意、鬼鬼祟祟地向这里靠近。不是吧，报应也不用来的这么快，她只不过是随便瞎扯，没必要真给她弄出一群强盗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