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锦》流鸢长凝

9、第八章．兮影何处

　　微风徐来，慕清忽然一阵清明，惊然瞧着怀中闭目含笑的若锦，心头一阵慌乱。
　　觉察到慕清一颗狂乱跳动的心，若锦不禁一笑，突然轻轻推开慕清，拉起慕清的右手，狠狠一口咬下，“看你还敢随便欺负我！”
　　忍痛皱眉，慕清的手只是轻轻一颤，任由一缕血迹从她嘴角溢出。
　　身子一颤，若锦松开了口，抬眼瞧着慕清歉意的眼，“傻瓜，你怎么不躲呢？”
　　慕清笑然摇了摇头，“你消了气就好。”
　　欲言又止，若锦俯身捡起地上的夜行衣与短剑，“剩下的等你回来再罚，速速去吧。”
　　慕清重重点头，接过夜行衣与短剑，转身离开了小院。
　　若锦的心一团暖意，悄悄捂住心口，闭上眼去，宛若风中都是那一抹安然的温暖气息。
　　一刻之后，一条黑影翻上驿馆檐角。
　　慕清俯身在婉兮所在小阁的屋顶，轻轻掀起屋瓦，里面的烛火映出慕清一张蒙了黑巾的脸。
　　只见屋中的婉兮公主在烛火之前缓缓打开了一幅画轴——
　　上面画的是一位英挺秀气的唐朝小将军，只见那位小将军挽长弓，箭射天上乌鹊，那眉眼……
　　慕清不由得一惊，为何这画中人与自己一模一样？揉了揉眼睛，慕清再看了一眼那幅画，还是一模一样！
　　这……看来必须得下去一问！一念及此，翻身朝着阁下一翻，下坠的瞬间从半开的木窗中撞了进去。
　　“公主！发生何事？”阁外值守的侍卫惊声一问。
　　慕清手中短剑已然逼到婉兮喉间，“告诉他们没事！”
　　婉兮深吸了几口气，大声道：“本……本宫没事，只是看见了一只虫子，你们不必惊慌，虫子已经跑了。”
　　“那请公主早些安歇。”侍卫松了一口气。
　　慕清也松了一口气，扯下脸上蒙着的黑巾，“公主勿慌，在下是延陵郡王府的人。”
　　“延陵郡王？”婉兮上下打量了慕清一样，“你既然是宋人，白日为何身着金人服饰，与那两个金人女子为伍？”
　　慕清轻轻抱拳，“一言难尽，他日再告诉公主真相。事不宜迟，公主快快随我离开这里，否则北上中都，绝对是死路一条！”
　　婉兮淡然一笑，“身为帝女，纵然是离开了这里，又能去哪里？送我给完颜亮，可换来大宋数月安宁，婉兮为何要逃？”
　　慕清摇头，“世人都知完颜亮是个好色无耻的禽兽啊，你若是真落在他手里，我……真不敢想会是怎样一个境地！”
　　婉兮惊然瞧着慕清的眉眼，宛若没有听见慕清的说话，“你真的很像……那个人……”
　　“像他吗？”慕清指向桌上打开的画轴，走近一看，画卷右上还有一句娟秀的题字，可惜慕清一个也不识得，“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你身为延陵郡王府中人，竟然不识字？”婉兮大惊。
　　“说来惭愧，我确不识字。”慕清点了点头。
　　长长一叹，婉兮指着画上的题字，喃喃念道：“愿为星与汉，光影共徘徊。”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片翠竹，怀中一个依稀模糊的虚弱少女轻轻唱了同样的一句话，紧接着说了一句——“这个……世间……我……我只有……你了……”
　　心狠狠地一揪，慕清突然满眼泪光，瞧着画上的字，“这画可是……公主您画的？”
　　婉兮摇了摇头，“这是皇妹所画，前年宫中起火，皇妹也因此失了踪迹，只留下了这幅画。”
　　“那如今，可有那位公主下落？”慕清急然问道。
　　婉兮惊讶地瞧着慕清的脸，“至今毫无踪迹……你为何对她如此关心？”
　　慕清失落地叹了一声，抹去不知何时落下的泪，瞧向婉兮，“公主，速速随我走！大宋女子不该这般委屈自己，更何况，你还是堂堂公主！”
　　婉兮凄然一笑，“正因为我是公主，才是万万不能走。本宫不管你究竟混在金人之中有何意图，但本宫相信，你必然是一心为了大宋，所以，本宫更该随你一起进入中都，以便他日照应。”
　　“可是……”慕清迟疑地瞧着她，眉眼中的英气映入婉兮心底。
　　婉兮突然一推慕清，“你救了一个我，定然还有其他帝女要遭此厄运，为何我们不一起去改变这注定的悲剧呢？若是我们成功了，对天下女子，难道不是一大幸事？”定定瞧着慕清的脸，“做大事，必有牺牲，若是有一日，需要我赵婉兮牺牲，本宫绝不会迟疑一分。”
　　“牺牲？”慕清对这个词，有莫名的恐惧。
　　“不错，牺牲。”婉兮笑然瞧着慕清，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将桌上画轴卷起，“皇妹一生，只画了这样一幅画，画成那日，我看着她垂泪良久。虽然我不明白，为何画中人与你竟是一模一样，但是，或许这是你前世今生的缘。”婉兮将画轴递给慕清，“本以为此次北上中都，可以借机在路上寻一寻皇妹，看来，是不成了……你若有一日能找到皇妹，就将此画交给她吧。”
　　接过画卷，慕清的心一片沉重。
　　婉兮瞧了一眼夜色，“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免得金人生疑。”
　　慕清重重点了点头，抱拳道：“公主保重。”
　　婉兮点了点头，“去吧。”
　　返身从窗中飞出，慕清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延陵郡王府之人？看你的年纪，你会是延陵家的几公子呢？婉兮的心微微一暖，想不到原以为是孤军作战，却还是能遇到一个你。
　　皇妹啊皇妹，你痴痴画了那么久的一个人，难道就是他？
　　穿过回廊，慕清安然闪入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的刹那，烛火忽然亮了起来。
　　惊然转身，慕清瞧着坐在桌前的若锦，“小……小姐……哦！不！是若锦，你怎么会在这里？”
　　冷冷笑着，若锦晃动着手中的药瓶，“我可还没罚完你，不在这里等你，又在哪里呢？”
　　慕清坦然一笑，将手中画卷与短剑放在桌上，“好吧，要怎么罚，慕清甘受。”
　　“瞧你回来那么快，定然公主不肯走吧？”若锦目光落上那幅画卷，“难不成你还趁机做了梁上君子？”说着，将画卷打开，那位唐代小将的模样呈现在若锦眼前，若锦只觉得一阵莫名的痛意在心口升起，忽然觉得要窒息。
　　“这……这是……”若锦惊然瞧着慕清的脸，又看了一眼画中的小将，“这画中人是你？”慌然将画卷合起，若锦颤然摇头，脑海之中一片混乱的影像。
　　“若锦，你怎么了？”慕清慌然扶住若锦的肩头，摇了摇她的身子，“若锦，你可别吓我，是不是伤口疼？”
　　“我……我没事……”若锦定了定神，“背上那一剑，不过是皮外伤，无妨。”心神不宁地放下手中画卷，若锦将慕清按坐在了桌边的木凳上，“那画……是从何而来？”一边捋起慕清的右手衣袖，一边开口问。
　　“据婉兮公主所说，是另一位公主所画，而那位画画的公主，却已不知所踪了。”慕清惊然瞧着若锦，“若锦，你……”
　　“我想在你伤口上下点毒，让你的伤口永远都好不了！”若锦忽然抬眼瞧着慕清，却已经将清凉的药粉撒在了慕清右手上的牙痕上。
　　“你是金人中的好人，我相信你不会的。”舒眉一笑，慕清伸手去拿她的药瓶，“这个……还是我自己来吧……”
　　“我偏偏要给你上药。”若锦避开慕清的手，又将慕清的左袖捋了起来，将药瓶放在桌上，解开了那个扎在慕清伤口上的云帕，直疼得慕清咬牙倒吸了一口气。眉头微微一蹙，若锦将药粉撒了上去，冷冷一嗔，“你唐突我，救公主的时候，怎的就不觉得痛？”
　　慕清呆呆看着若锦，你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呢？时而冰冷，时而歹毒，时而温柔，时而又刁蛮？可是，为何心底，却一直都有那么一抹心疼？
　　“怎的？又看见我脸上的字了？”笑然仰起脸来，若锦瞧着慕清的呆样，忍不住打趣道。
　　“就算看见字，我也不认识啊。”慕清轻轻一笑。
　　“你不识字？”若锦有些吃惊，指着云帕上的一个“锦”字，“你说这个是什么字？”
　　慕清笑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是个‘锦’字，完颜若锦的‘锦’字。”
　　“若锦，你可愿教我写这个字？”慕清忽然正色瞧着她。
　　身子微微一颤，若锦含笑点头，“好啊，不过我可只教你一遍，若是学不会，我可不会再写一遍。”说着，将瓶中剩余的药粉抖在桌上，若锦将药粉展平，伸指在上面认真地写着这个“锦”字，“先是一撇，然后是一横……”
　　慕清认真地瞧着若锦写着这个字，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在空中依着若锦口中说的，写着这一个字。
　　“好了，写完了，这个字就是‘锦’字。”若锦转身瞧着呆呆的慕清，“你可会了？”
　　“这个自然！”慕清忽然拍起桌上短剑，剑影瞬间升起，在桌上刻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锦”字——回头朝若锦轻轻一笑，“我写得可对？”
　　“慕清……”若锦的眼中忽然有了一抹泪光，却仰着头，“算你没让我失望。”
　　慕清皱起眉来，“可是，教我一个字，却将你惹哭了。”
　　“我哪里哭了？”若锦连连摇头，身子一阵颤然。
　　慕清忍不住伸出手去，想去一抱她，却僵在了原地，不行！不能再荒唐地去抱她了……若是有一日，身份曝光，她怎会接受这样一个你呢？
　　若锦瞧着她的呆样，忽然冷冷一问，“怎的？胆子小了？不敢再对我无礼了？”
　　“我……”慕清一怔，话还没说完，若锦已经扑入了她的怀中。
　　“是你要惹上我的，我不会给你任何后退的机会……”抱紧慕清的身子，若锦含泪一笑，任那份安然充盈满整个心房，好累……好累……那么多年与完颜亮斗智，终于有这样一刻可以好好放下心来，真正休息一刻了。
　　“若锦……”慕清的心忽然一阵暖暖的慌乱。
　　若锦忽地将她推倒在了床上，紧紧靠在她怀中，闭上了眼，“什么都不要说……让我好好睡一觉……”
　　“可是……若是传了出去，对你的名声……”
　　“我完颜若锦想做之事，即便是满天下之人都咒骂，我也不会迟疑一分。”若锦蓦地冷冷一笑，“你若是想趁我睡着做什么下流之事，我保证你明日绝对比死还痛苦。”
　　“我……”慕清沉沉一叹，目光落上她鬓间的白发，不由得一阵心疼，“若是我有半分邪念，若锦你马上取我性命，我绝无怨言！”
　　“嘘……”若锦作了个手势，示意慕清不要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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