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青碧琉璃》燕宁飞

32、廿九、女王八期（20.5）

　　“慕容，我师姐不适合当你们掌门，我看了看，这个位子还是你来坐比较稳妥。”走出禁地，天青以一种事不关己的语气开口。
　　慕容紫英还在纠结把夙瑶关进禁地这一举措是否合适，闻言道：“怎可如此儿戏？”
　　“当不当随你，反正我懒得再管琼华派的事。只是看你刚刚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回头你要是当了掌门，哪天心一软想把我师姐放出来，还不是你说了算。”天青拨了拨头发。
　　“可是……”
　　天青突然转身，吓了紫英一跳：“而且，只有你当上掌门，璃儿才会平安。”
　　紫英一愣，继而慢慢眨了眨眼。
　　天青也不再理他，径自快步向出口走。
　　紫英小跑跟上：“那个，前辈，如果……如果其他弟子不反对的话——”
　　“谁敢反对就揍谁。”天青不等他说完，“刚好我也想活动活动筋骨了。”

　　连日以来的心头大患总算是尘埃落定，然而天青心中并无创下丰功伟业的自豪感，有的只是疲惫，和从不间断的思念。
　　纵然知道如今只是自己单方面的思念，他也依然依凭本心，决定去找梦璃。
　　一直以来，都是他辜负她良多，如今这种钝刀割肉一般堵在心口的疼痛郁结，合该由他来逐一体会。

　　他行至卷云台，夜色已浓。
　　远远却看见一个白衣精灵，轻纱飞舞，在月光下现身。
　　天青在心中叹息一声：“真是个妖精。”再有定力的人，见到这一幕只怕也要把持不住。
　　恢复了妖的身份之后，梦璃的气质亦产生了变化，从前的她纯洁如一块未雕琢的白玉，如今的她却在不经意间沾染了妩媚与灵动，举手投足间魅惑众生。

　　梦璃悄然离开走出幻瞑界，双剑网缚不再，入口很快即将消失，可是她却不合时宜地对这个人世产生了好奇。
　　这里，也曾经是他住过的地方。
　　月华如水银泄地，梦璃仰望天边一轮皎月，不由忆起曾在书上读过的词句。
　　思君如明月，夜夜减清辉。

　　奚仲对她算是关心，曾提醒自己：“属下失礼，近日少主消瘦许多，若有难解之事，或可与属下商量，不必独自忧心。”
　　奚仲的气质与实际年龄都像是自己的长辈，此人行事冷静沉稳，凡事有他在便会放心许多。可是总觉得有距离，梦璃心中自觉难以与这样的人亲近，她却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反倒是之前和天青谈话的时候，有种难言的放松与安心。
　　她如今却明白了原委。
　　从小到大，自己的身边就没出现过什么靠谱的人，直到回到自己的族人身边。

　　娘说的忘忧水只是幌子，其实只是迷药而已，除了让自己好好睡一觉没别的作用。只因婵幽必须在梦璃完全无意识的状态下才能封印她的记忆。
　　那日奚仲将迷药给她端来，只要她愿意喝下，就说明愿意抛弃过往。
　　然而婵幽如今的力量，不足以将梦璃的记忆封印到地老天荒。
　　如今，她将一切都慢慢重新拾起。

　　那么，再说对这个人没有感情，只能是自欺欺人吧。

　　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下，遥遥相望，背后一轮明月清辉。

　　白衣精灵仿似足不沾地一般来到他面前，月光下衣袂翻飞，她仰起的脸如月色皎洁。
　　天青望了望别处，忍笑一般说：“你是专程来扮鬼吓我的？”
　　梦璃安静地说：“我怎么知道这里有人，我只是想回来看看爹。”
　　天青愣住了。片刻之后才不可思议地扭过头来看她：“你是说我？”
　　梦璃微笑：“难不成我在这里还有个爹？”
　　天青道：“你不是都忘了么？”
　　梦璃点点头，很诚实地说：“昨晚，我做了个梦，然后就慢慢又想起来了。”
　　天青又是一愣，然后说：“靠，你耍老子是不是？”
　　梦璃望着他：“这么说，我再忘记会比较好？”
　　“不用不用！”天青连忙摇手，“我只是……唉，你这恢复记忆来得太突然，我都还没做些什么，你这样让我很没有成就感啊。”
　　梦璃一笑：“爹此时此刻会在这里，已经说明我们缘分未尽。”
　　天青道：“呃……”还真是说不过你。
　　梦璃不再跟他瞎扯，直截了当问：“那爹还记不记得，从前在鬼界的时候，答应过女儿什么？”
　　天青抓抓头，陷入深思熟虑。
　　梦璃脸上却并无失望之色，只说：“这样最好。”
　　天青有点不安：“我答应你什么了？把你嫁给慕容那小子？”
　　梦璃不答，却问：“爹以后有什么打算？”
　　天青微微沉默，看了看梦璃：“你以后肯定是会一直留在幻瞑界了？”
　　梦璃轻轻点头：“我已是幻瞑界之主。”
　　天青又沉默一会，方才开口：“我如果也去你们那边的话，会让你闹心么？”
　　梦璃有些许讶异，微一迟疑，道：“可是，如果爹跟我一起回去，也许会很孤单。因为我娘她不喜欢人，只有爹是例外，所以，天河、菱纱他们都不能一起陪着爹。”
　　梦璃没有提起慕容紫英，这让天青莫名心情很好，他愉快地笑道：“有什么关系，有你陪着不就行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用不着我多操心。”
　　梦璃望着他，神色郑重：“爹不会后悔吗？”
　　天青心口一热，脱口而出：“我在鬼界待那么久都不去投胎，就是想好好看着你长大，现下好不容易活了过来，当然不会再跟你分开。”
　　梦璃听他难得认真的语气，当下再无疑虑。幸好是晚上，天青不会看见她脸上淡淡绯色。
　　“走，我跟你一起，跟儿子儿媳还有小慕容告个别。”天青不由分说拉住梦璃的手离开卷云台，身后的梦璃仿佛在笑：“嗯，我还想看看爹曾经待过的地方。”

　　如果我变成回忆，退出了这场生命，留下你错愕哭泣，我冰冷身体，拥抱不了你。
　　我曾经以为，漫长时光总有一天你会伤心痊愈，若有人可以，就让他陪你。
　　但是我早就该发现，只有你才是我生命中的最舍不得。
　　天青在心中长叹口气，对你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委实太难言说，只知道在那隔绝人世的十年里相依为命，不知不觉就已经粘在一起，一旦相失便如骨肉生生分离，这样的伤痛，如何还有痊愈的可能。除了你，没有人能走进我的心门。
　　时间是造物主最可怕的技能。一切生发于不知不觉。一切消失于不知不觉。

　　数年前父女二人在鬼界相聚，天青微笑许诺：“你一辈子，都是我云天青的女儿。”
　　当时自己安心地回应他以笑容：“爹也永远是我爹。”
　　她可以确信他再不会将她抛弃。可是也许仅止于此。

　　================我是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之后父女双双把家还的分界线===============

　　听闻女儿将那个死而复生的救命恩人又擅自带回了幻瞑界，婵幽皱了皱眉。
　　她对云天青并无反感，相反一直存着感激。但是她以女人的直觉隐隐感到，女儿和这个男人之间，不是一两句就能说得清楚的。两人只要在一处，就会自然形成一种闲人避退的气场。
　　知女莫若母，就算他们母女分隔多年，她还是能一眼看穿梦璃的心事。
　　刚刚回到幻瞑界的时候她成天就跟丢了魂似的，记忆被封印之后似乎冷情了不少，但最近几日又开始神游太虚。
　　梦璃处理事情算是稳健，学习也很用心。只是有时候会莫名陷入忧郁，问她也问不出所以然。
　　婵幽是过来人，想着这可如何是好，要是女儿真的对那人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感情，万一得不到回应，岂不是会伤心欲绝；就算真得到了回应……那人想来不会做如此违背人伦之事吧！
　　若两人一直在人间界无病无灾地长年相伴，尚可嗟叹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什么的注定错过这一类的话，但真实情况是，唯逝者永远不老。就算梦璃永远不回幻瞑界，只怕也难以移情他人。她的生长环境实在太过于单纯，原本统共也没有见过几个人，全部的感情只能寄托在那人身上。而在天青死后，她便封闭了自己的心，只愿活在自己曾经的记忆里。
　　更何况如今天青以傀儡之身得以长存，他的时光，永远停留在了三十岁。

　　于是婵幽本着一种连她自己都觉得羞愧的丈母娘心态，以一种平和的口吻来审问云天青。
　　原来此人早已娶过妻子，婵幽觉得好了一点。
　　提起夙玉，天青如今已能做到云淡风轻甚至带着笑容，但那笑容里的勉强与苦涩，还是瞒不过婵幽的眼睛。
　　——此人倒是长情之人。
　　然而长情之人必会为情所困，婵幽想，不妨试他一试。
　　我可以为他编织一个梦。一个，让他信以为真，难以挣脱的美梦。
　　只是一个梦的圆满，注定会带来另一个梦的幻灭。
　　璃儿，这也是为了你好。你都这么大了，应该明白这世上其实没有一个人，值得你痴心至此。

　　TANK的《如果我变成回忆》其实听起来挺适合这篇文里的天青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