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可曾记 旧时光-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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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是乖巧承欢于双亲的膝下，还是骄纵任性肆意妄为。多少人是十指纤纤不沾阳春水，我记得那条街巷附近所有樟树新出的芽，都曾被我们摘光然后炒成滋味苦涩的菜肴。因为饥饿，我们曾经无恶不作。
温浅似乎轻轻叹气，声音却非常温柔，三月杨柳四月剪水的燕尾也不过如此。
“宁深。”她没办法坐视不管，更何况造成这局面的始作俑者说起来就是她，“请先听我说一个故事吧。”然后她转向曾煜：“阿煜，请你先出去。”
当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个，气氛变得更加诡异，温浅想——这是多么奇异啊，她们都爱着同一个男人，而她们在冥冥之中，实际上有着血缘的羁绊。
这一切，似乎叫做宿命。
温浅出生在南安这座繁华都市郊外的一所小院里，给她接生的是她当时不满二十岁的母亲自己。
刚出世的温浅因为不足月和营养不足的缘故非常瘦小，据说就像一只小猫被裹在被子里，连啼哭都像是小猫哀叫。幸好隔壁住着一对十分好心的夫妇，长大以后温浅分别叫他们江叔和江婶。
如果说出生时差点夭折的命运磨砺了温浅，那么此后接二连三的不幸更加形成了她至今对世界上绝大多数东西都毫无所谓的世界观。当一个人经历过无数次长久的饥饿，那么即使在拥有的富足的生活之后，也会对其它事物逐渐淡忘，唯一不能不珍重的，就是食物，缓解饥饿赖以生存的食物。
那时候，贫穷和可怜，是温浅烙印至深的标签。
她穿的衣服大多是街邻淘汰下来的，年轻的母亲有一双巧手，能令这些过大或者过于破旧的衣服看上去整齐干净，她第一件教会温浅的就是：不论多么困窘和贫穷，都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维持自己形象良好，至少不能显得肮脏狼狈。温浅对于生活的姿态，大多源于她的母亲。
她有一个十分好听的名字，叫做温季聆，后来温浅上学之后才知道季是古代子女的排行，是家中排行最小的孩子。大约母亲是家中的老幺，从前亦是双亲呵护备至的掌上明珠，希冀她可以承欢膝下，温柔聆听长辈话语。
美好的愿望一般都无法实现，温季聆同样也没有令父母美好的希冀变成现实，反而背道而驰，远离了家乡独自抚养温浅，至死都不曾同父母再相见。所以温浅不仅无父，而且除了温季聆别无其他亲人，没有外婆没有外公也没有舅舅或者姨妈。一般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小时候都曾经被人叫过一样的名字：小杂种。但温浅从未有过这种烦恼，除却懂事之后所明白的那种怜悯的目光令她觉得有些好笑之外，十一岁之前的温浅，自觉过得相当春风得意。
那是因为附近那些孩子都知道温浅是江从隽的妹妹，江从隽不能惹，温浅就更加不能惹。
江从隽是江叔和江婶的大儿子，比温浅大了两岁。江叔和江婶都是循规蹈矩的老实人，然而江从隽不曾像他们中间任何一个，从小就十分淘气甚至于顽劣，是这一带孩子们公认的领头人。这帮孩子混在一起，打架砸玻璃捅轮胎甚至调戏长得比较好看的小姑娘，大人们一提起他们，就满脸厌恶愤怒：这帮小流氓。为此江叔时不时就逮着江从隽给顿胖揍，江婶心疼儿子，赶着护着，江从隽跑得又快，于是小巷里经常上演江家父子的你追我跑。通常江从隽都能从七绕八弯的巷子里顺利逃脱，在外面混到天黑才偷偷溜回来。
江温两家同住着一个院子，当江从隽溜回来的时候，总是温浅跑出来给他开门，然后悄悄塞给他半个馒头，江从隽必然会问一句：“我家老头睡了没。”而温浅也必然会回答说：“你快吃，江叔把你家做的晚饭都给吃了，一定没你吃的东西。”
每次江从隽挨揍，温浅就拉着温季聆跑到江家，温季聆自然明白女儿的心思，一边宽慰着一边听江婶抹着眼泪说：“要是我家阿隽是个女娃多好，就跟浅浅似地，又乖又听话，还懂事，到底还是女孩儿贴心。”
这时温浅就扑到江婶怀里，很是乖巧地说：“那浅浅给江婶当女儿。”温浅从小就长得好看，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眼睛又圆又大，跟电视上经常广告的芭比娃娃一模一样，可人疼得很。江婶通常就破涕而笑对着温季聆说：“季聆你还好福气啊，浅浅以后，一定是个孝顺孩子。”
但温季聆并没有那个福分等到温浅长大，尽管温浅长大之后好歹也算个混了个二线演员，不再缺钱，偶尔还有钱怎么花的烦恼。她却在温浅十一岁的时候，得了一场急病，并很快因此死去。她死的时候，才三十岁。
温季聆生得娇小，长得也明眸皓齿，气质又温文婉约，温浅同她极像，所以温浅有时对着镜子会想，其实只要温季聆愿意，她本可以有更好甚至优渥富足的生活，倘若她怀孕的时候打掉温浅，向父母承认错误，无非是受上几日的罪，还可以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再倘若她生下温浅之后，将她丢在孤儿院门口，日后还可以寻到一个良人，即使偶尔会想起那个被抛弃的孩子，也不过是锦绣繁华中一点尘埃。再不济，倘若她愿意，也可以带着温浅嫁一个憨厚老实的男人，那样她也不必过得那样苦，那样卑微。
只是温季聆却从未选择过这三条路的其中一条，那时候温浅已经上了小五，四年级时跳了一级，江从隽又因为成绩太烂事故太多被留了一级，两人恰好同班。温浅从未发现温季聆的病，就算回忆起来，她也只隐约觉得自己的母亲肤色越来越白，时常咳嗽，待她愈发温柔宠爱。即使再回到当初，当时不过十一岁的温浅，也无法发现一个大人想要竭力隐瞒的事情，而自从知道自己的病情伊始，温季聆便没想过挽留自己年轻的生命。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可曾记 旧时光-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