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情缘》清泉丁冬

25、大捷

　　竭力的闭上眼睛，可是，却总是可以看见那雪白帕子上刺目的殷红。西西张开了眼睛，湿湿的液体早已经从眼眶里溢了出来，轻轻起身，推开窗户，银色的月光立刻犹如瀑布似的倾泻了进来，倒在了地上，然后四散开去。
　　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西西感到心仿佛被无数的巨石压抑着，令她喘不过气来，在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父亲杀死母亲，然后自刎的一幕，这一幕曾经令她的童年充满了无限的恐惧与仇恨，她恨她的父亲，可是却又迫切的渴望得到父爱，同时，她也不得不随时担心收养她的公叔痤也让她一命呜呼。她再次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眼前又出现了冬雪姐姐的笑脸，她记不起姐姐的笑声了，但是，那个灿烂的笑容却深深的刻进了她的记忆深处，但是很快，姐姐红润的面孔就被苍白所取代，她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当时，因为西西马上就要进宫了，对着姐姐，她只是一瞥，可是，却再也无法忘却。没过多久，西西的记忆里又闪现出了一个像鬼一样惨白的面孔，正是这张面孔彻底的粉碎了西西的内心世界，她第一次认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冷酷与无情，她被遗弃，捡了条命，然后，又被扔进了安邑王宫……她任人宰割，可是，她也冷酷无情的压制别人。
　　现在，西西倚着窗子，看着那悬挂中天的金钩，露出了她只有在独处时才惯有的冷漠与平静，此刻的她更像是一尊冰雕，冷冰冰的，宛如月宫的仙子。“在后宫里，从来都是这样，不是你将别人踩在脚下，就是你被别人踩在脚下……”嫦娥姐姐，你知道吗？我从小就被别人踩在脚下，那时侯，我一直都很痛苦，可是现在，我已经把所有人都踩在了脚下，为什么，为什么我却一刻也没有快乐过？西西的眼睛里写满了迷惘……

　　蹑手蹑脚的走到他的身边，跪在他的身边，看着月色朦胧中的他，他似乎已经熟睡了，令西西感到惊讶的是：刚才，就在她看见他时，她心里所有的不安都消失了，她好象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似的，一瞬间，她的心被爱和不知什么的东西占据了，满满当当的，“你知道吗？”她的手伸向了他的眉，在将要碰到时，却定住了，“我好希望可以永远这样，你永远不要醒来，在你的身边，只有我一个人静静的守护着你，没有人来打扰我们，也没有其他人来和我抢你，那该有多好啊！”西西痴痴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即使刀山火海，天崩地裂，西西也觉得安宁无忧。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玉兔将要西沉，新的一天开始了。西西无声的看着一大群的内侍宫女们鱼贯而入，没有手忙脚乱，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唯一打乱这一切平静的只有他——君上，时不时的咳嗽几声，但是，显然，那是经过了他刻意的压抑的，比起昨夜来，要轻微的多，可是，此刻在这寂静的咸阳宫中，就像那突然奏错的音符一样，是那样的刺耳，那样的不和谐，让人无法忽视。

　　伴随着一份前线的捷报，一个人的一声令下，咸阳宫里一改往日的死气沉沉，竟是突然的热闹了起来，整个咸阳城简直可以说是沸腾了起来，那么，整个大秦就更不在话下了。可以毫不夸张的这样说：无论走到哪里，你都可以看到人们脸上洋溢着的笑容，这是对大秦终于成为了天下霸主的庆贺，是对英明的君上的无限的敬贺，同时，也是对前线勇士们的祝贺，经此一役，不知有多少的家庭将要摆脱卑贱的身份，多少的勇士将获得梦寐以求的爵位和荣誉，身份、地位、金钱、美女……一切的一切，对立功的勇士们来说，都已经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幻了，甚至是伸手可及的了。但是，有一个地方，依然保持着它的寂静，那就是掖庭，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来说，外面的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她们日日等，夜夜盼的那个人可还记得她们的存在，她们，也只有她们，才是被这个盛世所遗忘的。

　　西西看着眼前这个又在剧烈咳嗽的他，轻轻的捶着他的背部，希望可以使他好受些，同时，不忘以一脸担忧的神色注视着他，“真是的，干嘛又喝这么多的酒？”
　　“高兴嘛！”他依然不忘咳嗽两声。
　　“高兴就可以这样的糟蹋自己的身体吗？”西西看了一眼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诺大的宫殿——明月宫，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甚至闭上眼睛，西西都可以毫无差错的说出哪儿摆放了些什么东西，今夜，这里最大的不同就是多了一个他和因为胜利而增添的喜庆。
　　“你不高兴？”他的一只手突然的伸出，抓住了她的下颔，强迫她抬起头来直视着他，“是因为魏国败了吗？哼！别忘了，你已经是我大秦的君夫人了，如果你为魏国而难过，别怪寡人没有提醒过你！”他满脸的鄙夷，恨恨的说道。
　　西西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变了，不过，同时，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当她听到魏国被秦国打败时，明明自己多年来的灭门之仇得报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那是因为，魏国是她出生和成长的家啊！哪有听说自己的家被别人毁了之后还能够高兴得起来的人呢？“魏王无道啊！可怜，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西西无可奈何之下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在魏国，不知道有多少的家庭因此一役而面临绝境啊！她以为她会有大仇得报的快感，会有……可是，她却只有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抖与伤痛，她在为魏国的前途和命运担忧，因为从此以后，魏国极有可能将一蹶不振，再也无法恢复昔日的霸主风采了。
　　“你……”他的脸色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的身体颤抖着，嘴唇哆嗦了一下子，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起身，然后，头也没回的拂袖而去。
　　“砰——”的一声，明月宫里，只有酒杯和酒壶被狠狠砸向地面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哭喊，西西就像是疯了一样的砸了几乎所有能砸的东西，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进去，大家都胆战心惊的守在宫门外，就连一向颇得夫人宠的青儿此刻也是噤若寒蝉。大家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君上会突然愤恨的拂袖离去，一向沉稳的夫人为什么会突然的举止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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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带走了所有人的恐惧与不安，光明重回人间，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一夜无事，所有明月宫前的内侍宫女们都大大的舒了口气。
　　刚刚忙碌了一通的内侍宫女们长长的松了口气，这时，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在身后一群人的簇拥下向着明月宫的方向迤俪行来。她的脸上洋溢着的是青春的活力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是啊！她正处于一朵鲜花含苞怒放的年龄啊，更何况，昨夜她刚得到君上的宠幸，而今早又被封为八子，这叫她怎不高兴的心花怒放，欣喜若狂。
　　她就是君上的新宠——楚八子，已经很久没有再给后宫女子封号的君上竟然因为一次的宠幸而给这个娇弱的女子一个和徐八子同等尊贵的封号，这怎不令人倍感诧异，几乎是顷刻之间，她成为了咸阳宫中的神话，无数的人嫉妒的眼睛里喷出血来，当然，也有无数的人向她大加献媚。大家在猜测，咸阳宫要出大事了。
　　“臣妾见过君夫人。”她谦卑的跪在那里。静，四周只剩下一片寂静，就连呼吸声都被寂静所淹没。
　　“抬起头来。”沉默了许久的西西终于打破了沉默，两个女人四目相对，互相的打量着对方，也暗暗为对方喝彩。一个高高在上，岁月的流逝带走了人们的青春，可是，却独独留住了她的，她应该已经年过三十了吧，可是，怎么看也才只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另外一个满面的春风，一根金步摇将她豆蔻年华的娇媚可爱都尽显无疑，西西的目光最终停在了她的腰部，这是她见过的最纤细的腰肢了，好象一阵风就可以将她吹走似的，她柔软的腰身令西西都不忍心看到她在地上久跪，西西突然的想起了一句话来，“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沉吟良久，西西终于发话了“别跪着了。”这声音要多不干脆就有多不干脆，简直就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还带着森森的寒意。
　　看着楚八子远去的背影，西西突然觉得她和君上——自己的丈夫之间有着一堵看不见的高墙，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却始终阻挡着她向他的灵魂最深处靠近。

　　得胜的勇士们凯旋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流露着无尽的欢欣，他们是英雄啊！这是一次多么了不起的战役啊，魏国从此翻身无望，而秦国经此一战，成为了堪与东方的齐国平起平坐的西方强国。
　　在盛大的庆功宴上，有人用不屑的眼光看着这位得胜的统帅——大良造公孙鞅，认为他是凭借着欺骗的手段取得的胜利，这样胜之不武，不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西西默默的看着这些，眼角的余光看向了离她不远处的太子驷，他面色平静。就在昨天，四四还对自己述说着内心深处对这次战役的不满，他也鄙视这样的胜利，“听着，驷儿，大良造这样并没有什么错误，战争就是这样，为了取得胜利，无所不用其极。你是太子，将来整个秦国都是你的，他这也是为了你的将来啊！”“哼！他这分明是为了他自己！”四四的眼里闪烁着仇恨的火焰。“那好啊！你将来即位后把一切战果都退还给魏国！”西西赌气的说道，脸偏向了一边，没有看到此时四四目光里的复杂和斗争。“母亲，儿臣明白了。”他垂头丧气的说道。
　　除了热闹，这里到处都是热闹感到自己好象要疯掉了，对于这样的嘈杂，西西感到一阵心烦，对于他们的说话，西西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但是，就在西西感到沮丧的时候，她的耳中突然听到了两个字——商君。好熟悉的两个字啊！西西拼命的在记忆深处搜索着这两个字的出处，对她的皱眉苦思，没有人在意，大家正在狂欢。
　　蓦的，一句熟悉的话闪进了西西的脑海“我大秦自商君变法以来，国力日强……”这句话正是当年李斯大人说的。
　　“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恩……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西西直直的看着眼前的酒杯，口里喃喃的说着这些记忆中的只言片语，“我终于知道你们是谁了！我终于知道这里是哪里了！”西西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笑容，“原来公孙鞅就是商君！”她轻轻的说道，扫视了一眼众人，然后，旁若无人的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只是在她身边的丈夫和儿子由于听到了她含糊不清的话语而定在了那里,四四只是端起了酒杯遮住了一脸的惊异,而他只是脸部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浑身僵硬,机械的端起酒杯,却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