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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途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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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宫打了一个呵欠,懒洋洋地靠在门上。
在她面前,一个个穿着身穿白色仆人装的女仆们正小心翼翼地抱着小盒子低头走过。走出门,然后把盒子交给正等着她们的青衣女仆。接过盒子,青衣女仆把它们递进马车。在马车里,正有几个平时做事细心谨慎的女仆跪在里面,一个一个地将之摆放在合适的位置,垫上柔软的棉布,以免颠簸中发生碰撞。
并行停驻的三辆马车旁,围着十八位身穿盔甲,手执武器的守卫骑士。在烈阳下,纹丝不动。
马车从外表看来,是极为低调的黑色,没有任何装饰。只是在车门的左上角,漆出了一个清晰的纹章:一只黑色狮身鹫,红舌金爪。
这个纹章,也同样出现在守卫骑士的肩甲上。
在这种安静而忙碌的氛围下,他们神色肃穆。
唔……看样子还得再搬一会儿。
这样想着,晨宫随手放开缠绕在指尖的长发,收回向外看的目光,走进正厅。
不远处,一个站在水族箱前的少女映入眼帘。
只见她凑近水族箱,双手贴在玻璃上,明亮的眼眸眨也不眨地注视着里面五彩斑斓的鱼儿们,眼神中带着真切的笑意。
“敛蓝,你在和它们做告别吗?”
“嗯……”敛蓝随口应了一声,身体一点没动。
“这些鱼有什么好看的啊?你每天都要悉心照顾它们,按时喂食,认真程度都快赶上你练级了!”带着不解,晨宫十分认真地打量着眼前游来游去的鱼。
她承认它们很可爱很迷人,还很……活泼!
一条蓝色的鱼跃出水面,鱼尾在空中一摆,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十分快活地溅了几滴水到她脸上。
晨宫面无表情地掏出丝质手帕,缓慢擦掉。
敛蓝有些愕然地看着她的慢动作,轻轻笑了起来。“怎么,他们搬完了?”
“还没呢!我已经尽量缩减行李了,不过还是有很多。”
“现在的天气……”敛蓝遥遥望向门外,“好像很热呢。她们工作了那么久,让她们休息一下吧。”
晨宫摆摆手,表情带着漫不经心,“没关系啊,反正她们都是我家的仆人。再说了,我们赶时间的,今天收拾好明天一早就出发。”
仆人吗?敛蓝轻轻别过头,再次静静地把目光投向鱼。
“我出去看一下,搬好了告诉你哦!”晨宫仿佛没有看到她眼中的默然,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轻步走了出去。
这次,她没有站在门口阴凉处,而是走出门,站在马车旁,以一种惯有的端庄温和笑容,看着有条不紊工作的仆人们。
很快,一把漂亮的白伞在她头顶撑了起来。一位随身的侍女正恭敬地为她的小姐服务。
远处,两个立在树荫下的人正遥望观察着这里。
一个是身着黑色制服的蓝发少年,微微带着笑容,神色玩味。
一个是穿着一条镶着银细丝带,分布着菱形镂空花图案黑丝绒长裙的女人。右手执着一个饰有百合花和棕榈枝叶的六边形镜子,神色妩媚。
“那个就是黑狮鹫家族的小公主?”女人眯起眼,语气不急不缓。
“对。”少年简短回答,然后轻笑出声,“怎么样?什么感觉?”
“除了皇后,没有第二个位置适合她。”
“哦?怎么说?她的名声在学院里可是出了名的坏,傲慢高傲,不近人情,除了几个例外完全没有人缘。尤其在同龄少女之中。”少年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说了你也不懂。这是女人之间的感应。”带着一抹冷笑,她的左手覆上镜子,细细感受着微小的纹路。
“羡慕她吗?”少年挑眉。
“羡慕?不过是有一个好哥哥罢了。”女人的语气有些不屑,继而叹息一声,又道,“不过,的确是有一点。”
一阵沉默。
半晌,女人又开口,“那个让小公主笑得有些不一样的人是谁?”
少年懒洋洋地望过去,瞅见一个白衣少女走出门,一会儿后,淡淡道,“几个例外之一。”
“哦,还是一名持剑者。”他补充道。
“我想认识她。”
“那个持剑者?”
“对。”
“随你喜欢。不过,据我了解她是一个不爱说话、不易与人亲近的人。”
“她有真名之剑吗?”女人眼中眸光一闪,转移了话题。
真名之剑?闻言,少年皱了皱眉。
身为神信者,受伤后可在漂者的治疗下迅速恢复。然而敌人若是持剑者,手持真名之剑,那么他们的伤势便无法立刻复原,必须要拖上几个月或者几年,这便是可怕之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持剑者的数量实在很少,其中,拥有真名之剑的持剑者更加稀少。通常,每一支持剑者的宗门才会有一两把,有的宗门甚至没有。而他,对于传说中能粉碎灵魂的真名之剑,有着本能的反感。
“没有这方面的资料。”
“我觉得她有。”女人低声道。
“为什么?”少年眼中光芒一闪。
“说了你也不能明白。”
少年微微眯起了眼,“哦?”
“这是女人的直觉。”说完,她径自从少年面前走过,留下一个高挑冷傲的背影。
第二天。
清晨。
晨宫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坐在一把单独支放的红绒包面椅子上。她的手肘支撑在大理石长桌上,十指正无聊地将自己的眼皮往上拉。
这时,坐在她对面的敛蓝放下了手中的餐刀,简单地擦拭掉嘴边的残留物后,站起身,“我们该出发了。”
顿时,晨宫眼前一亮,推开眼前装着巴旦杏仁饼的白瓷盘,直起身。“那就走吧,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可是,社长没有来。”晨宫跟在敛蓝后面,有些郁郁地开口。
“他今天他不来了。”
“耶?什么时候的事?我都两天没见到他了!”
“昨天晚上。”敛蓝干脆地回答。
“为什么他来见你不来找我?”
“我怎么知道?”敛蓝的语气有些不耐。“估计他是顺路过来吧。”
“这样哦……”晨宫有一点闷闷不乐。不过当她看见近在咫尺的马车时,一股新鲜劲很快冲淡了她的怏怏不乐。
在守卫骑士与女仆的注目下,两人登上了中间的马车。
很快,马车便开动了。
坐在宽敞的马车里,晨宫慵懒地靠在昂贵的米兰丝绒垫上,伸展开躯体,神态极为惬意。
当她看见敛蓝手中的书时,不由惊异一声,“你把书也带上来了?”
敛蓝仅仅嗯了一声,头也不抬,专注地翻着手中的《上帝之城》。
“你那里还有什么书?”晨宫伸长了脖子凑近。
“自己看。”敛蓝的右手手肘动了动,示意她往那边看。
在敛蓝的右手边,几本各色封面的书随意地散在一旁。
晨宫随手拿起几本。
“《四女士书》?《战争玫瑰》?《圣米歇尔的进香者》?这些不是哥哥以名媛淑女的名义列给我的书单之中的书吗?”她很是惊奇。
敛蓝不再答话。
悻悻的晨宫只好转过头去,撩开马车上的小窗帘,向外望去。
植物艺术及设计学社的工作楼正逐渐远离。
远远地回头,双层横档的高大窗户照亮了整个楼前。屋顶窗上的漂亮尖顶,装饰着闪闪发亮的利剑三角楣,叶饰、薇花饰环绕在三层围有栏杆的晒台上,精美而别致。房顶上是薄薄的彩玻璃,一小块一小块地叠放在一起,在阳光下发着奇异的光。所有的窗户上都镶有装饰着紫罗兰、常青藤的彩绘大玻璃,与相邻的宛若纸草花状的墙垣相映成趣。
再过三个月,我就回来了哦!晨宫趴着窗户,笑容灿烂。
四月,福音与雨水之月。
一路上,连着几天都在下雨。但是,外面的潮湿的天气却丝毫不影响马车内的舒适。
由于施加了恒温术的原因,马车内一直保持着温暖干燥的环境。这种只有大贵族才会挥霍享受的神术,给旅途带来了不少便利。
敛蓝盘腿端坐,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除了浅浅而均匀的呼吸声,她仿佛就是一座大理石的塑像。
对面,晨宫正在进行她的早餐。
一个银质托盘上,摆放着两个白色的碗。一个盛有蛋黄甜奶,一个装着油炸小黄鱼。另有一个白瓷盘,上面放着十二个装满了各种果酱的小碟。托盘的左上角,立着一个高脚玻璃杯,里面是微微泛着泡沫的柑花调味汁。
她轻手舀了一勺甜奶,放进口中。这个她一向喜爱的早餐甜品,此刻也不能赶走她眼里的疲倦与不耐。
都已经六天了……
她有些无精打采地想。
当初为了早点到达,她特意从家族里挑了最有耐力、速度快的马匹。沿路上,一旦马累垮了,便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备用马匹。这样日夜兼程,一路前行,她也看到了外面的景色由树林葱郁变为了草丛稀疏。速度固然很快让她满意,可是连续六天呆在马车,她真是无聊死了。
敛蓝……你家可真远啊!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想到这里,她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疑问,当初敛蓝来的时候是怎么来的?又用了多长时间啊?
于是她总算提起了一丝兴奋。推了推敛蓝的身体,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后者一脸无奈地睁开眼眸,扫了她一眼,“跑过来的。”
啥?晨宫以为自己听错了。
“跑过来的啊。花了十四天。每四个小时休息一次,不分昼夜。”敛蓝淡淡地进一步解释。
不会吧?晨宫以一种崇拜的眼神仰视她。真不愧是体力傲人的持剑者。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个十四天几乎跑了四分之一个大陆的行为,整个持剑者群体当中,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见敛蓝神色平静,晨宫扁了扁嘴巴,不想再打扰她。于是大大地喝了一口调味汁,然后懒懒地靠在绒垫上。
按这个速度的话,还有两天就能到敛蓝的家了。
她闭上了眼。
日暮的微光温柔地照射到门前,将一个女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斜靠在门上,身后是一个褐色的陈旧木屋。屋内陈设极为简单,一桌一椅,一个柜子,一张床,构成了整个布局。
屋外,几道篱笆把木屋连同旁边的两所小木屋围在了一起,篱笆上缠绕着青色的藤蔓,开出粉色的细碎小花。三座错落的木屋后面,是一个种植了蔬菜的菜园,荫蔽在一棵有着深黄树叶的参天大树下。
女人右手垂落,左手持着一个精美的玻璃杯,里面盛着仅余一口的琥珀色液体。
她的长发在发梢微微卷曲,纯粹的金发在微光中流露出光晕,使她平静中略带迷茫的眼神变得更加捉摸不透。
她望向远方。
许久之后,一阵特有的马车碾地的声音由远及近响起。
她饮下最后一口酒,左手垂下,目光沉静地望着离她越来越近的马车。
“吱!”三辆马车几乎在同时停了下来,最前方的马车刚好贴近篱笆。
十八匹包围着马车的高大骏马也立刻嘶叫着停下。随后,十八位骑士翻身下马,保持着与其他骑士之间的距离,持枪站立。
很快,从第一辆马车上走下了两位紫衣女仆,她们快步走到中间的马车,刚把车帘掀开,一个白衣少女便从里面直接跳下马车,看也没看她们,直接推开木质的栅栏,走了进去。
吓了一跳的她们把目光投向马车,离马车最近的一位女仆伸出自己的手,虚空递出。
一只白皙纤长的手自马车中伸出,软软地放在了女仆的手上,然后一头垂落的紫发映入眼帘。
当她走下马车,饰有缎织月牙形花边的灰色长裙下摆拖到地上,迅速沾了些许泥土。冲正要帮她托起长裙的女仆轻轻摇了摇头,晨宫踩着细碎的步子朝木屋的方向走去,任由那件她精心挑选的初次见面服装被泥土打得发黑。
“母亲,我回来了。”敛蓝在女人面前站定,简单说道。
女人点点头,偏头将目光放在正朝这里走来的少女身上。
“谁?”
“学院的朋友。”
“让她进来坐吧。”说完,她转身走进木屋。
敛蓝神色平淡,转头等待还在缓缓前行的晨宫,眼中透着微微的温柔和归家后的宁静。
“哎,敛蓝,刚才你母亲说什么啊?”站到敛蓝旁边,晨宫压低了声音。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晨宫一边笑着跟了上去,一边回头向身后的女仆做了一个手势。
进屋后,她一脸兴致盎然地打量着屋内的摆设,直到那个极具成熟风情的女人坐在椅子上盯着她,她才恍若刚醒过来的样子,轻轻地躬身,“夫人,您好。我是敛蓝的朋友,晨宫。希望您如朝露一般新鲜动人。”
女人笑了起来,语气轻淡,“在学院的日子,多谢你照顾敛蓝了。”
晨宫感觉向来皮厚的脸也有些泛红,赶紧咳了一声,“没有,都是她照顾我。”
哦?女人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语气温和道,“这段时间好好玩,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敛蓝或是我。”
晨宫轻声嗯了一声,然后向身后一挥手。
两个男仆将一个金色的大箱子抬了进来,小心地放在地上,一丝灰尘也没有扬起,然后又沉默着退了出去。
晨宫拍了拍手,一直站在门口的两个紫衣女仆走进来,跪在箱子旁边,一人拨弄开小锁,另一人缓缓把箱盖打开。
晨宫则是露出了微笑,轻快地说,“夫人,这些是我带给您的礼物呢。希望您能接受。”
女人轻笑出声,左手慢慢旋转着酒杯,半晌,才柔柔开口,“敛蓝,带她去周围逛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