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雾浅 何处是关乡》木叶清筑

15、旧年的流影-2

　　工作狂回来之后，杂志社人人自危。结果这一天宁深还敢迟到，许静玮瞪大了眼睛急忙把她拉过去：“天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难道不知道老姑婆今天回来——你喝酒了？”
　　“你什么鼻子啊，我就喝了两瓶啤酒，这还是昨天的事……”宁深微觉无辜。
　　“啧啧！”许静玮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你酒量还真是差，反应还真够明显，这眼睛，这气色，简直是一夜宿醉，难不成是跟你家那……”
　　“停停停。”眼看着某人大有跑题七万八千里的趋势，宁深急忙岔开，“老姑婆说什么啦……”
　　一提到老姑婆许静玮就浑身一激灵，战战兢兢地望里头总编室，凑到宁深耳边小声说：“你不知道，不晓得老姑婆忽然就进入了狂暴模式，一早上把采编部美编部策划部的头儿都叫去训了一通，一个个出来都是垂头丧气跟扣了全年奖金似地，你……你要小心啊。”
　　“宁深，宁深！”有人喊她的名字。
　　“喊魂呢。”许静玮撇了撇嘴，回头一看，吓得赶忙跑回座位，坐好了才偷偷看了宁深一眼，无声说，“你自求多福吧……”
　　叫她的是周琦蕴兼秘书助理贴身保姆三位一体的陈烛，在杂志社不担任任何职位却举足轻重的一个大人物，她曾经私底下跟许静玮说，要是周琦蕴是那慈禧，陈烛就是那李莲英安德全，要是周琦蕴是那武媚娘，陈烛铁定就是那张易之张昌宗。
　　陈烛扮演的，就是类似这样一个角色。
　　那当然是两人迫于老姑婆淫威说不出口，只好借此泄愤。实际上大家都猜测陈烛是杂志社幕后实际操纵者，根据是杂志社属于环宸的旗下，而环宸总裁名叫陈燃，名字都这样像，所以大家不约而同地得出结论：陈烛是环宸小开。
　　目前宁深当然不能得罪这样的大人物，走过去笑眯眯地打招呼：“陈助，北京天气还不错吧，沙尘暴没袭击你吧。”
　　宁深将陈烛比喻成张昌宗之流是非常有道理的，因为眼前这个男人，长了一张非常漂亮的脸，酷似《薄樱鬼》里的斋藤Sa，气质更阴柔更渺然，尤其是斜眼挑眉看过来似笑非笑地说话的时候，宁深几乎有自暴自弃的冲动。
　　“宁小姐终于来了啊，北京天气不错啊，不如我跟琦蕴说说让你去负责北京分部吧。”
　　桃花眼媚气横生，潋滟无双，简直风流绝致，周琦蕴是从哪里找来的这样忠心耿耿又不宜家不宜室带出去却倍儿有光的美人啊……宁深默默哀嚎，哭丧着脸：“是不是琦蕴姐找我……”
　　陈烛笑得风华绝代，摸了摸她的头亲切和善：“深深同学，如果我是你，今天让人打电话说在医院割阑尾。”
　　言下之意她是逃不过此劫了，宁深愈发苦恨仇深欲哭无泪。
　　理所当然在老板赴外地开会期间是不是翘班动不动请假的宁深，被训斥得很惨。最后周琦蕴阴沉着脸，宁深小声开口：“琦蕴姐，要不你扣我工钱吧。”
　　“扣个工资你就能每天按时上班努力加班不成？”周琦蕴干脆不看她一眼，“其实深深，你可以不用来上班，就算不出国留学，像郁童那样子每天吃吃饭逛逛街随便混混，也是很好的。”
　　这样说，还真是对自己非常失望了……宁深垂下脸，声音便得更小：“郁童有叶殊宠着，当然怎么做都可以。”她比不上她，可以恃宠而骄肆无忌惮。
　　“你有曾煜。”
　　“你未婚夫名下资产不算，身为GRK史上最年轻的理事，C.T一手遮天的CEO，明面儿上的年收入就过千万，养十个宁深都绰绰有余，而且听说你们婚事在即，曾伯母曾说过希望未来儿媳温顺乖巧在家相夫教子，不如你现在就离职，现在就业率惨淡失业率蓬勃，不妨留出职位稍微帮助如今没门路又没钱路的大学生。”
　　“琦蕴姐，我……”宁深张了张口，胸口闷得像是沉石堆积，无法再说出一个字。也没有什么能够为自己辩解的，在上司眼里看来，像自己这样的下属，任性妄为，藐视公司纪律，如果换了别人早就开除了。
　　这样子的宁深实在少见，这孩子从小就倔强轻易不肯低头，现在倒像是真知道自己错了，周琦蕴语气软了软：“我记得当年你大学毕业，不肯去纽约，非缠着我说要来上班，你跟我说你不想走你哥哥他们的老路，想通过你自己的实力让你父母知道，他们的安排不一定适合你。你跟郁童是同一届，你们一起毕业，她去了日本又回了国，跟你完全是两条路，可是如果你再这样下去，我就怕你们会殊途同归。”
　　“我当初答应你，是因为我就想看看，说出那样的豪言壮语的宁深，到底能够走多远，能多辉煌。”
　　“可你让我这样失望。”
　　宁深眨了眨眼睛，深深呼吸，冰冷的空气瞬间塞满了胸口，仿佛凝滞成一团，好容易才能够开口说话：“我知道，是我让你失望了。可我确实想，凭自己走出一条路来。我不想靠父母，也不想依赖曾煜，如果那样，我都会看不起我自己。我虽然恣意妄为，也始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现在专注的事情确实有一半是因为自己的私心，但是我也想用它办好那个栏目。我要说的，说完了。”
　　周琦蕴微微出神。
　　她终于依稀看到，从前那个宁深的影子，且倔强，且清澈，不服输，也不肯让人说自己半句不好，执拗得令人无可奈何。现在学会了认错，骨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硬气。就像年少的自己。
　　以前她就是因为这份骨气，才肯冒着触怒宁家的危险，费尽周折亲自说服宁家老爷子留下了这个孩子。
　　爱之深责之切，她所抱希望越大，落差就越是明显……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你好好休息，三天后你会知道我递给你的是不是辞退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