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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一棵惊悚的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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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那句把我的命运轮盘瞬间推转的话是:“送完葬回家的路上,不是绝对不能回头看的么?”
帅蜀黍他们一家三口一听这话,顿时傻了眼,齐刷刷收住了脚步朝我瞪过来:“为什么?”
我有点儿被吓着了,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说出了句顺溜话来:“那什么,我爷爷奶奶过世的时候大人们就千叮万嘱地强调过这么一个规矩来着,就是从送葬到头七过完,每次去上坟之后回家的路上,不管出什么事儿都不能回头看,直到进了家门为止,否则新死的亡灵就会舍不得去阴间投胎,跟着你回家了。”
我一边说一边觉得后脊梁瓦凉瓦凉的,敢情这个民俗现在还没形成啊?
帅蜀黍他们仨面面相觑了……我约摸估算了一下时间,大约整整一分钟之后,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看来这就是原因所在了!”
辣妈阿姨补充了一句下文:“八成是她们家当家的当时就跟着她回家了,这会儿还在家里住着呢。哎哟喂!鬼的阴气多重啊,人哪儿受得了?看把这好好一个大活人给折腾的!”
我倒是有点儿晕乎:“如果真的新死的亡灵会跟着回头的家人回家,你们又还没有这个不让回头的规矩的话,难道以前就没出过这样的事儿?”
帅蜀黍和辣妈阿姨又对视了一眼,这回推出帅蜀黍作为代表回答我的问题:“没怎么听说过,也许别处有过?一般送完葬的人也不会回头看啦,谁受得了那个,好端端一个人,几天前还是活的,怎么一转眼功夫就变成一堆黄土了呢?怪伤心的,不忍心看啊!”
我明白了。如果用民俗学的方法来分析,这个送完葬不让回头的风俗,成因之一肯定就是帅蜀黍所说的这一点,为了不让未亡人太伤心,所以即使没有我,没有那位悲摧的半人半鬼的阿姨,随着时间推移,八成也是能够形成那么一项民俗的;只是现在既然我来了,大概就要变成我是这一民俗的开山鼻祖了。
从现代穿越到古代嘛,总会出现这种颠覆时间线形特质推翻因果律的狗血事件的,我很淡定。
就在我瞎琢磨学术的这么一小会儿工夫里,帅蜀黍夫妇已经当机立断地决定了要采取行动把这闲事给管起来了:“咱们赶紧给村长说说这事儿去,让他请位驱鬼的大神来吧,人死总得去投胎啊,老这么留恋在家里算怎么回事儿啊……”
我雷了,为了“大神”那个称呼。其实我知道,在这个时代背景之下,“大神”是个很正常的特指与人鬼混居的神仙们的称谓,前面加个“大”字以示尊敬而已。
谁能想得到,在天长日久之后,神仙没了,“大神”这个名词却还保留了下来,变成了随便一村嫂大妈都能胜任的职位?(我指的是“跳大神”里的大神,并非写网文写得超火的那种大神,特此声明。)
说干就干,帅蜀黍马上就风风火火地亲自找村长去了。
其实我还是非常地为了自己随便一句话就如此被信任受重视而沾沾自喜的,不过真到了大神被请来驱鬼的那天,我的钱塘江大潮般的好奇心还是被海啸般的恐惧给打败了,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去围观了,包括我们家另外那五口人,就我还兢兢业业地下地干活儿。
我怕那位不肯去投胎的大叔回头找上了我可怎么办?说到底也是我一句话把人家情深似海的贤伉俪给硬拆开的,他要是恨我,想对我实施疯狂的打击报复,我是一百个理解加无话可说呀。
我在地里干了小半天,整个一汗滴禾下土啊。这会儿已经是四月光景了,而且这天乍暖,基本上是我来到这儿之后遇到的最热的一天,大中午的时候日头相当毒辣,晒得我有点儿昏昏沉沉的。
于是我决定歇会儿。要搁前段时间呢,我就跟其他农民兄弟一样在田里席地而坐就地解决了,但今天实在晒得厉害,这年头又没有防晒霜,虽说在美国待久了我已经自然而然把深肤色当成了健康美,但与此同时我也极其惧怕皮肤癌这档子事儿,本来自然寿命就短,我还是悠着点儿吧。
所以,我提起午饭和水,打算找一阴凉地儿美美地坐坐。
举目四顾,田埂边就有几株大树,此时春暮,一棵棵已经都长得枝繁叶茂顶如华盖的了。我选了一棵最粗壮树荫最浓密的,走到下面席地而坐,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大吃大喝起来。(瞅你那小农的出息!)
吃完饭还真是容易犯困,我揉着圆滚滚的肚子靠在树干上乘了会儿凉,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股拼命推搡的大力给弄醒了。意识刚一回复,我就感到蒸腾的暑气把人午眠后那种晕乎乎的感觉像面团一样地发了起来,整个口腔、眼珠子后面、耳根子里面,都满满地胀着一蓬酸酥,热风撩开树枝涌来,也推着人向更深的慵懒里沉去,怎么也不愿意醒来。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睁开眼,看见帅蜀黍放大了的脸在我眼前一脸焦急的模样。我摸摸后脑勺,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头疼……而且好像不光是没睡够就被弄醒那种内伤式的疼,好像还有点儿外伤式的脑壳子疼。
我不满地瞪了帅蜀黍一眼:肯定是他推我的时候把我后脑勺撞树干子上了!
谁知帅蜀黍却大大地松了口气,一脸后怕地说:“还好还好,你醒来了!”
我没好气:“您这么折腾我,我能不醒来么?”
帅蜀黍一把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不由分说就拖着我走到树荫外面去。我本来就有起床气呢,这会儿都快愤怒了:有没有搞错!人家还没完全清醒呢你就让我晒大太阳,会中暑的好不好!
但是还没等我抱怨出来,帅蜀黍的一句话就把我给堵回去了:“幸好有我来叫你啊,幸好是大热天儿啊!怪我怪我,早没想起来告诉你这棵邪门儿树,不能在下面待的!”
我的好奇心又沸腾开了:“这树邪门儿么?怎么个邪门儿法?”
帅蜀黍有些胆怯地看了那棵树一眼,压低了声音,那模样就跟怕那棵树听见了他的话似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村里的老人们流传下来一个说法,说是凡在这棵树下歇气儿的人,都一定会睡过去,而且这一睡除非有人及时来叫,否则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四月乍暖的炎炎烈日之下,我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大冷战:“什、什什什什什什么?”
帅蜀黍增强了一下脸上“你别不信”的表情:“最开始也没人注意,因为一般在这儿歇脚的都是附近地里干活儿的人,一家人来干活儿的,休息也是轮着的,一个人醒不过来,其他人去把他叫醒也就是了。
哦,对了,凡是在这树下睡过觉的人,醒来都会说脑壳子疼,你疼吗?”
我梦游似地点了点头。
看我本来还因为没全清醒而面瘫的脸上慢慢绽出了虽仍不解却已因为预感到了什么而开始恐惧的神情,帅蜀黍满意地也点了点头:“这就对了!
总之,开始大家虽然都觉得有点儿怪,却也没往心里去,直到有一年冬天,有个人活活冻死在这棵树下了。那人是个生面孔,应该是过路的,大概本来是想在树下避一避风雪,谁知也这么睡了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你说,寒冬腊月的,也没什么人会到这儿来,他就那么冻死了!
说起来这都是两百多年前的事儿了,自那以后,不在这棵树下长待就成了我们这村里的一大禁忌。不过已经有一百来年没见这儿再死过人了,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怎么的,我就忘了跟你说了。”
我靠!这都什么事儿啊!
这回换成我拉着帅蜀黍赶紧离这棵是非之树远点儿了。不过我这人有个毛病,人家是害怕的时候就闭上眼睛不敢看,而我则是越害怕什么东西,就越是要盯着它看。比如我要是半夜怕鬼,就会一直睁着眼睛不敢闭上,虽然自知就算在第一时间发现危险也无力自保,但还是要忍不住一直盯着瞅着移不开目光。
所以,我一路不停回头去看那棵越来越远的树,然后,我忽然心念一动,从兜里把我的相机给掏了出来。
最新的现代科技,数码相机那叫一个又薄又小又轻便,带在身上干活儿也不怕累赘,所以我一般都把相机随身携带,以免遇到什么突发事件——主要指的是发现什么新物种的时候——错过了最佳镜头留下遗憾。
如今遇上的是一棵虽然看似平平无奇、但其实大为灵异的树,姑且也拍下来留念吧。
我用镜头框好那棵树,轻轻地“嚓”一声,定格成相。
就在那成相的一刹那,我差点儿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