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公平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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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平交易
刚刚拐过了一个弯，眼前忽然就不见了素还真的身影。
四周只剩下他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只听得见渐弱的蝉鸣和些微的风声。脚下，青石板铺就的小巷迂回狭窄，有不出名儿的野花杂草从石缝里挤出来，柔柔地迎风招摇。头顶上，横亘着桐树枝桠的巨大阴影，张牙舞爪的，如同童话书里障碍重重的迷宫。
“素还真？素还真！”
他心里微微有些慌，四下里张望一圈，终于喊出声来。
红砖垒叠的墙壁碰撞着他的回音，像嘲讽一般，把他最讨厌的名字唤了一遍又一遍。
果然是素还真的阴谋！圈套！诡计！谈无欲站在巷口的斜阳下，咬着牙，慢慢攥紧了眉头——不能怕！不能认输！不能被素还真笑话！他紧紧闭上了嘴巴，心里暗自明白，素还真此时大概正躲在哪个角落里悄悄地窥视着自己，也许还在捂着嘴偷笑——可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一个不差地落在了素还真的眼里，谈无欲一肚子的火气便无处发泄，面色顿时憋得十分难看。
无论怎样，也绝对不能向素还真示弱。他握紧小拳头，抬眼看了看天色。暮气已缓缓四合，倦鸟归巢，日头也沉在了西边的最后一抹浮云里。虽然从未一个人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独处过，但是只要一想到素还真能行动自如，心头的一股子好胜之气便在瞬间冲散了畏惧。他抿起唇，跺跺脚，径直向前走去。
素还真，我就不信找不到你！
***
《素还真的大危机：传播不实新闻，琉璃周刊面临停刊？！》
一目十行地扫过报道内容，谈无欲神色复杂地放下手中的报纸。
从三年前，搬到平安路的那一日起，他便再不是当初的那个谈无欲。红尘纷扰都已尽，江湖风波皆已远，在平安路，他遇见了一莲托生，遇见了公孙月，然后，安安稳稳地开起这爿小小的西点店，清清静静地过着自足而闲适的生活，外界的利益争斗，于他，都变成了只可追忆的往事。只是，无欲天到底不是避世之所乌有之乡，这几个月来，那件轰动全市的北辰集团贩毒走私案件，他多少也有耳闻。
北辰集团，L市新进崛起的药业大鳄。老板名叫北辰元凰，来头不明且又行事神秘。短短数月，便呼风唤雨一手遮天，霸占了医药界的大半市场。正当这风头无二的时候，《琉璃周刊》却公然发表了一篇社论，署名风莲，证据事实清清楚楚，将矛头直指北辰集团，称其内外勾结，钱权交易，明里光风霁月，暗里却不知有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罪恶勾当。
文章一出，瞬时大哗。
北辰集团自然不会放任舆论蔓延，两相对峙良久，直与琉璃周刊闹到对薄公堂。报社方面原本万事俱备，却未曾想到法庭之上，原先的证人竟然当庭翻供，致使一局博弈，收官之际黑白扭转，琉璃周刊被打得措手不及，局面尽失，形势顿时大为不利。
事已至此，报社的BOSS、当初一手揭露真相的素还真自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北辰元凰还当真有权谋有手段，盖棺定论之际，居然还能倒打一耙，一下子将素还真逼到了如此困境。他手掌用力按在餐桌的边缘，不由冷笑：也怪素还真料事不周，真要将琉璃周刊封杀，说的好听，是传播不实新闻；说的严重，便是恶意诽谤，足以定刑。这报上的文字虽然措辞含糊不清，却并无夸大其词之嫌。
……只是，这当口，漩涡的中心，当事人素还真居然音讯全无。
哼，哪里是全无踪影。他唇角微微下撇，冷哼一声：不过是，任凭世人想破了脑瓜，也再想不到素还真会藏到他——这个曾经的同门、曾经的死敌家中来。
耳边传来厨房里潺潺的水声，细碎又清晰。他转过头，厨房的毛玻璃门上，隐隐约约的一片阴影，微微晃动着，是素还真弯着腰的背影。
那个人正在不紧不慢地刷锅洗碗，手里握着一只厚厚的陶土杯子，冲完了洗涤剂的泡泡，又用热水沿着杯口细细地烫一圈。他定神看着素还真的动作，心里难以言喻的，只觉得奇妙。
道不同不相为谋。世人眼里的谈无欲，狂妄，自私，狭隘，哪里是能与大贤人素还真相比肩的。于是，从决裂的那一刻起，这些年来，素还真的风生水起光华无限，通通与他不相干；而他的起起落落颠沛辗转，也通通不与素还真粘上丝毫的瓜葛。
可是，为什么这个关头，素还真会来到他这里？
“以你我的性格和纠葛，你难道真的以为，能与我老死不相往来吗？”
轻轻闭上眼睛，昨夜素还真的话又一次浮上心头。分明不过一夜之隔，他却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素还真当时的表情，即使是稍纵即逝，也再想象不到，那么一个圆滑世故的人，怎么会，又怎么可能会流露出一点点的遗憾和……惆怅？
“……师弟，师弟？”
他蓦然一怔，睁开眼睛，素还真正好整以暇地站在他面前，眼中隐隐含笑，腰上还系着一条莲花图案的围裙：“想什么呢？”
“素还真，”不自然地抓过手边的报纸，他的脸色迅速沉下去，“原来你是来这里避难的。”
“师弟，”被戳穿了来由，素还真面上也丝毫未变，只是擦干了手上的水珠，微笑着看着他，“那么，你预备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他几乎要忍不住暴青筋，拼命压下心头火气，只冷冷道：“只望素贤人不要白吃白喝。”
“耶，师弟，我像是白吃白喝的人吗？”
“不是。”狠狠瞥了素还真一眼，他愤愤然转过身，“你是白吃白喝外带坑蒙拐骗拉人垫背！”
“师弟，不可对我误会如斯啊……”
打定主意不再理会素还真，正要上楼的时候，素还真却又忽然叫住了他：“师弟。”
“北辰集团的事情……”少有的，他听出了素还真声音里的迟疑，“你怎么看？”
如同按下了暂停键，已迈出的脚步生生愣在了那里，他握住楼梯的木质扶手，沉默下来。
光阴像车窗外飞逝的风景，无声无息，在他们的身边杳然远去。他几乎快要忘记，曾几何时，他和素还真，也是这般相对而立，侃侃而谈。一出游戏，一场对局，一注赌约，比试也好合作也罢，两个人虽然不用明说也能领悟对方的心思，却每每要打机锋探深浅，非得分出个高下胜败。
轻狂岁月，年少时光。
而此刻，那些个沉淀在记忆深处的你来我往心机较量，乍然重现，几分熟悉，又有几分涩然的陌生。
不知过了多久，打断他纷乱思绪的，是素还真低低的一声叹息。
“北辰元凰不简单。”他慢慢的、略带艰涩地开口，停了一下，又朗朗坦然道：“但是，却不是你的对手。”
“师弟，”素还真静静地看着他，半晌，眼底涌出难以抑制又无可言明的波动，“多谢你。”
他扭过脸去：“你不要会错意了，我不是在夸赞你，我只是为了证明我自己。”
素还真笑了：“我明白。”
“另外，素还真，”站在楼梯的拐角处，他微倾身子，并不看他的师兄，只是硬邦邦地抛下一句话——
“既然你私自给寒山意冷水心放了假，作为公平交易，你就在无欲天打工吧。”
不等素还真说出什么，他背过手，匆匆走上楼。上午的阳光透过楼道的落地窗，照在深色的木地板上，照在墙角浅绿色的盆栽上，也照在他的发丝和脸庞上，一半明一半暗，柔和了线条，淡化了轮廓，映现出那双凤目里灼灼的微光。
素还真，一直以来，你的对手，只能是我谈无欲。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公平交易
