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Their World ...
-
——泽田纲吉做了一个梦，梦里面谁都没有少。
意识未清醒时，他闻到花园飘来的玫瑰香气，耳边仿佛还有清啼婉转的鸟语。
撑开眼皮时，岚守的手指放在他的颊边，暗色的红仿佛浸满血液后洗不干净的模样，黑色的外套被艳丽的蝴蝶骨撑起，配上最美好的翠绿，不变的注视映在眼前。
“早安，十代目。”啊……尼古丁的味道他并不喜欢，可是这个人身上的总让他觉得安心。
随着那人的问号声，他背后一个人走向窗边，拉开了黑色的帘子，阳光一下子倾洒进来。一瞬间令人觉得心上溢满了温暖。
“早安，阿纲。”下巴有疤的男子扬起比他身后的太阳还要耀眼的笑容，驱散了梦中带给他的沉郁。
他呆滞了一下，回道：“早安。”
手指与黑色床单的接触带来的温暖触感真实得令人不可思议，他恍惚间听闻两人担忧的询问，不理会那几句轻唤，他呆呆地抬起看着自己的双手，纹路清晰不似梦境的模糊，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他感叹原来那漫长的一切不过是他的臆想。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下道了声无事，他笑问：“要看着我换衣服吗？”
两个已是青年的男子脸一红，互相推搡笑骂着走了出去，动作默契和神情没有丝毫不协调。纲吉看着也笑。
站在了换衣镜前面，泽田纲吉愣住了。扣着白色衬衫的手不觉停住，“这是……我吗？”
没有虚伪的假笑，没有眼角的笑纹，没有下垂的嘴角，清澈的眼瞳和略显不成熟的面容映出美好。温和的眼神简直让他大呼不可能。
这还是那个他吗？
“莫非……我来到了过去？”
他目光一扫，果然在桌上看见了日历，昨天撕下的一页是十月十三日，分明表示了这是距离他所在的时代十几年前的一天。还是他的守护者依旧活着的一天。
尚未出门，就传来了吵闹的声音，还夹杂着孩童稚嫩的哭喊。
泽田纲吉眼圈有些红了。想着至少见一面吧，他推开了门。
——那一刻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忽然就觉得他们是逆光站立的，周身有美好的光晕。
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所有人都在他门外等着，见到门开了一齐露出了笑容。就连六道骸都实体化了。
云雀的冷哼打破了这一刻的静默，所有人都以他们自己的方式送来了祝福，“生日快乐！”
泽田纲吉一下子傻在原地，他说呢，怎么大家都到齐了，原来今天是他生日。不禁鼻头再酸了几分，多少年没有人这样给他过生日了？
云雀、六道骸、碧洋琪、里包恩，还有可乐、拉尔、斯帕纳和入江正一，包括所有年少时便已熟悉的面孔，都带着生者的灿烂站在他的面前。
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梦，美好到他就想这么沉沦。
泽田纲吉扬起笑，朝他们伸出了手。
然后……梦醒了。
依旧是黑色的窗帘黑色的床单，外面的天空阴沉昏暗，看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忘记拉回窗帘了，呀，他的记性真的越来越差了。听不到鸟语也没有花香，这样的景色看着也没趣。
他手下是一片冰冷，除了皱褶根本就像没人躺过的痕迹。没有岚守温暖的手指没有雨守毫不符合他名声的笑容。
这是个重复了十多年的普通的日子。
他随意套上放在床边的黑西装，没有梳洗就来到了花园。
一簇簇鲜红奔放的花朵间隐藏着墓碑，让人很难不怀疑就是由于地下埋了尸体这花才开的如此鲜艳如此过分，甚至一年四季都开着。
不多不少刚好二十座。
泽田纲吉修剪着花枝，让里面的暗色墓碑隐隐显露出来，才有一种安心。
咔嚓咔嚓的声音清脆响亮，剪下的残枝根本没有了令人羡艳的资本，纵然它仍不知自己的未来而怒放着。
身边传来脚步声的时候他正这么做。
“好久不见，蓝波。”
轻易地猜出了来人的身份，泽田纲吉甚至没有转头。
“好久不见。”许久那边才传来一句话。
淡漠的面孔有着坚毅和成熟，当年的稚嫩胆小早已褪去化作了不可提及的过往。蓝波成功了，作为波维诺家族的首领，他是一个很优秀很优秀，至少泽田纲吉认为他已经超过自己了。
泽田纲吉恍恍惚惚的忆起，似乎是从狱寺他们死的那年开始，这个当年仍旧胆小的少年就开始学会了忍耐，而也是从那年开始，泽田纲吉就不再是传闻中懦弱的首领，他变得令所有人谈及色变，变得凶狠可怕，所有人都说他终于开始像一个黑手党了。
***
蓝波不懂，不懂为什么自己温和的保父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以为那是由于守护者们和友人相继的死亡，可是后来他发现，那只是个诱因。
泽田纲吉根本不是泽田纲吉了。他是彭格列的首领，历代最强最狠毒的首领，也是唯一一个令所有黑手党如此惧怕的人。
他对自己不再温和，不再亲密。
他既能够下令替自己抹杀掉当时波维诺的现任首领扶另一个人上位，自然也能够杀了自己。
蓝波开始恐惧，恐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众叛亲离的泽田纲吉会对他下手，所以他忍耐着。
在彭格列的羽翼庇护下，他开始接一些危险的任务磨练自己，甚至把当年只有云守雾守敢做的任务接下，也是因此，才渐渐明白了守护者们死亡的真相。
——这个一脸淡笑却会在背后捅人一刀的泽田纲吉，就是杀害他的友人的凶手。
所以他离开了彭格列。
他杀了那个愚蠢的混蛋，清洗了整个波维诺，硬是把这个以研发武器和贩卖军火的中小型家族变成了现在以各种武器研究为主，连战斗力也是在中型家族中数一数二的模样。
然后他发现不光泽田纲吉变了，他自己也变了。
不过代价是值得的。
***
“为什么那时你要那么做？”蓝波看着日渐虚弱的青年这么问道。
握着剪刀的手一顿，泽田纲吉又笑了，还是那个令人讨厌的笑。
“没有为什么。”
山本和狱寺，六道骸和云雀还有迪诺，可乐了平，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属，包括那个爱蓝波的里包恩。
“既然会后悔，当初又为什么要那样做。”蓝波又质问道，他上前了一步，没有发觉泽田纲吉的眼神暗了一分。
“你不懂的。”所有人都可以离去，而他偏偏不能。
你们每一个都有自己喜欢的人，每一个都可能在某一天就离我而去。那我呢？
他被这个家族束缚住了，他除了彭格列哪儿也不能去，就连死了也一样，尸体要埋在这里而他的灵魂要永远停驻在那枚指环中，看着旧时的记忆在没有时间观念的黑暗中度过一天又一天。
“时间快到了……”半小时后他幽幽地这么说了一句，蓝波奇异地望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保重。”
——是啊，保重。
泽田纲吉笑了。
三天之后，一场大雨降临。
与雷声同时传来的，还有波维诺家族首领暴毙而亡的消息。
据说是来彭格列以后的那天晚上死的，凶手不知道是谁。
当时泽田纲吉正在喝茶，红茶的颜色在微暗的亮度中很像血。他突然不想喝了，结果属下递来的外套，他淡淡道了声谢，然后开车前往波维诺的葬礼。
每时每刻穿着黑西装或许就是因为随时都可能参加葬礼吧。泽田纲吉面容沉静地走进波维诺的大厅。
那一刻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这人。不为别的，就因为那种手法，那种残忍的程度和干净的现场，无一不指明了凶手就是这个当今最强的神话——泽田纲吉。
他无所谓地接受下众人或惊恐或妒忌的视线，走到哭泣的女子，蓝波的妻子旁边，抚摸着孩子哭泣的脸颊，让那个仅五岁的孩童一下子停止了泪水。
那双葡萄绿的眼睛，和当年的蓝波简直一模一样。
泽田纲吉感叹了一下，安抚了女子几句，说彭格列会给予他们庇护，女子受宠若惊。
他笑着道了声应该的，然后跟随队伍来到了蓝波的墓前。
他没有撑伞，于是被大雨淋的湿透了。女子曾邀请与他同撑一把，被他婉拒了。
“我想冷静一下。”他这么说道。
直到最后一个人哀悼完离开了之后，泽田纲吉也还站在那里。
“抱歉。”他并没有想那么做。
然而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泽田纲吉看着愈来愈深沉的天空，决定离开。
这时寂静的墓地响起了铃声，根本不可能出现的铃声。
泽田纲吉的眼神一下子凛冽起来，他不信神魔，那么这样的事肯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是谁呢？能够不让他察觉就令他陷入幻觉，这个世界上除了六道骸就没有其他人了。可是六道骸早就已经死了，在十多年前。
仿佛为了符合他心中所想，前方本空荡的一片缓缓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身穿着皮质的风衣，雨滴打在那上面发出啪啪的声响，看起来似乎有些破旧的长靴踏出的声音在雨声中依然清晰。
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泽田纲吉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身形竟然只是一副骨架。”他淡笑。
“好久不见。”咯咯咯的骨头一开一合，虽有物体摩擦的沙哑，却掩盖不住原本清澈干净的声线，这声线消失了十几年，终于又从轮回里回来了吗。
不错，这个人就是六道骸。
泽田纲吉看着那骷髅漆黑的右眼眶，想起当初自己把强酸性溶液一滴不漏地倒在这人右眼时，六道骸脸色惨白，身体颤抖的样子。
他当时怎么处理尸体来着，是拖进了地下室把它完全封闭起来，还是撬开一副棺材把尸体扔进去以后才埋进现在意大利最高楼的地下？
啊拉，人越老记忆力就越来越差了呢。
他不动，那人亦不动。
最后还是破旧的风衣紧紧包裹的骷髅先动了，他伸手过来，泽田纲吉并不躲闪，任由对方把自己紧紧钳制住，骨骼咔咔作响，包括他的。
在泛着黑色的骷髅迎面覆来时，他闭上了眼。
感觉着与自己的嘴唇相触的地方从冷硬变得有了温度和柔软，他没有任何缘由的昏了过去。
***
“你真蠢。”六道骸一把扯下伪装，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他看着雨水中浸着的人神色复杂。
接着他抱起了那个在西装中加了金属支撑的蠢货，走进只相隔一条街的教堂。
那里早有一个人等着。
犀利的碧眸在黑暗中熠熠发光，就像猫一样。
“你不该先下手，混蛋。”略哑的声线隐含着怒意。
“我如果不先下手为强，就会被你们抢了。”六道骸低低怪笑几声。将视线停在昏睡的人脸上。
泽田纲吉老了累了绝望了，就像干瘪的水果一样，可是他不打算就此收手。
泽田纲吉的身体依旧是他六道骸的。这点谁也不能改变。
当初被这种家伙整死，还真是他人生的污点。
不过，算了。泽田纲吉已经为他的人生添上了许多污点，也不差这一个。
想起自己是怎样辛苦地撬开那副棺木，六道骸苦笑。
“你真的以为，我会那么轻易地就被人打倒，还毫无反抗的让你灌下毒药扔进地下吗？”
你真蠢，泽田纲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Their Worl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