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锦》流鸢长凝

8、第七章．琵琶声栈外

　　日上三竿，一行人在泗州城中找了一家客栈暂时落脚休息。
　　忽公公一进客栈，便扯着嗓子直叫将好吃的好喝的都拿上来。店家一看是金人，慌然哈腰以待，生怕伺候不周到一点，便遭了金人毒打。
　　看着店家和小二的谄媚，慕清心里不禁有些凉意，同是世间人，为何宋人偏偏遇到金人就要自降一等呢？按住心底的不平，慕清仰头便饮下一杯酒，只觉得火辣辣地直冲喉间而下，只差点没呛出眼泪来。
　　若锦不禁暗暗一笑，如绫却已挥手砸到慕清肩上，“马儿，你可真傻，喝酒都会被呛到。”
　　慕清红着脸连连赔笑，忽然脸上笑容僵在了刹那。
　　一曲琵琶在客栈之外响起，婉转清脆。
　　“雅兮此生，歌只为她，舞只为她，曲也只为她！”
　　那个声音再度出现，却是如此决然！
　　“雅兮？”慕清喃喃一念，心底百感交集，这是你的名字吗？你如此决然的说话，究竟是对谁呢？
　　当听见慕清喃喃念起这个名字，若锦不由得一震，莫名的心痛蔓延开来，“慕清！”忽然张口一唤慕清，若锦深深瞧着她的眉眼，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慕清晃了晃头，客栈之外的一曲琵琶已经让她此刻的心换乱无比。
　　眯起眼睛，忽公公似乎在欣赏这个琵琶声，忽然想到了什么，“来人啊，把这个弹琵琶的抓进来。”
　　“是！大人！”十余名金兵匆匆奔出了客栈，却空手而回。
　　“怎的？抓个弹琵琶的都抓不到？”忽公公惑然瞧着他们脸上为难的脸。
　　“回……回大人，不是抓不到，而是，不能抓，那个弹琵琶的是宋帝献给皇上的婉兮公主啊。”金兵们匆匆回答。
　　“哦？既然是献给皇上的，老奴代为护送，又何不可？”说着，忽公公笑然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大宋公主！阿姐，我也去看看！”如绫喜然起身，奔了出去。
　　心底的不安慢慢扩大，若锦瞧了一眼慕清，“你们的宋公主来了，你怎的不出去看看？”
　　慕清摇了摇头，只是缓缓斟了一杯酒，轻轻喝下，心中满是复杂的感觉，仿佛只要一踏出门，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若锦忽然正色瞧着慕清，“慕清，此去中都，是生是死，只是一赌，若是少了你，我必是输。”
　　“我会陪着小姐你的。”慕清清澈的眸子落入若锦的眼中，微微让若锦的心觉得有些安然。
　　若锦微微一笑，轻轻为慕清斟了一杯酒。
　　“谢谢小姐。”慕清举杯，笑然饮下，
　　若锦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我要的，可不是你的谢。”
　　慕清一怔，呆呆瞧着若锦，喃喃问道：“那小姐要慕清做什么呢？”
　　若锦慌然避开她的目光，只觉得两颊火热，“他日……他日你必会知道。”
　　“哈哈，公主请。”忽大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慕清匆匆瞧过去——只见一位红衣华服的雍容女子一步踏入客栈，眉眼轻轻地朝慕清这边一瞥，有些震惊地定定瞧着慕清。
　　瞧着婉兮公主的脸，慕清心底莫名地升起一股释然，可是，为何你眼中会有震惊呢？
　　缓缓坐定，婉兮一瞧身后的送亲仪仗队，“你们就在外面候着吧，留小尔在里面伺候就好。”
　　“是，公主。”仪仗队退了出去，一位怀抱琵琶的白衣小宫女缓缓走了进来，脸上足有十余颗黑痣，让人觉得可惜了一张脸蛋。
　　“公主。”小宫女小尔朝着婉兮微微福身，“公主有何吩咐？”
　　“本宫还想听你弹琵琶。”婉兮淡淡开口。
　　“是，公主。”小尔微微福身，在婉兮公主边上坐下，十指按上琵琶弦，却始终低垂着脸。
　　琵琶声再度响起，慕清的心猛地一颤，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看着慕清的异样，若锦惊然瞧着慕清的脸，你究竟是怎么了？
　　客栈中的小二与店主悄然上菜，换了几壶上等佳酿，悄悄退了下去，如今这客栈之中的，可都是些惹不起的人物，还是躲一边再说。
　　忽公公享受地坐下边饮酒，边赏曲，细细打量着婉兮的脸，的确清丽可人，想必皇上定然会喜欢。如今有完颜若锦作保，若是还能加一件护送公主上京的苦劳，想必皇上定然会重重嘉赏。得意的笑泛上脸，忽公公美滋滋地吸了一口酒汁，突兀地扰了琵琶清音。
　　婉兮蹙眉瞧了忽公公一眼，欲言又止。
　　忽公公慌忙陪笑，示意公主勿怒。
　　轻轻扯了扯慕清的衣袖，若锦示意慕清坐下来，“傻瓜，看公主都能看呆，还不快坐下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慕清静静坐了下来。
　　如绫轻轻奔了过来，坐到若锦身边，小声道：“阿姐，这个公主真可怜……”
　　若锦轻轻一叹，“宋庭积弱，竟然到了靠女子来苟延残喘，她的确可悲，可是，这一次，我也救不了她。”
　　若锦的话落入慕清的心，让慕清不由得长长一叹，握紧双拳，身为宋人，当真以之为耻啊。
　　慕清的举动映入了若锦的眼底，若锦伸手过去，拍了拍慕清的手背，“我救不了的，不见得你救不了，我卖你这个人情，你要如何还我呢？”
　　慕清惊喜地瞧着她的眼，“小姐有法子？那……那若是能救公主出来，今后只要小姐让我做的，慕清万死不辞。”
　　“阿姐，叫他做马儿！”得意地瞪了慕清一眼，如绫弯眉一笑，“这一次，看你还如何赖！”
　　“二小姐，你……”慕清赶紧看向若锦，“什么事都成，小姐可不能叫我做二小姐的马儿！”
　　“呵呵。”若锦不禁一笑，“若是叫你做我的马儿呢？”
　　“阿姐，你怎能跟我抢马儿呢？”如绫嘟起了嘴，不依不饶。
　　慕清笑然，“做你的可以，做二小姐的，只怕我的小命都要没有了。”
　　“呵呵。”若锦看着眼前的如绫与慕清大眼瞪小眼，不觉舒眉一笑，眸子中的凌厉刹那间宛若消失了一般，温柔地好似变了一个人。
　　心，怦然而动，慕清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一弯，若是能让你每日都这样笑，该是多好？
　　觉察到了慕清眸中的变化，若锦坦然对上她的眼，“傻瓜，又发什么呆？”
　　“额……”慕清慌然低头，“对不起，对不起……”
　　若锦暗暗欢喜，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
　　如绫瞧着慕清的傻样，不禁偷偷一笑，马儿，你真有意思。
　　晌午，吃过午饭，一行人便又开始上路。夜幕降临，终于赶到了海州城，找到了驿馆休息。
　　晚饭吃罢，众人皆回房休息。
　　慕清徘徊在驿馆小院之中，忧然瞧向婉兮公主休息的小阁方向，宋人的安宁，不该你一个弱女子来还。
　　“慕清。”若锦轻轻一拍慕清的肩，“又在发什么愣？”
　　慕清喜然转身，“小姐，你终于来了，快快告诉我，怎么救公主？”
　　若锦微微蹙眉，“你这木瓜脑袋，你当日是怎样救我，此事就怎样救她啊，以你的身手，带个人走，总不是难事？”忽然想到什么地看着慕清，“只不过，千万不要露了身份，不然忽大人这边，就难交代了。”说着，将手中的一套夜行衣往慕清怀中一塞，“若是救不出来，可就丢了我完颜若锦的脸了。”
　　“绝对不会让小姐您失望的！”慕清嘿嘿一笑，抱紧怀中的夜行衣，“那……我去救公主了。”
　　“去吧……”若锦轻轻挥了挥手。
　　慕清刚刚转过身去，若锦忍不住唤了一声，“慕清……”
　　“小姐？”慕清匆匆转过身来，瞧着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忧色，心中淡淡地一抹欢喜升起。“小姐放心，慕清不会有事。”
　　“若是宋公主身边有高手护驾的话，不要逞强。”若锦沉沉开口。
　　慕清凛然一笑，“要是慕清小命没了，也会回来的。”
　　“我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家将，不是一缕亡魂。”若锦定定瞧着她，不明白心底为何有一抹不安在悄悄蔓延。
　　慕清笑然挤了一下眼睛，“我也不想变成鬼半夜吓小姐你啊……”一看若锦腰上悬着的短剑，“小姐可否借剑一用？”
　　“好！”若锦点头，解下短剑，递给慕清，“这短剑可是爹爹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不想看见它单独回来，或者是你单独回来。”
　　慕清心中一热，伸手放上她握剑的手，“我们两个都会回来！”
　　掌心的温暖传到若锦手上，若锦的双颊上不禁染起两抹红晕，抬眼对上慕清的眼，“若是有人说话不算话，我完颜若锦就算是上天入地，也会让此人生不如死！”
　　“小姐……”慕清的心微微一震。
　　“叫我若锦。”若锦重重点头。
　　“若……若锦……”慕清温暖地一笑，恍惚中，仿佛看见了一个虚弱垂泪的大唐女子，心中，响起了一句声音——“今夜，我只想你能一心一意地最后抱我这一次。”
　　手中的夜行衣与短剑骤然落地，慕清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将若锦忽然拉入怀中，紧紧圈住她的身子，“好……”
　　“你……放肆！”身子一颤，若锦微微挣扎，一颗慌乱的心在脸靠上她的胸膛的瞬间一片安然，你……你竟然……不由自主地泪水滑落，若锦倒吸了一口气，却感觉被她抱得更紧。
　　不明白为何会对一个才认识两日多的人如此不设防，更不明白为何会如此欢喜地任她抱在怀中，就好像等待了数百年一样，挡不住心中的眷恋，只想永远都靠在这个怀中，安静地平静地睡这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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