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情缘》清泉丁冬

20、公孙鞅的自白

　　他白衣飘飘的站在那里，想到她脸上的笑容以及迷人的倩影，心里一阵颤抖，但是很快，这种感觉就在刹那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复杂而又陌生的感情，是的，她是一个女人，甚至可以算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人，可是，她却不是他可以拥有的女人，她是那个掌握着自己的生杀大权的男人的一个女人。他用力的摇了摇头，想将她从他的眼里和心上除去。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她还是一个枯瘦如柴的小丫头，虽然穿的普普通通，裙子上有的地方甚至还是脏兮兮的，乍看上去就是一副打了败仗的样子，可是那眼里的神情却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似的，她在恨，恨什么？他不知道，她在怨，怨什么？他也不知道。
　　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简直就是不客气到了极点，一句“白，姓白的！”就证明了这分明就是一个完全没有教养的野丫头。当时，强压着火气，我告诉自己，我不姓白，她不是叫我，不要在意，只当是狗吠。于是，我不理她。可是，她竟然用石头来砸我，“你是个聋子吗？”言行举止无一不是粗鲁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了，这就不可原谅了，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教训一下这个像疯狗一样可恶的野丫头。
　　于是，在这一刻，我回头，在我看清她的眼睛的一刹那间，我突然改变了原来的所有的想法，她的眼睛是清澈的，透明的，所有的心事都被写在了她的脸上，她还只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小丫头而已，看来，我以前的一套要想在她的身上实施还是有些困难的。
　　我所有的怒火都在看见她的眼睛的一瞬时被平复了，熄灭了，我想说点什么，“刚才，你是在叫我吗？”一句话未加思索就已经脱口而出。但是，看见她的不知所措，心里倒是感到一阵快意。于是，在她的面前，我的每一句话都更加的彬彬有礼，甚至有些把自己也当成个孩子，和同龄人讲话一般，这使得她的纯真的本性暴露无疑。
　　她，竟然就是那个在整个府里传说中的混世魔王，想她刚才的样子，倒真是够得上这个虽然不雅，但却贴切的绰号。我的温文尔雅终于换来了她的觉悟，她有可能是今生第一次的向人道歉，看来，挺别扭的，还有几分的羞涩，唉！榜样的力量还是不可轻忽啊！
　　她当时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可是，她的坚定却使我开始真心的接纳她了，一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竟然使我也豁然开朗，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改变她——一个顽皮的女孩，只要我愿意去做。她似乎和我有着什么莫名的默契似的，我刚决定接纳她并且教导她，她就已经决定认我做她的大哥了。
　　我们在学习的过程中渐渐的熟识了，当我听到她说“反正我回不回去也没人管”的时候，我的心竟然一阵揪痛。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总是那样的冷漠，对任何的人、事和物都存在着仇视的心理。原来，这些年来，她一直生活在一个没有爱的环境里，她希望得到别人的重视和注意，为此，就故意的制造一些恶作剧，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孤独感，脆弱而又无助，为了掩饰它，只有扮成一个坏孩子。
　　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就是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吧，我就决定要做一个好大哥，一个关心和爱她的大哥。
　　我开始教她读书和认字，希望她能够做一个有知识的人，那样的话，她才可以从历代的先贤中学到如何去作一个真正的人，在以后的生活中，不是一个睁眼瞎，她也许会免去许多的困难，因为在这个时代，能够识字的人是不多的。
　　可是，令我气愤的是，她居然在第二天就将前一天的所学忘了个干干净净，我打了她十下，看着她手上的伤痕，我突然感到打在她身，却痛在我心。结果，她痛苦，我也难受，在这个时候，我选择带着她来到野外散心，让我们两个人都忘记所有的不快。
　　也许，她天生就是一个不喜欢拘束的孩子，也许是她的天地一直都太渺小了，甚至容不下她，所以，一出来，她就好象完全变了个人似的，看着她尽情的欢笑，尽情的歌唱，我只觉得心里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甜蜜，她的活泼简直就令我心动不已，在那一刻，我好想抓住她，不知怎么的，我只觉得她好象随时都可能会离我而去，而一旦离去，再想回来就已经永远不可能了。
　　她就睡在我的身边，小鼻翼微微翕动着，脸上还有没有散尽的兴奋劲儿。这是我第一次看着她睡觉，带着满足，而且，就在我的身边，不仅如此，她还像个八脚章鱼似的缠住了我，在那一刻，我竟然吃惊的发现：我不愿意推开她，相反，情愿抱她到永远。我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突然，怀里的人儿有了动静，她正在做梦哩，我笑了笑，可是，这笑来得快，去的更快，“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把我往门外一丢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我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惊异，难道她是一个弃婴吗？
　　“不！这绝对不可能！丢掉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孩，有这么狠心的父母吗？”我的心在发抖，我要更加的珍爱你的，小丫头，我暗自发誓。
　　当她醒来后，睡眼惺忪的美真的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的了，瞧着她一脸的在意的问我是否有结过婚的时候，我的心一颤，这个丫头也太大胆了吧，而且，也太小了吧。
　　不久之后，她不知怎么的，竟然又犯了老毛病了，我老远就看见她神色慌张，虽然是极力的强装镇定，可是，连书都拿倒了，还没有察觉，我就知道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后来再一看，门上边好象还有个什么东西，怪怪的。我叫她出来，让她自食恶果，算做给她的一个教训。可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却使她在府里颇受打击，抬不起头来，那些下人的嘴也确实是太过于阴损了些。我想要安慰西西，可是，看见她的背影，我却突然觉得她好象变了个人似的，是那样的陌生而又遥远，这令我感到一阵寒意，我选择了退缩不前，悄然离去。
　　我不知道那一个夜是怎么过完的，天亮了，当她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有了我捉摸不透的色彩，我当时并没有太在意。她学习的更加的刻苦了，好象要把自己给埋进书堆里面一样，她想要躲避什么，与此同时，渐渐的，我却发现她自那以后几乎就一直没有真正的笑过，即使笑，也只是停留在表面，她的心竟然像是被尖冰包裹了似的，将她与外界完全的隔离了开来。我只觉得我的心仿佛在滴血，我好懊悔，如果那天晚上我能够去安慰她一下，那么，今天的她也许就不会是这种样子。
　　当西西说要和我走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私奔这个名词，那时，我真的觉得她是疯了，而且是去秦国，那个积贫积弱的小国家，哪一个正常人会想到跑去那里呢？
　　“魏王若是不重用你的话，就一定会杀了你的，你还是快些逃命去吧！”公叔老丞相临终之际对我说的话犹在耳畔回响，西西跑了来，我知道魏王绝对不会重用我，甚至连想都懒得想到我，同时，秦国的求贤令却在这个时候，不早不晚的到了我的手上，我第一次考虑了西西给我建议的秦国。
　　当西西知道我要孤身去秦国的时候，眼里的失望神色一闪即逝，我虽然觉得她有心事，可是，我却没有去过问她。我终于走了，离开了她，可是，我真的觉得舍不得她，她的娇小早已经深深的刻入了我的记忆深处，我随时可能被追杀，我不要连累她；同时，她还只是一个娇弱的小姑娘，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作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来，到那时，我会后悔的。
　　可是，我却不知道，正是因为我的担心，反而将她推入了一个更加可怕的深渊。我进入秦国之后，就拼命的想要接近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国君，并且深深的为他的英明与睿智所折服，我要为他开创一个新纪元，也要为了我心爱的小西西建造一个温暖的家。只要我一在秦国站稳了脚跟，我就要想办法把西西接来，照顾她，爱护她。
　　终于，君上任命我为左庶长，正式开始下令变法，为了能够防止在变法中途受到来自秦国最强的敌人——魏国的骚扰，我向君上建议向魏国求娶一位公主作为君夫人，再结一次秦晋之好，至于君上打算如何对待她，那就完全无关紧要了，她只不过是一个换取变法顺利进行的工具而已。
　　在她的婚礼上，我和君上——她的夫君都没有亲自前去，很长一段时间，她虽然顶着个君夫人的头衔，可是，却倍受冷遇，也许，如果没有那个偶然的机遇，她的青春都会白白的葬送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不久之后，我也娶了秦国的公主，因为，这样会使我的事业和地位更加的如日中天，没有真心的爱，因为在心里还有西西的身影，我只是告诉自己：等我，以后，我会纳你为妾，我一定会更加的宠爱你以此来弥补名分上的亏欠。
　　然而，这一切都在瞬间破灭了，那天，我只看见年幼的太子驷满脸的笑容，我恭敬的弯下腰去行礼，却听到他叫着“母亲——”我的心一颤，那个魏国的公主！随即继续低着头，我没有愧疚，有的只是对一个夫人仅有的礼节而已。
　　可是，那声“是你？”却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淋下，我的心整个的凉透了。她竟然就是我日思夜想的西西，不！这不可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这么多年不见，她已经发育成一个妩媚动人的女人了，那丝若有若无的妇人风致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一样刺进了我的心脏。
　　她似乎有话想说，可是，却被一旁的太子打断了，我这才记起，她就是君上的夫人，那个掌握了我的生杀大权的男人的女人，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我不知所措，只能够无奈的目送她带着太子离去。
　　这么多年了，她过的好吗？这似乎是一个多余的问题了，被人随随便便的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嫁给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虽然衣食无忧，可是，却没有自由，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这个身边美女如云的男人一面，而那个男人却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后来，虽然怀孕了，不知为什么，却终于失去了，从此，很难再见到他一面。她寂寞的生活在这座庄严华丽的地狱里，却还得强迫自己去笑，容忍更多的女人投进自己的丈夫的怀抱，纵使荣华富贵又能够如何？
　　她为了太子驷而伤心，看来，是因为两人同病相怜吧！我一直以来亏欠了她，现在，是该还债的时候了，我极力的在君上面前保奏太子，我不能够让西西失去这深宫里最后的一个依靠。终于，太子平安无事，想来西西也应该平安吧。
　　我低下了头，不愿意让人看到我眼里还残存的泪花，我就是秦国的大良造，等同于丞相，我不可以有软弱的时候。……回到家，看到迎接自己归来的妻子，她不也是一个无辜的棋子么？我不能够再伤害她了，看着她，笑了笑，她却激动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